那晚战友聚会,喝得有点多的李大炮放了几炮,郭局啊,你这个局才成立一年多,你就这样退下来啦,位子还没坐热呢。郭长亮是我们的老班长,刚从市退役军人事务局的局长位置上退下来了,他说年纪大了,退下来是正常的事,我不当局长,同样也能为战友们办事呢。

  餐桌上,老班长把我坐的轮椅拉到了他的身边,你的事,我在职期间没帮你办妥,退下来后,我一定要继续帮你。

  这时战友们都纷纷举杯向我祝福,希望我能实现多年的愿望。老班长说,我在位 时,就悄悄地建立了一个老战友微信群,在座的战友有的已经进入群里,有的还没有, 我希望大家都能进去,为帮助我们班唯一在老山前线致残的战友寻找救命恩人。

  我为老班长的热心和仗义而感动,坐在轮椅上差点哭出声来。

  当晚,老班长就把我拉到了老战友微信群,很多相识和不相识的战友向我表示了热烈的欢迎。老班长在群里向战友们介绍了我,他说,坚强的心(我的微信名)是老山前线的战斗英雄,时间过去30多年了,他一直在寻找一位曾经救过他性命的女卫生员,希望知道这位女卫生员的战友们提供信息,不知道的请帮忙扩散。

  群里一阵热闹之后,一位叫风雨丽人的战友顺便问了我一句:“你是哪一年入伍的?”

  我说:“我是唱《年轻的朋友来相会》的那一年入伍的。”

  风雨丽人说:“哦,看来我们是同一年入伍的战友呢。”

  随后,我们互加微信,私聊起来。我向她讲述了战斗的经过。

  那天夜晚的急行军,让我紧张得透不过气来。一位背着急救箱的女卫生员疾速地在我身边擦过,我偷偷地看了看她,她微笑地回望了我一眼。

  第二天凌晨,也就是1985年12月2日早 上,老山前线的405高地上,炮火连天,弹痕遍地。我不知是什么时候失去知觉的。后来发生的事,都是老班长告诉我的。

  我的子弹打光了,看到敌人已经快上到半山腰的时候,我突然冲出了战壕,准备与敌人拼刺刀,不料,敌人的一颗炮弹落在我前面不远处,轰地一声巨响,我什么也不知道了。那位女卫生员却背着我从山坡上一步一步向战壕前进,每一步都很吃力。后来,我被送到野战医院,住在临时搭建的病房里,仍然没有苏醒。

  她守在病房三天三夜了,流着泪,期盼着奇迹出现。她也快精疲力竭了,部队首长看到她太累了,命令她离开病房,做短暂的休息。

  我醒来的时候,才知道我左腿已被炸得皮开肉绽,根本动弹不得。

  风雨丽人问:“她有什么特征吗?”

  我说:“我记得她很漂亮,微笑起来像天使。”

  风雨丽人又问:“她是哪里人,知道吗?”

  我回答:“东北人,很有可能是辽宁人?”

  风雨丽人淡淡地说:“那场战斗持续时 间长,而且异常惨烈,牺牲的人很多,我当时也在前线救治伤病员,不仅背过伤员,还抬过担架呢。”

  我不禁对她肃然起敬:“或许你就是当年那个卫生员呢,我们能视频通话吗?我认识她。”

  风雨丽人说:“ 都老了,头发都花白了呢。”

  我对风雨丽人说:“你让我看一眼嘛,我会辨认的。还有,我奶奶和妈妈,她们也一直盼着我找到救命恩人呢。”

  说到这里,风雨丽人才答应视频:“好吧,那就让她们看看,看是不是我。她们会认识我吗?”

  我告诉风雨丽人:“我奶奶曾在三年困 难时期到一个部队的首长家做过保姆,妈妈也经常到老首长家去帮着喂养首长的女儿, 记得,我和那位首长的女儿同岁,两个人都是吃妈妈的奶长大的,6岁那年,首长调回东北去了,就再也没有见到他女儿了。”

  风雨丽人说:“请你奶奶和妈妈来,我要唱一支小时候奶奶教我唱的歌给她们听。” 于是,她开着视频唱了起来:“小鸭子, 嘎嘎嘎,黄黄嘴巴扁脚丫,小鸭嘎嘎找妈妈, 我把小鸭带回家。”

  这首儿歌太熟悉了,我也情不自禁跟着风雨丽人唱了起来。可是奶奶早不在人世了,她老人家已经听不到这首儿歌了。

  于是,我把手机递给了妈妈,让她坐在沙发上边看风雨丽人的视频,边听这首《小鸭子》的儿歌。

  妈妈看到她了,也听出声音了:“你真是当年的小英子啊!”

  我和妈妈的眼里都盈满了泪花。

  小英子的声音哽咽地说:“妈妈,我就是 小英子啊,好多年没见到您啦。这不,为了能见到您,我还把儿子送到我爸爸当年的部 队来了,我还叮嘱过他,要他设法找到您呢。他说,部队训练忙,一时还抽不出时间来看望您。妈,过几天,我也过来,带着儿子一起来探望你们。”

  我高兴极了,当晚就向老班长郭长亮报告找到了当年的小英子和她儿子就在我们这座城市的部队里的事。

  老班长郭长亮更是兴奋不已,当即表示要筹办一个盛大的欢迎仪式,欢庆老战友再次重逢,同时也庆祝我们一家人的团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