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西兰的美是毋庸置疑的,当我置身于它的土壤之上,心情如同沏进热水的茶叶,缓慢地舒展,馨香漫溢出来。同样被赋予蓝天、白云、草地之类的代名词,却让人怀疑因为血统的不同,而使大自然也能发生改变。对于美我就有了另外的见识,犹如一个从不化妆打扮的女子,你却能看到她异常艳丽、妖娆的妩媚,发自胴体内在的芬芳。于是我开始叩问生活、怀疑自己,那些雕饰后的假面,在生活的虚空中,就如一闪而逝的徒劳的欢笑。

  除了美景有什么不同。生活是现实的,每天买米买菜、洗衣做饭,置身于任何环境,都要为衣食住行而劳碌奔波。相比于现实的单调和无奈,人们更憧憬虚拟的世界,带着理想主义的童话色彩,让生活的废墟闪耀出信仰的灵光。

  美丽而宁静的新西兰,有着世外桃源一样的美誉。这里的人简单又纯朴,稳定又和谐,福利保障好,于是成为移民者趋之若鹜的宝地。然而它南岛的深处,又隐藏着一个世外桃源中的世外桃源,那是一个五百人的大社区,名为Gloriavale社区。

  Gloriavale社区,是一个鲜为人知的基督教社区,前身是一九六九年由Neville Cooper创立,(属于Hopeful Christian分支)。Neville Cooper出生澳大利亚,后到新西兰传教,他最早在基督城附近创立基督教社区,名叫Springbank Christian Community。随着社区的壮大,在一九九一年至一九九五年期间,他们在南岛West Coast地区购买新的产业,并逐步迁移过去,正式更名为Gloriavale。地点在Greymouth向内陆大约六十公里处,属于新西兰偏远、人迹稀少的地区。

  这可不是普通的社区,它自成一种文化体系,自制的规章制度,并章法森严。社区里面的成员与外界隔绝,大有老死不相往来之势。正因为与典故中的世外桃源有相似之处,人们才这样称呼它。

  以蓝色为主基调的统一套装,终年不改,显得那么纯净。社区成员们节奏缓慢,成群结队,犹如即将汇入大海的淡蓝色的河流。可并不是真的流向大海,仅仅带着内心的骄傲,在虚无的理想境界里静止下来。相比之下,奥克兰则是喧嚣的,带着五颜六色的欲望。女孩子裸露修长白皙的大腿,出现在City市中心,在夜里酒吧间,上半身的服装尤为重要,款式和色泽是使任何一条大腿更具魅力的基础。街上的行人匆匆,来自世界的各种肤色的人们,着各种特色服饰,汇聚奥克兰著名的坤街,绚丽的色彩搭配似一块块染料,被细小地铺在生活的画布之上。

  Gloriavale社区所有成员遵循圣经的指引,完全被信仰笼罩,脱离私欲,甚至也不喜欢自由。很难想象,当今的世界会有这样一个社团组织,它在新西兰这个发达富裕的小国家里,独立自由地存在。他们走到了一起,依然选择圣经主导的爱与奉献,作为引导生活的主体。另外他们既脱离不了人类,也脱离不了世界,生命以同样的道具,向每一位生命个体出示盘根错节的存活方式。人类必须以群居的模式,依靠智慧,同时厌倦它的复杂性,就如同生存必将走向腐朽与生存的永恒信念之间的矛盾。

  今年四月份,我在新西兰微财经专栏读过这样一篇报道,起因缘于从南岛Gloriavale社区里脱离出来的家庭,被新闻媒体不断追踪采访,一时成为新闻热点。

  最初有詹姆斯·本·柯南携一家十四口人,逃离该社区。当夫妇俩带着排成纵队的孩子们,从草原深处出发,仿佛旅行团队在搞野外活动。他们从缥缈的理想世界的城堡,风尘仆仆的回归于俗世,身上仅存的除了饥肠辘辘的欲望,什么都不再有。他们是特别的人,一切从零开始,他们不知道怎样去租房、开银行账户,也没有出生证明和驾驶证。他们的孩子们从不知道有个新西兰,并且还存在一个无法想象之大的世界。

  他们的到来引起媒体的关注。在此之前,曾有米勒克尔(Miracle)一家十二口也逃离了这个社区,还有该社区首领的女儿内维尔·库伯(Neville Cooper),她曾表示自己离开社区后,带来翻天覆地的变化,重新融入社会时,遇到各种难以想象的困难。

  Gloriavale社区拒绝与外界来往,是个孤独的群体,几十年来犹如大家庭,紧密簇拥着生活在一起。社区领导尽可能地掩饰外界的一切,渐渐的,人们忘记外面的精彩世界,只有少数掌管经济或者当家做主的人,才可以与外界联系。新西兰政府怎么可能忽略这样一块庞大的地域,纵使偏远,但也属于自己领土的一部分。我在思考关于征收税赋、监管房产、土地、合法婚姻及犯罪这件事情上。

  出于好奇,我尽可能地搜集各类有关Gloriavale社区的报道,了解到社区成员工作及生活的细节。

  这是一个有严格制度的大社区,男女都穿统一的服装,没有时尚、高雅,也没有卑微、低俗,男子不必更加勤奋,女子不必多有妖娆。它更像是个工厂,实行集体化工作模式,而生活就如工作一般,规矩繁多,并不自由和随意。吃饭、工作,工作之外的休闲时光,一切都要按照制度来约束自己。在一组照片中,我看到成群的女孩子穿戴整齐地跳入游泳池,犹如一朵朵硕大的荷叶,漂浮在水面上,时而探出的面孔就是一朵荷花。可是裙子在水中如同绳索,缠绕住身体,下沉时吃力地伸张。

  因为没有私产,一切都是免费的。孩子们进入社区的学校,接受集体教育。吃饭也要按照时间约定,所有人在一个大食堂里面,分坐在长条餐桌的两侧集体进食。我能瞥见他们的目光,严肃地落在食物上面,完成胃口留下的工作,然后收拾好自己的餐具,好似一个个被复制的形态,带着集团化的微笑,从一处消失,寻去下一个集结点。他们将自己拴在孤独的模式之中,成为格式化的人。

  正因为没有私产,婚姻也是包办的。这是男权主导的社会,社区领导根据先后排序,给成年男子提供几个适龄女子名单,供其选择老婆。男人也没有自主权,无非就是有了一次投色子的机会,随便圈点一个名字出来,那个名字笼罩下的女人,就归他所有。女人更没有自主权,宛若一颗种子,随便撒进哪块土壤。不允许离婚,婚礼时没有戒指,没有宴会及任何浪漫元素,只有基督教徒似的祝福。

  男人主管劳动,处理外面各项事务,女性负责家务和孩子。Gloriavale社区从不做避孕措施,因此每一个家庭都是庞大的,女人本能而幸福地成为生育工具,以壮大社区内的成员。

  这个社区所有事务是由八人组成的决策机构来决定的。对外界有几个投资项目,如奶场,园艺品制造等,虽然建立网络通信平台,但是仅限于与外界邮件来往,禁止实质性接触。

  社区里年轻一点的人,从小接受社区特有的教育,灌输与众不同的思维方式。他们对外界一无所知,或许隐约从长者嘴里,透露出来一些几十年前的消息。孩子们眨动水蓝色的眼,匆匆瞥见虚无而不真实的世界,如同瞥见身体里潜伏着死亡一样的虚无。没有人羡慕未知世界里的一切,才有了自得其乐的幸福感。而那些最终逃离出来的人,按其年纪来说,是对这个世界的原本有一定认识的。

  之所以逃离,还出自于某种内在的苦楚。一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少女表示,女孩子在社区里的行为被严格控制,生活各方面都必须接受社区安排。受欺负是司空见惯的事情,少女说:“如果你稍微长得胖一些,就会被人无情地嘲笑。当你饥饿难耐吃东西的时候,所有人都冷冰冰的注视,眼神仿佛在说,就你这样还吃?”

  她十五岁那年,爱上一个男孩子,投入他的怀抱。少年初始的爱情,毫无掩饰地绽放开花蕾,可是她最终患上爱情恐惧症。

  恋情曝光后,她被扔在荒郊野外的小木屋里,整整四周时间。除了送食物的人之外,她无法和任何人交流。不知道时间都是怎么过去的,她看到太阳升起来,之后月亮就来了,星星也来了,夜鸟呜呜地啼声,不知是欢唱还是哭泣。她整夜都无法安睡,闭上眼睛就会看到某个亡灵飘来恐怖的身影。当她睁开眼睛,漆黑的世界如同被死亡榨干了明亮的色泽。当父母探望她并准备接回家里时,她的神志已经模糊,认不出眼前的人,颤抖着身子缩进墙角,两眼发直,失神地望着亲人。

  Gloriavale社区的管理是教条的,通过与外界隔绝的方法,来达到隐居和统治的目的。生活在这里,你需要放弃职业、意见、财产、梦想和自由意志,这样做是多么不寻常。

  一想到他们的一无所知,还有转瞬即逝的生命,多么不幸,循规蹈矩的一生,从出生到死亡,每天重复地活着。

  他们真的很不幸,是吗?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他们自愿接受教化,所获得的幸福感自然不会被尘世之人所领悟。也许他们的快乐发自内心,因为没有竞争、没有压力、没有生存的后顾之忧。他们和平共处,用与世无争的心态和方式生活着。可是为何有人逃亡出来?如果他们真的受到圣经的启示,精神听从于内心愉悦的召唤,那么社区领导使用与世隔绝的方法,似乎是多余的。

  他们逃到现实里,来此纷繁杂乱的世界,忍受竞争、压力和痛苦,当然他们也将享受繁荣、自由、独立和创新,享受物质极大丰富的奢华生活,至少他们的后代可以享受自由的恋爱。爱人,爱己,爱世界。爱平凡,也爱不平凡。

  几十年的隐居生活,他们创造出一种文化,而不是简单的隐居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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