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传刘老庄连的书,可以堆成桌子那么高,战斗故事都很精彩,但许多人私底下不相信是真的。最大疑问是,全连82人都牺牲了,书写连队战斗细节是怎么采访出来的?白的黑不了,黑的白不了。为讲好“刘老庄连”这面荣誉军旗背后的故事,笔者住进了刘老庄影视基地,溯源八十二烈士的战斗历程。

  笔者住的是5号院。5号院是电影《刘老庄八十二烈士》的一个场景房,许多故事情节都在5号院拍摄。如今已改成民宿对外开放。笔者带着人们最大的疑问已寻访一年多时间了,终于获得一条线索,江苏省淮安市淮阴区刘老庄镇南营村有位姓李的村民,毕生宣传刘老庄连的事迹,可能能“解密”。

  那天早晨,打开5号院房门,稀稀疏疏的小雨似乎在洗出一片天空,让笔者看看真相!有人说,刘老庄是伏击战;也有人说,这是一次遭遇战;还有人说,日军“扫荡”已结束,四连追击导致悲剧发生,是一次追击战。到底是一次什么战?头天下午与老李有约,今天他接受笔者采访。雨声越来越大,从瓦上落地的雨水,发出了滴滴答答声响,似乎在暗示能够找到答案!


  最早记录刘老庄连的文字

  正史是这样记载刘老庄连事迹的:新四军第三师七旅十九团二营四连,是1939年3月由地方武装编入淮海地区我党领导下的游击三大队。1943年3月17日,盘踞在淮海地区的日军,集中步兵、骑兵共3000余人,企图突然合围淮海地区党政领导机关,并寻歼新四军主力部队。为掩护淮海地区党政机关和主力部队转移,四连在既不靠山也不近水的一望无际的江淮平原上,利用纵横交错的“抗日沟”固守,英勇抗击了数千名日军。激战半日,四连于黄昏突围老张集西北刘老庄地区。18日,四连从拂晓打到黄昏,连续打退日军数次进攻,毙伤日军400余人,粉碎了日军的大“扫荡”,掩护了党政领导机关和主力部队的安全转移,由于弹尽粮绝,全连82位勇士全部壮烈牺牲。1943年3月,新四军第三师七旅授予该连“刘老庄连”荣誉称号。

  这段正史文字,显然是后来整理的,不是最早记录刘老庄连英勇事迹的文字。从现存资料上,笔者看到了1943年7月13日《解放日报》上刊登的署名为“肖人”的文章,题目是《壮烈的四连——记刘老庄战斗》,是当年公开记录刘老庄连事迹的文字,属于最早记录刘老庄连的历史文献。

  这篇文章不长,现全文摘录如下。

  今春敌万余大举“扫荡”苏北盐阜区,和我新四军驻在淮海区的十九团(胡大队)一个连,在淮海区的刘老庄地方打了一仗,我军的战斗精神使敌军闻之丧胆。

  那是3月18日,队伍走了一夜,带着战时的行装,天没亮的时候,进入宿营地刘老庄,连长已经睡熟了,忽然带哨的班长匆匆跑来喊醒连长,报告南庄的老百姓跑完了,据说敌人到了前面五里地的地方。连长和政指[1]马上起来,派通讯员传各排起来,收拾好东西到庄子后集合,自己刚到庄前哨位上,模糊的可以看到老百姓在田野慌乱的跑着,有的拉着牲口,有的带着包袱,抱着小孩,仓仓惶惶、蹒蹒跚跚地向北跑来。敌人的枪声在不远处像挑衅似的断续地叫着,也像在搜索着什么似的缓缓地逼近过来。

  连长叫收了哨[2],集合起队伍向西北走。

  天刚才放亮,晓风是凉凉的,把大家的倦意吹走了,也带来了战斗的警惕。但战士们的身姿是娇健的,步伐是沉着的,表现出每个人都是和指战员一样的习惯,一样的镇静,一样有战斗到底的决心!

  出了庄子,一条交通沟,又宽又深地向西蜿蜒伸展着。队伍都下了沟,走着走着,忽然从西南方向岔过来一股骑兵,一匹、二匹、十匹……向着005作者叶青松向刘老庄连八十二烈士献花。.jpg这个方向奔来。一定是发现我们了,连长边想边叫大家快走,脱开敌人的拦击。忽然,前面的尖兵停住了,班长跑回来向连长报告:“交通沟是断截的,走不通了!”连长皱了皱眉头,烦燥地把驳壳枪掏了出来,叫大家准备好武器,突围!

  敌人的骑兵跑到了50米距离的地方,连长的驳壳枪先打响了,接着掷了几颗手榴弹。先头的十来个骑兵落了马。连长带领着战士们爬上了交通沟准备突围。但敌人的大队骑兵蜂涌着冲了上来。附近没有庄子,没有树林,没有坟堆,没处隐身,又不得不退回到交通沟里来。在猛烈的机枪火力下,敌骑兵又被打退了,这时敌人后续的步兵也增援上来。

  身经百战的白连长看到这种情形,突围是困难的,只有拼吧!坚决地下达了战斗命令,叫各排长督促大家选好地形,上起刺刀,坚持到底!

  敌人扑过来了,像一片黑惨惨的乌云压了过来,战士们心中微微泛起了一阵惊慌,但在干部和党员们坚定的模范的影响下,很快就恢复到往常的镇静,机枪架好了,手榴弹打开了,枪瞄准了,在攻击的号令下,敌人又被打退了,像黄狗一般的死尸堆满了田野。

  敌人接连着冲了六次,被打垮了六次。敌指挥官知道这样硬攻是不行的,经过一刻的恼怒的焦虑后大声的吩咐着:距交通沟一里路的地方架好了炮,半里路处架好了掷弹筒与机关枪。

  战斗停止了一刻,只是短暂的一刻,接着枪炮声大作,枪炮弹像一阵猛烈的暴风雨似的降落在我军的阵地上,指战员伤亡很大,弹药也更少了,凭依着作战的沟崖也逐渐地被炮火摧平了。

  战士们的血沸腾着,对敌人的仇恨心也随着敌人的狂暴而增长着。在敌人的凶猛的火力下,连抬一下头都是不容易的,但仍尽量利用一切可能寻找着稍好的地形,不放松打击敌人的机会。

  敌人看这边沟已快被打平,对方已很少打枪,静默地看不到动静,于是得意洋洋地纠合起一群冲了过来,上起刺刀准备来打扫战场,收集胜利品。

  天是晌午的时候了,代替了枪炮声的太阳暖和的光线闪耀着,给战士们一点清新的感觉。在敌人炮火下剩下的一个排,与敌人从数量比起来是差得那样远,但看着死了的战友,同志们含着夺眶欲出的眼泪,把刺刀上起来与冲上来的敌人作最后搏斗。敌人又是一批一批的被打倒了,而四连英勇的战士们,也一次一次的减少了,子弹光了,手榴弹也光了,敌人还在一步一步地紧逼着,眼看手中的武器,这是多么可爱的武器呀!每一支枪都是一段值得回忆的历史,真的就叫敌人拿去吗?战士们痛苦地咬紧了牙关,迅速地把枪拆毁了,丢得远远的,心里说道:“别了,可爱的朋友们!”

  一阵风吹来一阵沙土,也随着吹来了凶狠的敌人,这些英勇的崇高的勇士们为着保卫根据地壮烈地流尽了最后一滴血!

  死吞没了一切,交通沟里睡着光荣的82个抗日战士,田野地里躺着卑鄙的100多具黄狗的尸体。村庄是空空的,只有伤亡惨重,毫无所得的敌人在有气无力地撤退着。

  太阳也似乎在哀悼着壮烈的四连,而用它的金光紧盯着战士的平静的面孔,愈显得战士们的伟大与光荣!

  几天后,离开据点不远的地方——战斗的交通沟附近,群众筑起了一个公墓,高达数丈,上面写着:三师七旅十九团四连八十二烈士公墓。

  八十二烈士的精神永远活在人们的心里。

 

  交通沟里的抗日故事

  三年后,1946年6月17日《新华日报(华中版)》刊发署名“铁鸣”的《八十二烈士——淮阴抗战的故事》文章,详细描写了交通沟里的抗日故事。文章较长,8000余字,这里摘编铁鸣的部分文字,重点是交通沟里的描写——

  1943年春天,3月18日 。整个冰雪的冬天,已在日本人的残酷“扫荡”中过去了,现在又是春和日暖的时候,田野上铺着的雪溶化了,柳梢头已放出青芽,可是敌人的拉网式或者梳篦式“扫荡”,依然频繁地继续着。

  一个战士从军事哨上跑回来报告说,敌人到了前面小庄子上了!

  连长触电似地跳起来,说:“你快回去看着,我马上就来。”

  战士没有回答,一转身跑了,只见枪尖上的刺刀,在他的脑袋后面摆动着。

  “指导员,你去集合队伍,我到前面看看。”连长说着紧了紧自己的子弹带,挂上驳壳枪,三步作两步的跟着哨兵走的路奔去。

  跑反的人群,满庄遍野的汹涌过来,刘老庄的老百姓也投入了这个洪流。叫儿唤女的,拖老携幼的,挑锅担粮的,赶牲口的,推车子的。零乱叫骂,骚闹得一塌糊涂。小脚老老婆跑不动,用木杖支持着身躯,一颠一颠的踉跄跟着又骂又跑,赶猪老乡急出一头汗,挥着鞭子乱打乱叫,可是猪还是别扭地不肯走。还有一些老人们,在庄子里踌躇着。

  连长刚走到岗哨旁边,突然“嘣嘣”地打来两枪,敌人的骑兵已经接近到岗哨位子只(有)300多米远了。连长命令军事哨回去,自己回转身体就跑。恰好在连部门口集合着一个排,他立即下命令给排长:“你先带一个排,赶快去守住东头大路口,阻止敌人前进,掩护部队集合!”

  全排上了刺刀,跟着排长跑步上去。他们一口气赶到庄子的大路旁,没有工事,就利用水沟、树头和土堆展开了一条防守的线。不一会,歪把子机关枪清脆地叫了,大炮也张嘴响了,炮弹落在村里,野蛮地咆哮着,然而战士们没有恐惧,也没有一个回顾,这种听厌了的声音引不起他们的兴趣或惊奇。

  白连长没有往常那样镇定,显得有点紧张,但是还很坚决地准备最后搏斗的到来。他东钻西奔地窥探、观察,迅速地寻找突围地点。敌人的子弹在他们的身边和头上飕飕地飞舞。

  “老李[3],我们很危险了,靠营部派队伍来解围是没有希望的,敌人太多援兵不能来,我们再等待就会吃亏,赶快突围吧!”白连长把一颗子弹压进自己的枪里,咬住牙齿说。

  “是的,只有突围了。”指导员沉着地回答。

  于是,白连长发出突围的命令。连长弓着腰跳出树林、跳下路沟,在前头路沟直跑,所有干部、战士、司号员、卫生员、炊事员都紧随着他,这82个人的队伍像列车一般在路沟里奔驰。

  在敌后几年来反“扫荡”的体验中,解放区的军民不辞劳苦地在庄子与庄子之间,挖下了四通八达的路沟,也叫交通沟,便利于平原地打游击的部队的掩护隐蔽运动。四连的82个人,大家都弓着腰在路沟里走,膝盖几乎碰到胸膛,脑袋不敢露在沟外,因为敌人子弹飞蝗似的乱飞,掷弹榴弹也在路沟的两岸爆炸着。

  糟糕得很,当他们走到离庄子一里地的时候,前面横着一条大路,把路沟挡住了,这条路沟是断截路沟,现在已走到它的尽头。这段没有挖掉的大路,比敌人的火力还可恶地阻止着这支突围的铁流。

  “怎么办?”连长急得乱跳,右拳头不住地捶着左手心。他的拳头一挥,毫不迟疑地命令:“快跳吧!跳上去就跑。”

  两个战士先跳上去,刚走两步,机关枪就咯咯咯地扫射过来,他们倒下了,接着又爬上去一个也倒下了。第4个、第5 个,也被打倒了。敌人的机关枪已封锁了这个出口。

  “打吧,到拼命的时候了!”白连长把有枪的同志分成两边,伏在沟崖上开火了。

  在机关枪的咯咯咯声中,手榴弹的咆哮中打退了敌人5次冲锋。

  指导员也和平常一样的沉着和热情,放开嗓子进行鼓动讲话。他挥起拳头喊:“我们是新四军,是民族英雄,有红军的老传统,有光荣的斗争历史!同志们,鬼子是我们中国人的死敌,我们要坚决打到底!宁愿牺牲不缴枪!”

  “我们宁死不缴枪!”“保持党的光荣,不做孬种,不当俘虏!”战士和共产党员们都一样响应起来,从每个角落里传来回声。

  日本人的进攻不但没有稍缓,反而越来越紧逼起来。这个时候,李指导员的头部被打了一个洞,一声不响地跌在地上,鲜血喷冒出来,淌满了脸,看见了血,人们才发觉他负了伤,便不约而同地惊叫起来:“指导员!指导员!”

  惨白的脸上,流下鲜红的血,但他不感到一点痛苦似的嘴角、眉间还露出笑影,慢慢地摇着右手,喃喃着意思叫大家不要管他。

  白连长跑过来,抓住李指导员的手,也哽咽着说不出话来,他痛心自己同伴的伤亡,仇恨的烈火冒上了他的头顶,烧干他满眶的眼泪。

  “连长,敌人又冲锋啦!”战士们叫着。

  白连长跳起来,将驳壳枪一丢,随即端起一根上着刺刀的长枪,勇敢和仇恨涌上了他的全身,他鼓着火红的眼,喉里迸出粗哑的声音:“同志们,不要打枪,用刺刀拼!”

  这一拼,把敌人第六次冲锋打下去了。

  子弹打完了。连长说:“我们不叫敌人抓住一个活的,也不叫敌人得到一支好枪,这都是我们用血泪换来的。同志们,把机关枪和多下来的步枪统统破坏掉!”

  他们完全牺牲了,壮烈的热血,滴洒在祖国的土地里,湿润在嫩绿的麦苗上。

  肖人的《壮烈的四连》和铁鸣的《八十二烈士》,构成了所有宣传刘老庄连事迹的母本,在《刘老庄连》《新四军刘老庄连》《刘老庄八十二烈士》《刘老庄连无名烈士》《100位为新中国成立作出突出贡献的英雄模范人物:刘老庄连》《淮阴地区斗争史料(上下册)》《淮安抗战风云录》《点赞优秀共产党人》《擦亮英雄名片,传承英雄精神:中国人民解放军90年英雄谱精粹》等数十本书籍中,或扩写宣传,或引用宣传,但人们心存疑问,是如何采访到如此详细战斗情节的?而在这些宣传书籍中,或回避不谈,或语焉不详,没有一位作者出面正式回答!003作者叶青松在盐城新四军纪念馆内与刘老庄连实景图前。.jpg


  是谁把战斗细节传递出来的?

  功夫不负有心人。笔者看到1966年1月由广州部队政治部连史编写组编写、湖南人民出版社出版的《转战南北》小册子,讲述刘老庄连的内幕,提供了一条可以探寻的线索。

  小册子《转战南北》在讲述刘老庄连整个战斗过程之后,是这样讲的——

  夜幕降临在鲜血的阵地。敌人在敌猷的督促下,两步一回头地钻进了四连守备的交通沟。他们得不到一支完整的武器,得不到一份文件,只得懊丧地搬回200多具法西斯瘟尸,和300多名头破血流、四肢不全的伤兵,这便是他们在淮阴八十二个勇士面前所有的“缴获”。

  敌人刚撤走,我淮阴县张集区周区长带领群众,立即赶到战区。在昏暗的星光下,人们看到阵地上,白思才、李云鹏、刘忠胜、尉庆忠、孙尊明、蒋员连、刘登甫……全连八十二烈士还保留着各种各样与敌人搏斗的姿态。他们虽然安息了,但看去像生前一样,睁大着眼睛,紧握着拳头,好像如果有人说一声:“敌人来啦!”他们就会一跃而起,齐声喊道:“在哪里?我们去打!”

  周区长和乡亲们,默默地肃立在烈士身旁,沉默地为烈士哀悼。然后,他们含着泪,轻轻地收殓了八十二位烈士的遗骸。

  在收殓中,出人意外地发现了一位战士躺在血泊中,脉搏还在微弱地跳动。乡亲们惊喜异常,马上用担架把这位战士抢救下来。当他慢慢清醒过来以后,就断断续续地向大家诉说了这一天的战斗经过。这位英雄由于伤势过重,终于不幸与世长辞了。

  文中讲到“白思才”是四连连长,“李云鹏”是四连指导员。那么,“淮阴县张集区周区长”是谁?他叫什么名字?周区长是与这名英雄战士衔接的关键人物,这条线索非常重要,笔者开始寻找“周区长”,想起自己书写《三野首任军长传奇》一书时的中国人民解放军第二十九军首任军长胡炳云将军。胡炳云将军是当年刘老庄连的所在团团长。调出胡炳云将军所有档案资料,发现胡炳云将军对刘老庄连有一个事后回忆。

  那是1993年1月,时任十九团团长胡炳云在南京回忆说:“敌人刚撤走,淮阴县张集区区长周文科和联防大队长周文忠带领地方武装立即赶到刘老庄,阵地上,硝烟尚未散尽,晚风萧瑟,寒星惨淡,勇士们的遗容依稀可见。有的怒目圆睁,栩栩如生的俯卧在战壕边,有的紧握枪刺弓着前腿斜靠在大树旁,有的双手狠狠地掐住敌人的脖子,有的紧紧咬住敌人的耳朵……一个个仍然保持着生前搏斗的勃勃英姿。突然,周文忠听到一声微弱的呻吟声。啊!是我们一位身负重伤的年轻战士。周文忠赶紧扒开在战士身上的泥土,从血泊中抱起这位战士,当即找来一副担架送去抢救。这位战士的前胸有3个枪眼,伤势很重,但他仍然以坚强的毅力,忍受着难耐的伤痛,断断续续地向周文科区长叙述了战斗的情况。由于伤势太重,失血过多,这位年仅24岁的战士,不幸于第二天早晨与世长辞了。”

  胡炳云将军所讲的“死而复活”战士又叫什么名字呢?2021年6月上旬,笔者住进刘老庄影视基地,采访毕生宣传刘老庄连事迹的老李。老李向笔者道出了实情。

  老李的父亲叫李隆美。李隆美和杨月波是好朋友,他们都是当地的知情人,又都是宣传刘老庄连事迹的“铁杆哥们”。当笔者问老李那位“死而复活”战士叫什么名字时,老李说:“杨月波和我父亲多次给我讲过,这位战士叫田执信。”

  非针不引线,无水不渡船。老李向笔者复述了从杨月波和李隆美讲述田执信“死而复活”的过程。老李说:“日寇从刘老庄全部撤走后,当时的淮阴县长吴觉与县委书记李霁明(即李广涛)[4]同志,带领淮阴县副县长兼张集区长周文科与民兵队长周文忠[5]等人,进入战区查看情况。在收殓中,周文忠出人意外地发现一位战士,躺在血泊中,脸色苍白,躯体还没有僵硬,怀疑他可能还活着,试他的脉搏还在跳动,心脏也还在微弱的跳动,人还在微弱地呼吸,这给人们带来一阵神奇的惊喜。民兵队长周文忠带人急忙用担架,把这位小战士送到卫生所进行抢救。这个小战士身上有两三处枪弹眼,十几处刺刀的伤痕,右臂也炸断了,满身血迹斑斑,伤痕累累,浑身青一块紫一块的肿起,血肉模糊,伤势很重,生命垂危,特别是那腹部一处刀伤,差一点点被戳穿了。他昏迷不醒,处于休克状态。给他注射了强心剂后,奇迹出现了,这位小战士渐渐地苏醒过来,并且在紧张地挣扎,微弱杂乱地呼叫着,也许他还以为自己还是在战场上,似乎还要和日寇搏斗。在乡亲们和卫生所医护人员的亲切抚慰调治下,他才慢慢地清醒过来,他睁开眼睛,神奇地看着周围亲切陌生的医护人员和乡亲们,脸上露出了胜利的笑容。这时,他也才知道自己‘死而复生’了。周文忠热情地拉起小战士的手,把头贴在他脸腮上,亲切地喊:‘同志,你终于清醒过来了,我们放心了,’并告诉他,自己是民兵队长周文忠,刘老庄人。小战士有气无力的手握着周文忠的大手,发出微弱亲切的断断续续的声音:‘你,你是周二虎’。这位小战士接着又说:‘我的名字叫田执信’。尽管田执信的伤势很重,又那么疲劳,但休息片刻,田执信还是断断续续地向大家讲说了这一天的战斗零星片段。周文忠问田执信伤口疼不疼,安慰他休息养伤。因为当时既没有先进的医疗机械,又没有好的药品,也没有住院治疗环境。既不能输送血液,又不能动手术,只能进行针剂注射,伤口清洗、敷药、包扎等一些简单的药物抢救,最后没能使田执信化险为夷,更没能让田执信起死回生。这位抗日英雄的生命,仅延长到第二天拂晓,就与世长辞了。田执信的牺牲是一大损失,特别是有关刘老庄战斗的实地实战情况,失去亲身经历浴血奋战的见证人。是抗日战争史料中的一件憾事,亦是淮阴抗战斗争史料中的一件憾事。”

  胡炳云将军的回忆和老李的口述,让笔者溯源到的事实是,战士田执信把刘老庄连在“交通沟”内的战斗细节“传递出来”,周文科和周文忠等人“承接过来”。但为了进一步证实,笔者又问老李:“你父亲或杨月波有什么文字留存下来吗?”

  这个时候,老李想起了什么,起身去寻找杨月波写的9万多字的报告文学《血战刘老庄》。终于找到了,他边递给笔者边说:“电影《刘老庄八十二烈士》,就是根据杨月波写的主要内容拍的,里面写的非常清楚。”

  笔者细细翻阅,看到杨月波在《血战刘老庄》中记载李霁明、周文科和周文忠等人“救治”战士田执信的过程,有6个页码5000多字。白纸上写着黑字。难怪,由刘冬生担任总策划、柳建伟担任总监制、杨虎担任总导演的电影《刘老庄八十二烈士》,第一个镜头就是从这名“死而复生”战士讲起的。

  笔者又到新四军刘老庄连纪念园(淮阴八十二烈士陵园)查看,82名烈士名单中确有“田执信”这006作者叶青松向刘老庄连所在团团长胡炳云将军墓献花。.jpg个名字。笔者专门向八十二烈士纪念碑献了花,以表达向英雄致敬之意。

  刘老庄连纪念园的解说员说:“82位烈士的名单,因为战时连队花名册没有完整保存,至今确认有名有姓的只有30多位烈士,有待确认的有6位。”他们的名单是:连长白思才、指导员李云鹏、副连长石学富、文化教员孙尊明,排长尉庆忠、蒋员连、刘登甫、高立凡、王世祥、李道合、马汉良,司务长胡志法,班长袁培臣、宋迎春、刘忠胜、王洪运、嵇志田、王中良、高立元,文书罗桥,卫生员杨林标,战士王步珠、田执信、靳宪珠、蒯德山、刘守业、翁兆法、张立伦、任国监、赵德胜、杨宝和、王玉立、翁立法。6位待确认烈士朱永福、袁绍洁、顾兴旺、谢振友、王德云、王德胜。

 

  刘老庄战斗的前因后果

  那么,刘老庄血战是怎样起因的呢?

  笔者在刘老庄连纪念园看到当年进攻刘老庄的日军日文史料。据日军《步兵第五十四联队史》记载,刘老庄战斗的起因,是日军侦知淮海区抗日根据地的党政军领导机关在淮阴六塘河北岸,下令出重兵“扫荡”。日军第十七师团具体负责执行“扫荡”任务。第十七师团五十四联队是攻击刘老庄的部队。该联队第一大队经宝应县泾河镇向北出击,在刘老庄附近,第一大队带领伪军共计200人在行军。当时有大雾,日军突然遇到坚决阻击。随后,第五十四联队主力赶到。

  日军史料《六塘河作战》披露,日军第五十四联队有3800人。而坚守刘老庄的四连82人。简单说,四连在刘老庄遭遇到40多倍于己的敌人,兵力实在是太悬殊了。时任新四军三师七旅十九团团长胡炳云回忆:“当时的淮海区,日军盘踞着大、小集镇,不断进行‘清乡’、‘扫荡’,把一个辽阔富饶的淮海平原摧残得土地荒芜,疮痍满目。1943年3月,(日军)又对盐阜区发起更大规模的‘扫荡’,经我苏北军民的沉重打击,敌自3月14日向各防区退缩。3月17日,我遵照陈毅同志的指示,把分散活动于淮海区的十九团的部队迅速集结,星夜向泗阳县山子头地域进发,一来配合四师围歼窜扰运河特区的国民党顽固派王光夏部队,二来跳出敌人的包围,摆脱敌人的威胁。”

  胡炳云回忆说:“3月17日,二营营部和四、六连按照我的命令向泗沭地区转移,准备执行新的任务。”“3月18日拂晓,敌人突然出现在四连宿营的刘老庄附近。在万分危急的关头,我四连主动抗击敌人,激战一日。”

  从《步兵第五十四联队史》和胡炳云团长的回忆看,刘老庄血战是一次遭遇战,而非伏击战之说,更非“鬼子扫荡结束”之后的追击战之说。这一点,李有生非常坚定地对笔者说过:“这是一次遭遇战。”

  正如胡炳云团长所说,二营营部和四连、六连是向泗沐地区转移,3月17日转移到刘老庄的。这样的话,刘老庄不仅有四连,还有六连。时任新四军三师七旅十九团二营副教导员李心从回忆:“敌人反复‘扫荡’,目的是将我四、六连逼到六塘河边。我们埋伏在路边,距敌约一里路,敌未发觉,此时部队已很疲劳,吃不饱饭,就决定转移到淮阴。到了老张集东时,遇到100多日伪军[6],一交火,敌人跑了。黄昏时到了老张集,向南又到了棉花庄一带,后决定转移到刘老庄。为什么到刘老庄?因为听说敌人要在张集安据点,所以我们又想到朱集一带,但那里距离淮阴比较近。古寨我们比较熟悉,刘老庄离张集、古寨都不远,到刘老庄去,也便于到泗阳去,因石瑛[7]曾交待,必要时可到淮阴、泗阳一带活动。3月17日黄昏,送信到六塘河北的六连副指导员在途中碰到我们。他说约有1500多敌人,16日、17日‘扫荡’三颗树[8],可能还要向北。听到此情况,我们就决定到刘老庄住下,待次日拂晓时转移到泗阳众兴。这样既能避开敌人主力,又有利于安定人心。到达刘老庄后,六连住在庄东边,四连住在庄西头,并在庄西一独立户人家架一挺机枪为前哨。18日晨三四点钟,天还未亮,营部和六连都已吃好早饭,四连还没有吃早饭,营部命令四连赶快吃早饭,准备出发,来不及吃可把饭带走。不料,就在这时,已发现像是老百姓在跑反,估计可能是敌人出动了。这时,天似明非明,营部即部署作好战斗准备,四连占领阵地,六连把部队收拢后,也作了相应的准备,当四连发现跑反的不是老百姓,而是日本兵化装的,随即进行抗击,教导员[9]命令吴凯派一个班,从右侧掩护四连,把敌人压下去了。接着把主力搞到庄后交通沟里,准备继续战斗和伺机转移。日头一竿高时,教导员和副营长[10]下来了,问六连怎样?”

  原本副营长马应健是带领六连,副教导员李心从带领四连的。

  李心从对教导员丁辉说:“六连在庄后交通沟里。怎么办?”

  丁辉说:“叫六连赶快撤,四连向庄后撤。”

  李心从问:“往哪撤?”

  丁辉说:“离开交通沟,到刘皮西边看情况。”

  令出如山。六连打头,四连断后,开始向刘皮方向撤退。丁辉、马应健和李心从跟随六连,由交通沟从庄东向刘皮方向撤走。

  李心从回忆说:“跑了不远,西边有一条小漫河,敌人约一个班,从几户家跑出来,端着枪朝我们扑来。我说,‘老秦’(秦道生,六连二排长),前面有敌人,派一个班带机枪,把敌人打回去。’老秦是个豁嘴子,他带一个班把敌人赶回去了。二排掩护四班撤退,敌人又追过来,占据一个小坟包,他们约有两挺机枪,一挺重机枪,火力很猛,我们就向交通沟跑。”

  这时,教导员丁辉和副营长马应健跑了过来。李心从对他们说:“打不上去!”

  丁辉命令:“用重机枪把敌人压下去。”

  李心从回忆说:“这样,六连才全部撤出来,四连副指导员左书明带着伙夫担子也跟着撤下来了。跑到刘皮西约一里半路,我们在交通沟停了一会,发现向西北有条小河,我们就顺着小河向西北走,走了不远,前面有一股伪军堵住去路,我们边打边撤,当到达徐溜西边,已是下午1点多钟,四连那边还在打,远处看到敌人约百十匹洋马参战,为了弄清情况,几次派员去侦察了解,人都未回,太阳快落山时,我们心急如火,只有继续向北转移,到达六塘河边等候四连,后面的枪声开始稀落。但四连一直没有下来,这时,就带着六连过了六塘河,在徐溜北靠近泗阳边界的地方休息等候。”

  第二天(3月19日),丁辉和马应健、李心从率六连到达众兴[11]北,见到了新四军四师[12]兼淮海军分区司令员(师长)刘震和政委吴信泉。

  刘震和吴信泉问他们:“谁叫你们回来的?”

  丁辉如实回报了情况后,刘震和吴信泉说:“你们要返回去坚持斗争,敌人在垂死挣扎。”

  李心从回忆说:“为了坚持敌后斗争,我和教导员当天返回部队,石瑛也带五连回到泗阳、淮阴边界。3月20日,我们返回刘老庄,听附近同志说,四连打光了。考虑到部队的情绪,我们就把六连带到刘老庄南面住下,当时听地方武工队的同志说,四连有个伤员,收留在武工队,伤势很重,头、胸都有伤,不能讲话。当晚,我亲眼看到这个伤员,他昏迷不醒,未和他讲话。”

  李心从所说的这位伤员,显然就是战士田执信。至此,可以明确的是,战士田执信是在3月20日后去世的,并非胡炳云、杨月波所讲的“第二天(19日)拂晓去世的”。也只有田执信有二三天的生命期,才能把交通沟内的战斗细节断断续续的“传递出来”。这一点,陈毅在1943年7月5日发表于《解放日报》上的《新四军在华中》一文,可以作为辅证。陈毅在文中说:“战至(18日)下午5时,终全部殉国。此我三师七旅十九团二营第四连全部,连长白思才、副连长石学富、政指李云鹏、文教孙尊明、排长尉庆忠、蒋员连、刘登甫等以下计82人,无一投降者,无一生还者。呜呼壮矣。敌寇虽然灭我一连,其损失亦相近。此役敌寇所获者,无一可用之武器和什物。伪方传出消息,敌军对于我军壮烈殉国之牺牲精神,深致敬佩。当地人民于战后三日内,即将忠骸举行公葬,题为新四军抗战八十二烈士之墓,谒者无不低徊流涕。”

  李心从回忆说:“刘老庄战斗以后,四连的兵员迅速得到了补充,由涟水独立团[13]二连上升到十九团二营,补入四连,朱江同志任指导员[14]。”

  2021年6月2日,新四军三师七旅旅长彭明治的女儿彭幼明对笔者说:“当时,我父亲是七旅旅长。我父亲讲,他得知四连在刘老庄战斗中全连牺牲后,当即决定命名四连为‘刘老庄连’,还抽调人员把四连人员补满。”彭明治和朱涤新(时任新四军三师七旅政委)共同书面回忆《新四军三师七旅战斗历程追记》中讲:“1943年2月17日,炮声隆隆,日伪对盐阜区的大‘扫荡’开始了。寒夜中,风啸啸、雪飘飘,气温下降到零下10多度。第七旅拟先跳出敌包围圈,因日伪加强了对淮海公路和盐河的封锁,未能如愿。旅直立即转头向回走,途中不断与日伪‘扫荡’部队遭遇。”“在反‘扫荡’战斗中,第十九团在淮海区六塘河两岸,猛烈袭击日伪据点,歼敌数百人。第十九团四连在刘老庄与‘扫荡’的日伪军血战一天,歼敌400余人。我军7个班[15]共82名同志以身殉国,谱写了一曲英勇悲壮的战歌。”时任新四军三师七旅十九团政治处组织股长张桂森回忆说:“(1943年)3月29日,十九团在郑潭口小学院内召开八十二烈士追悼大会,同时将我四连坚守刘老庄的事迹,向上级写了报告。当地党委接到刘老庄八十二烈士的英雄事迹后,立即作出决定,为纪念八十二烈士牺牲的精神,继承烈士们英雄杀敌的光荣传统,从淮涟地方部队中抽调82名同志[16]补入十九团四连。七旅司令部、政治部命令四连为‘刘老庄连’。”

  细心的读者朋友可能已发现,“刘老庄连”有一个错别字“庄”,上面多一个点。其实,这里面有个小故事哩。福建永泰爱荆庄和刘庄连一样,也是“庄”字上面多一个点。据说这座大房子,是个有钱有义的男人献给他结发妻子的“别墅”,“庄”字多了一点,是“多爱老婆一点”的意思。刘老庄连亦然,据讲,当年授予荣誉称号前,旅长彭明治特意在制作荣誉军旗时交代在“庄”字上加多一点,一则对重建的“刘老庄连”要关爱有加,二则要像“刘老庄连”82烈士一样,人民军队爱人民的好传统要发扬光大!

  追悼大会后,淮阴县地方党委组织群众举行了公葬仪式,奉安烈士英灵,堆起一座三丈高的大墓,墓碑上刻着“新四军三师七旅十九团四连八十二烈士公墓”。新四军代军长陈毅撰文表彰“刘老庄连”:“烈士们殉国牺牲之忠勇精神,固可以垂式范而励来兹。”八路军总司令朱德在《八路军新四军的英雄主义》一文中,称“刘老庄连”为“我军指战员英雄主义的最高表现”。

  2019年10月1日,“刘老庄连”荣誉军旗列队参加新中国成立70周年国庆阅兵战旗方阵,接受党和人民的检阅。如今,这面阅兵荣誉军旗收藏在北京军事博物馆内。

  打破砂锅问到底,还需做个最后说明。溯源刘老庄战斗细节,关键人物是4个人。首先是写文章的“肖人”和“铁鸣”,这两个人使用的是笔名。笔者一直没有找到他们,但会继续寻找,如有最新消息,一定会第一时间告诉读者朋友。其次是区长周文科和民兵队长周文忠,他们是进入战斗区域的人,是他们发现并将战士田执信“救回来”的当事人,只有周文科和周文忠“承接过001荣誉军旗“刘老庄连”在阅兵战旗方阵中通过天安门广场。.jpg来”田执信口述,才能让“肖人”和“铁鸣”书写出战斗细节。然而,周文科却在1947年牺牲了,时年34岁。唯一欣慰的是,周文科牺牲前,“肖人”和“铁鸣”的文章都发表出来了。周文忠之子周民成的说法,也印证了是田执信“传递出来”的人。周民成说:“我听老父亲(周文忠)反复讲,很多战士牺牲的时候并没有倒下,仍然保持着战斗的姿势。牺牲之前是跟敌人紧紧地抱在一起。当时打扫战场的时候,发现了还有一个二十来岁的小战士,负了重伤,刘老庄连的战斗情景和部分烈士的名字能够保存下来就因为他当时没有牺牲,而口述流传下来了。后来因为医疗条件很差,也没有什么过多的抢救手段,这个小战士就牺牲了。”第三,“起死回生”的战士是不是田执信?毕竟田执信的名字是来自杨月波等口述所著文字的第三手资料,离第一手资料还是有距离,希望军史研究者、读者朋友和知情者,提供更可靠的资料印证之。

[1] 连队政治指导员。

[2] 原文如此。意思是连长叫吹哨集合。如今的连队集合,也是吹哨子,能吹军号的,基本没有了。过去有专门吹军号的司号员编制,配有司号员。

[3] 指导员。

[4]解放后,任安徽省人大常委会原副主任。2017年5月22日,因病医治无效在合肥逝世,享年104岁。

[5] 胡炳云回忆是联防队队长。性质都是一样的,仅是表述有差别。周文科和周文忠是两兄弟。可惜,周文科1947年牺牲了,时年34岁。

[6] 日军日文史料讲是200多名日伪军。

[7] 石瑛,时任新四军第三师十九团政治处主任。此时,十九团二营由石瑛主任带领在涟水县境内和泗阳县境内活动。

[8] 地名。

[9] 教导员名字叫丁辉。

[10] 副营长名字叫马应健。

[11] 安徽省内。建国前,众兴隶属合肥新林乡。

[12] 正如胡炳云所说,奉陈毅命令,三师十九团配合四师围歼窜扰运河特区的国民党顽固派王光夏部队。

[13] 地方部队。有点像左权独立营升为野战军部队前的性质差为多。

[14] 后来,朱江成为了开国将军。

[15] 这里,他们旅长和政委之所以讲7个班,而非全连,也印证了李心从副教导员所言,“四连副指导员左书明带着伙夫担子也跟着撤下来了”,说明四连也还有部分人员撤出来的。

[16] 即李从心回忆的涟水独立团二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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