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格外想念老家,脑子里总是“小雨纤纤风细细,万家杨柳青烟里”的难忘景象。

  这种思念是由京城的朦胧雨天勾起的。临近雨水节气,北方依然是瓦亮的阳光、干燥的西北风。有日清晨,忽见地面的冻土一夜间变得湿润、松软,才觉地气己经回暖,春的脚步悄悄走来了。风,些许的温和,路旁垂挂的柳条有了淡淡的青色。可是没过两天,一阵寒流袭来,天色骤然变得灰蒙蒙的,晨起,闻得小雨声响,却难见它清晰的踪影,哦,是高大的楼群、褐黄的草木消解了春雨的倩影,这,不得不让我想起老家那以青山为背景的纤纤细雨的风情。

  老家的绵绵细雨是道景。当冬的气息还未褪尽,初春便披着俏丽的衣装稍然而至。这时的节气,正是“雨水”。农人们特别钦佩祖先将二十四节气掐算得这么精准,并取了一个个富有诗意的名称。“雨水”时节的雨,绵绵细细的情调显现的是温情脉脉的诗意。会稽山四季青黛。黛色的群山如同一道壮阔的屏障,装点在江南大地上。春风温和,轻轻吹拂,小雨飘落,白生生的不绝,好像是无数柔软的丝条,从天际洒下来。落在葱翠的树叶、竹梢上的雨滴,沙沙的柔声,宛如上天与大地的私语。

  迎春花早己绽放金黄的花朵,繁华的金黄还未退出花的舞台,嫩绿的芽尖便深情地探出头来,数天工夫就出落成椭圆的绿叶,托着晶莹的雨珠,闪动着亮亮的光泽。粉红的桃花缀满了枝头,蜜蜂与彩蝶飞绕,当雨声来临的时候,它们又悄声地藏匿起来,只待明媚阳光透过雨雾重又温暖地普照过来。几丛翠竹将桃花的粉红衬托得更为妖艳,翠竹也由此显得高大挺拔,仿佛是伟岸的男子依傍在娇女的身旁。门前的沟渠里,清水静流,水草浅浅荡动,渠旁垂柳青青,梢头随风轻轻点在水面上,引来不少游鱼的追逐、噬嘬。

  几经春风春雨的洗涤,野地里的青草不经意间茂密起来,夹生在它们当中的荠菜、马齿苋、水芹、蕨菜、鱼腥草等,便成为孩儿们掐采的意中之物了。这时,雨气蒙蒙的田野上,可见戴着斗笠的小孩子,三三两两的,一会儿立起,一会儿俯身,将湿漉漉的野菜采入小篮,带有泥土和野草芬芳的各种野菜,过会儿便成了农家餐桌上的美味佳肴。

  作为老老少少一大家的主妇,每天都在算计着一日三餐主副食的搭配。我妈在灶台边掌勺,一边翻炒得锅里的青菜嚓啦嚓啦地响,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与家人聊些家事村事,偶尔觉得缺个什么,便大声地叫我拔两根竹笋去。我应声放下笔,提把小锄,跨出家门,抬头望一眼茫茫的雨幕,低头猫腰冲向房后的那片竹林。

  竹林生长着的都是石竹。它没有毛竹那样粗壮、高大,它们的落叶也不至于飞到二层楼房的瓦楞上去。石竹出笋率高,秀颀的身杆四时青翠。农人的审美情趣与实用价值观紧密揉合,便将这一竹种从深山丛林移植到平畴家院,从此与白墙青瓦相邻,与鸡鸭狗猫相处。

  春雨的沙沙声里,杆杆翠竹挺拔,神采飞飞扬扬。从它们庞杂的根系上拱出地面的笋头,略呈鸭黄,可一旦沐浴春雨,即可见到它生机勃勃的景象,紫褐皮壳尖尖嘴,一天一个样儿,呼呼地往上长。

  按爹往日的吩咐,拔竹笋要注意,壮实的期望可成材的保留,即使粗壮但过于密集的,要间挖,或间拔,不可伤其根;周边少拔,让它们自由发展,开疆拓土。我钻进竹林,很快用小锄挖了几根,现挖现洗现炒,泥土下的那段仍是鲜嫩。起身返回时,闪动过猛,撞得几根竹子哗啦啦地响,一阵豆大的雨滴从竹叶上泼落,洒在我的身上,钻入衣领的水滴,飕凉。

  门外的雨还在落。纤纤的雨和细细的风给我们农家的饭餐平添了一份祥和的气氛。七八双筷子各自伸向这盘热气腾腾的雪里葓炒青笋的时候,我心里蓦地有种甜滋滋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