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下课,孙谦和的电话打过来:“老程,我的店铺不干了,得给儿子去看孙子,帮帮忙,来买袄吧,不愿意拿钱,就白送!”这点我信,老孙本身就不是守财奴,凡是来小城走访的同学,都是他招待。偶尔我也争一争要付钱,老孙揶揄我:“拉倒吧,你那点工资,付了账,全家跟你喝西北风?”      

  到了老孙店里,老孙踢过来一箱棉袄,说:“拿走,一件29元,十件290,你给三百吧。”我笑了,打开箱子,拣了一件试穿,大小合适,简直就是量体裁衣,还挺体面的。”“老孙,开什么玩笑。该多少钱,就多少钱,吃你的救济不少了!”“拉倒吧,你嫌便宜,今天晚上你请我撮一顿?”我知道,老孙是玩真的,每一次到他店里买衣服,他保证给最低价钱,我要是嫌贱,他就叫我请他吃饭。    

  晚上请他,无非还是一凉一热,炖一个大件,烧一个藕夹汤,一瓶半斤的辣酒。看看就快喝光了,我要再续,他说:“拉倒吧,咱弟兄俩,就半斤!”“这不是你的风格!咱俩最少一斤。”“咱俩多大年纪了,就半斤!”“听你的。你的复新河蓑衣铺开得正红火,不能给孙子请一个保姆吗?”“拉倒吧,虐待孩子的保姆还少吗?儿媳妇不愿意。就不叫我开店,要我和你嫂子都去。”“两个大人,看一个孩子,有点大材小用啊!”“扯淡吧,钱会说话吗?孙子可会喊爷爷、奶奶的!”这下可好,连吃饭的钱,也是他付的。 

  回到家,给儿子一件穿,大小正合适。儿子满脸堆着笑容说:“老爸,价格不菲吧?”老婆开腔了:“我刚才给你孙伯伯打了电话,每一件才99元!”“不会吧,老爸,你当我是要饭的?切!”儿子脱下棉袄,摔在沙发上,夺门而去。“臭娘们,99元怎么了,一件棉袄,能穿、保暖不就行了?”“你当俺娘俩是捡破烂的,你拿回老家吧,我娘家人丢不起这个人!”    

  周末回老家,我留下一件,全部装在后备箱里。回家对老妈说:“娘,我捎来几件处理的棉袄,你看看谁合适,给谁穿吧。”父母各留下两件,余下的给侄女、侄子送去。  

  吃过午饭,堂嫂和嫂子抱着棉袄送来了。堂嫂气愤愤地说:“老二,你不要打如意算盘,你以为给我家送一件破棉袄,咱们家族的老林地,就归你了吗?”大嫂也帮腔:“谁家都有份,不是一个人说了算的。这件棉袄,没有人能穿!”话音未落,堂兄弟媳妇也来了,把棉袄扔在沙发上,说:“谁不知道,圈在城区的地皮值钱,二哥,俺家不穿你的袄!”    

  我和双亲目瞪口呆,好心当成驴肝肺了,这都是哪扯哪啊!我把扔在沙发上的五件棉袄装在纸箱里,丢在后备箱里,扬长而去。才要出村口,迎头碰见开着电三轮的老歪叔。我停下车,下来,给他一支香烟,替他点上火。老歪叔大概去到镇上卖白菜去了,冻得淌清水鼻子。我不能无视看着我长大的老歪叔冻着,我打开后备箱,给他拿了一件棉袄。他接过来试穿,肥瘦、大小正好。他说:“二子,多少钱?”“啥钱不钱,就当我孝敬您了。”“不行!我是无功不受禄,你不要钱,我脱给你!”这老头,一辈子不愿意欠别人的情,说罢,就要脱袄。我牙疼似的说:“大叔,你给五十吧!”老歪叔解开拴在裤腰带上的荷包,查了半天说:“这样好的袄,最少也得值六十吧!”“就五十!”“不行,得六十!”我知道老歪叔做人、办事,丁是丁卯是卯,只好收他六张十元的人民币。

  老歪叔瞅了瞅后备箱,说:“还有吗?都给我!”我把几乎我要扔进河里的四件,都给了他,他付了二百四十元钱,兴奋到直拍腚。一周后,我媳妇说:“老程,你有能耐啊,老歪叔给咱送了四只笨老母鸡,说什么买了你给的棉袄,赚钱了。你那破棉袄能赚钱?”“你没留他吃饭?”“还留他吃饭,他都没有进咱家的门,丢给我老母鸡,开了电三轮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