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7年这批兵的情况比较特殊,年龄从十三四岁到二十五六岁的都有,据说还有已经结婚成家的。

  我当兵的时候是15岁,在陕西眉县进行的新兵训练。当时的新兵连一共是五个男兵排,两个女兵排。女兵是住在楼里,有床,有公共卫生间,条件比较好,男兵则是住在一个尚未启用的大报房里,大通铺,没有床,就是把草垫子铺在地上,在上面铺上褥子、床单,包裹皮儿里包上换洗的衣服就是枕头。这应该是那个时候新兵的标配。

  在我们的大通铺中间有一个过道,沿着过道走到头就是新兵排长用木箱子搭建起来的一个临时隔断,里面就是我们排长的宿舍。

  记得我们的那个排长姓车,湖北口音非常浓重,讲起话来咕噜咕噜的,经常听不太清楚他到底在说什么。而他就是那次走火事件的始作俑者。

  这是一个周日的上午,没有学习,没有训练,吃完早饭,就是我们自由活动的时间了。大家有的三五成群在瞎聊,有的就在大通铺上打牌,也有的小伙伴在认真的看书学习。而我们的车排长去哪儿了?他也放假了,闲来无事,他带着我们的一个小伙伴名字叫康群,到外面溜达去了。

  康群还不到15岁,个子还没长起来,很聪明,也很淘气,车排长喜欢带着他,像个小通信员似的。

  人们常说无事就会生非,没事儿没事儿就该有事儿了。

  这位车排长正在溜达着,突然看到前面不远处的雪地上有几只乌鸦正在觅食。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他转身告诉康群:“快去到宿舍把我的枪拿来”。

  康群二话没说,一溜烟儿的跑到车排长的宿舍里,从箱子上把枪摘下来,然后揣在棉衣里就往外面走。

  那么问题来了,他从排长的宿舍里出来,必定要经过我们大通铺的过道,而此时正是大家无所事事,百无聊赖的时刻,看到康群战友猴儿急猴儿急的,肚子里还揣着什么东西从排长的宿舍里跑出来,马上就有人问:“康群,你拿的是什么东西呀。”“没有,没有”,康群顾不上作答,边说着边向大门口走去。

  面对着这样一众强烈的好奇心,他哪里走得脱呢?马上上来两个战友,一把就将康群搂住,并从他的棉衣下面把手枪给拽了出来。一看到手枪,大家一下子就来劲儿了,我们几个扯淡的也不扯了,从铺上爬起来,围过去也都想把玩儿一下。

  这时候拿到手枪的老耿一见大家围过来就更来劲儿了,他从枪套里抽出手枪稀里哗啦的就是一阵骚操作。

  顺便说一句,部队院里的孩子大都见过各类长枪短炮,但真正玩过枪的并不见得很多,真正打过枪的更是绝无仅有,而那个时候也没有枪弹分离这么一说。

  这五四手枪拉开枪栓,它能够自动反弹回去,说明弹匣里是有子弹的,而且一拉就已经上膛了。这位仁兄哪里知道这些,还想着在小伙伴面前逞个能呢。

  拉开枪栓以后想都没想就抠动了扳机,“砰”的一声,枪响了。顷刻之间,大家都惊呆了,整个大房子里一片寂静,当时我的耳朵里是嗡嗡作响,这个老耿更是惊得呆若木鸡,手枪都差点儿掉在地上。

  此时正在房子外面等着手枪打鸟的车排长也听到了枪声,估计把他也给惊着了,他三步并作两步,一下子冲进了宿舍,边跑边喊:“伤着人没有,伤着人没有”。

  谢天谢地,当时他的枪口是冲下的,把水泥地打了一个银元大小的坑。因为我是站在老耿的对面,我从角度上判断,子弹应该是打到地上之后,从我和另外一个战友中间飞出去的,如果真的被跳弹打着了那也是不得了的。

  这时候的车排长看到人没事儿,一把从老耿的手里把枪薅了下来,匆匆地跑进了他的宿舍,他也是需要回去定定神儿的。

  大约过了有十分钟,他把康群和老耿叫进了他的宿舍,叽叽咕咕了20分钟,老耿和康群从车排长宿舍里出来以后,郑重的告诉大家:刚才那一枪是空炮弹。真没听说过手枪还有空炮弹,大家心知肚明,心领神会,后来谁也没有再提这件事儿了,现在回想起来还有一点点的后怕。

  第二次走火儿也是一个黑色的星期天。这个时候我们已经从眉县转到西安三部三局训练大队开始专业学习了。

  训练大队是一个团级单位,下辖四个中队,大约有将近300名学员。整个营区的警卫是由警卫班负责,晚上的巡逻则由学员队来承担。四个中队的学员不分男女老少实行大轮班。从晚上响熄灯号开始到第二天早上的七点,每班两个人巡逻两个小时。

  我有的时候在想,但凡当过兵的女同志,胆子都会大一些,可能和晚上的执勤站岗也有点儿关系吧。巡逻的时候是两支半自动步枪,每支枪里压三发空炮弹。枪是跟着轮班儿走的,轮到哪个班,枪就放在哪个班的宿舍里。一般女兵老实一点儿,男兵比较淘气,没事儿喜欢瞎鼓捣,有时一不留神就会走火的。为此,大队多次严肃的强调枪支管理纪律。

  这个星期日,大家吃完早饭四散而去,宿舍里就剩下了我和我的战友王新。闲来无事,我趴在小桌子上开始写家信,他收拾完自己的卫生之后就无所事事了。过去有句话叫闲得手痒痒,这时候王新战友的手应该是很痒痒了。

  他斜躺在床上,枪就支在他的床头儿和另外一张床之间的墙边儿上,他靠着床头,仰着脸,手从床头伸过去,稀里哗啦的不停的拉着枪栓,我回头对王新说:你别老玩那枪了,万一再走火,你等着大队收拾你吧。

  这个王新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一边拉着枪栓,一边口中念念有词:“没事儿,没事儿”,“稀里哗啦,稀里哗啦,砰”,枪真的走火了,这下把我们俩都吓着了。王新战友躺在床上,张着大嘴巴,有半分钟没有爬起来,缓了好一阵子才坐起来,“坏菜了,坏菜了,这下坏菜了”,这时候我也缓过劲儿来,赶紧商量对策吧。

  我郑重其事的和王新说,这事儿躲是躲不过去了,子弹是有数的,大队要是查下来,那可就麻烦大了,现在惟一能救你的就是立刻马上到中队长家里去,找中队长坦白、认罪,做检查,先争取一个好的态度。

  我记得现在市面上好像有本儿书的名字叫态度决定成败吧。这时候的王新好像还有点懵,听完我的忠告,想都没有想,撒腿就跑出去了。

  大概有半个小时到40分钟的样子,王新回来了,我关切的问他咋样了,他的面部流露出惊魂未定、忐忑不安和心存侥幸的复杂表情。他讷讷的告诉我:应该没事儿了吧。后来我听他说中队长把他臭训了一顿,并叮嘱他不要到处乱说。我记得我们的中队长姓张,叫张利生,是个严肃刻板、不苟言笑的领导,但这件事儿可能是让他给压下去了,大队也没有再追究这件事。一个领导给下面的同志做一点儿好事儿,他们都会记忆终身的,这件事我记得挺清楚。

  想起来一句话,昨天的事故就是今天的故事。有的时候想起当新兵时那些淘气、荒唐,甚至是一些不着调儿的事儿,自己都能笑出声来。


       作者:葛辉

       2022年6月17日


本网站作品著作权归作者本人所有,凡发表在网站的文章,未经作者本人授权,不得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