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4月19日到23日,75岁的三叔带着我,堂弟王刚驱车到四川雅安的汉源县九襄镇,宜东镇。去那里看看奶奶的老家,祭拜父辈们的外爷、外婆的坟茔,认识奶奶的后辈子孙,重新勾连起四川、陕西相隔遥远的两个地方过去几十年来几乎很少来往,却是血脉相连的一些关系,对于我们来说,也算是寻根问祖。

很小的时候,我就知道我的奶奶老家在四川,但到底在四川哪里,却不甚了了。那个时候,幼小的心灵里就有一个疑惑,奶奶是怎么和爷爷认识的,又是怎么到陕西的?她的一生,为爷爷生了六个儿子,一个女儿。大伯和我的父亲是双胞胎,下来就是我的姑姑,接着是我的三叔,四叔,五叔和最小的六叔。奶奶1972年在离开娘家38年后,在三叔的带领下第一次回娘家的时候,突然病故在途中。那时我才刚刚十岁;大约六七年后,爷爷也去世了;1997年夏天,在铁一局三处开车的五叔,遭遇车祸,在他的弟兄们中间第一个走了,年龄并不是很大;紧接着,大约八年之后的2005年春天,刚刚七十岁的父亲被查出胰腺癌,从查出到离开人世,只有两个月不到。父亲去世后不久,形象上酷似父亲而又给人做上门女婿的的四叔,也因病离开人世;2016年年底,81岁的大伯也去了;奶奶为爷爷生下的七个儿女,目前在世的只有三叔,我的姑姑,还有我的小叔,三叔已经75岁,姑姑也近八十,连最小的六叔,也六十多了。

那一年,三叔从四川把奶奶的坟迁回老家,其中虽有奶奶的埋葬地要建水库,坟可能被淹的的现实,也有多少年来,三叔心中的一个遗憾。当年,是他带着奶奶去他的外婆家。爷爷当时是反对的,其中也有种种神秘的迹象表明那次的出行不会很顺利,但是当兵的三叔不信邪,为了满足奶奶回老家的愿望,带着奶奶,结果出事了。这也是他内心一直以来的一个遗憾,或许,把奶奶的坟迁回来,对于他来说,内心的遗憾会少很多。

就是迁坟回来的时候,奶奶三弟的二儿子郭光庆也一起来了。事过之后,他对三叔说,让后辈们还是要有联系,否则,这根脉可能就断了。此后三叔多次说要带我们去那里,谈不上认祖归宗吧,寻找一下我们在那里曾经的根脉。但其间因为种种原因,没有成行。

2017年清明节前,央视有一期关于家谱的访谈节目,让我突然有了一种冲动,把我们家族的一些历史刨挖一下,说不定还有点意思,起码会给子孙一点线索,知道自己从哪里来。而一个人知道自己从哪里来,才会更清楚要到哪里去,不忘初心,大约就是如此吧。

所以才有了这一次的四川之行,寻根之旅。

45年前,也即奶奶突然去世的1972年之后,我才不断地从三叔的嘴里知道了四川有个汉源,有个九襄,有个宜东。虽然对那里没有具体的印象,但我知道,我的血液中起码有相当一部分和那里有关,因为那里是奶奶的老家。

爷爷当年到底是怎么和奶奶认识并走到一起的?他又是因为什么原因从陕西泾阳县去到那么遥远,那个时候道路几乎还是难于上青天的四川雅安?这一次,算是有了一个比较清晰的脉络。泾阳县历史上曾经有过一些远近闻名的大商人,安吴镇的吴家,就在浙江一带经营盐业,著名的安吴寡妇就是因为从小嫁到吴家,但不久丈夫病亡,她一个女人支撑着吴家的家业和经营,并且搞得风生水起而有名。八国联军打进北京,慈禧老佛爷西逃的时候,那个著名的寡妇,也是著名的商人,拿出十万两白银给慈禧;还有一家的生意同样做得很大,就是社树的姚家,姚家的生意主要在四川靠近西藏一带。当时曾经有个西康省。这一次去,问到三舅爷的大女儿,也就是我的大姨郭光芹,问爷爷何以就到了宜东?她说,当时宜东可是繁华之地,甚至比现在的九襄还要繁华。一个需要说明的问题是,汉源县目前共有30多万人,九襄镇就占了20万。据说当时宜东有个“九省会馆”,其中就有陕西馆。三爸的印象中也是当年他的父亲、我的爷爷是因为“赶脚”而到了四川。所谓赶脚,大约就是赶着牲口给人运送物资。归来之后偶尔看到家乡有人写的《泾阳赋》,其中有句“安吴吴氏,营盐浙江;社树姚氏,垄断西康;万难蜀道,车来人往;”西康,可不就是现在雅安,靠近西藏的那一带?而那里恰恰就是茶马古道的必经之地。泾阳县的茯茶曾经很有名,茶马古道就是经由那里给西藏送去茶叶,当然南方的茶叶会更多一些,尤其是云南的普洱茶,但帮助消化,容易消食,降脂,健胃的茯茶,也许正是善于食牛羊肉的的西藏人的所爱,故而才有“万难蜀道,车来人往”的盛况。九襄镇目前正在修建一个旅游广场,广场上有一个保存得很好的古石牌楼,据说就是一个在那里做官的陕西人留下来的。当地更是盛产花椒,因为特别好,要给朝廷供奉,故叫做“贡椒”。当我沿着当年的茶马古道一个人往里走的时候,就见到了一个石碑,石碑上记录着陕西人朝邑人雷橡荣在当地做官时,因为来自上面的“贡椒”负担越来越重,而向朝廷斗胆直言,力主花椒免贡,为当地百姓做了一件好事而广为后人传诵的事。当时立了一个免贡碑,碑文写到“贡椒每年无多,该处缴数不少。首人在乡苛派,差役督促索扰。来县缴椒守候,延至月余不了,口岸花费甚巨,书吏弊窦可巧,本县亲自觉察,立禀大宪知晓。现奉通饬豁免,永远不向尔讨。”石碑当然是后立的,但那些流传下来的文字,依然可见当年的情景。

原来,那里曾经是商业繁华的地方,原来那里曾经人来车往,原来那里汇聚八方来宾。所以,爷爷也许因为给社树姚家当“赶脚”,因而到了那里,也就顺理成章了。据说爷爷在那里一呆就是七、八年。

那个时候爷爷刚到四川时有多大年纪,我尚不清楚,但估计也就是十八九岁二十来岁的样子,应该正是青春年华,他在设于宜东大街的陕西馆工作,而那条大街上,都是一些做生意的人。就像现在,哪里商业贸易发达,哪里的人几乎全都做各种各样的生意一样。云集八方商客,汇聚天下物品的宜东镇,虽然居于高山之上,街道窄窄,但人来人往,的确热闹。同样在那个街道上做生意的我的姥爷,他叫郭嘉猷,仅从名字来看,他应该是一个文化人,或者一个有文化水平的商人,他生有三女三男,大女就是我的奶奶郭慈莲,三男分别是郭慈章,郭慈梁,郭慈荣。

姥爷的生意做得不错,店铺也开的不小。那条街上都是那种统一建成的,格式一样的木头结构的两层房子,虽经历几百年,现在依然有人居住其中。奶奶的老屋早已经卖给了别人,为了感受奶奶当年到底在怎样的环境生活,我走进了一个住着八十多岁老人的木屋,走上二层。虽然昏暗,东西也摆放的杂乱,木墙壁上贴着甚至二十年前的报纸,但是,内心却感到特别的亲切,我爬二层的那种陡而又斜的木楼梯时,小心翼翼,下来的时候,更是有些紧张,但是八十多岁的老太太,却上下自如,还对我说你小心,我习惯了。

宜东镇是一个古色古香的街道,不宽敞,但却有一种说不清的厚重与久远的感觉,进入街道,有一座石桥,石桥上有两根长长的石条做着桥的护栏,现在当然是水泥路可以进到古镇,可是遥想当年,那些巨大的石条又是如何被弄上山顶的?

奶奶当时也是妙龄少女,加上家境的富裕,应该出落得很是吸引人。从她留下来的照片看,奶奶年轻时候绝对是一个美人胚子,她似乎缠过脚,但又似乎缠的并不彻底,只是脚尖有着小脚的样子,但其实,脚却并不小。

大约是爷爷在那里待了五六年之后,不知经谁的介绍,爷爷和奶奶就认识了,那个时候,爷爷大约也就是二十多岁吧,也是男大当婚的年龄。爷爷同意,奶奶也同意,于是很快,就在那里结婚了。婚礼如何办的,当时气氛如何,爷爷奶奶之间还有哪些浪漫的故事,全都不知道了,只能靠大家的想象。总而言之,就是给人“赶脚”的爷爷,离家多年后,在距离老家泾阳近乎两千里之外的汉源宜东镇,不仅找了一个当地商人家的千金,而且还结婚了。结婚之后,爷爷奶奶据说在当地还待了大约一两年。

有了妻子,有了家庭,爷爷就想带着他的妻子回老家,但此时矛盾来了,因为路太远,姥爷死活不让奶奶走,他知道这一走,可能就难以见到自己的女儿了。但是,离家已经七八年的爷爷铁了心地要回家,奶奶又铁了心的要跟爷爷走,她完全不知道他的夫家是一种什么状况,没有文化的她也一点都不知道他的夫家到底在什么地方。

然而,她还是决定要跟爷爷走,但是姥爷又坚决反对,怎么办?爷爷决定偷偷地带奶奶走。这虽然不能叫做私奔,因为当时他们已经结婚,但他们当时一定有着一去不复返的决心。

爷爷找了两人抬的滑竿,不知是在一个早晨还是一个黑夜,悄悄地抬着奶奶出发了,从宜东、而汉源,而雅安,而成都,具体线路无法说明白,走了多久,也不好再确认,总之就是用滑竿把奶奶从宜东抬到了成都,然后坐车回到陕西,回到泾阳。

奶奶一走,姥爷发觉后立即找人到处寻找,但是哪里找得着?于是又去找介绍人,但介绍人也无可奈何,那个时候没有手机,没有微信,没有高速公路,他们悄悄离开的时候走的哪条路,全都不清楚,找不到,也只好作罢。

奶奶和爷爷回到陕西,就安心地过起了日子,当然生活绝对不像她在娘家那样优裕,但是,她还是给爷爷生了一大堆儿女。而且一去几十年,再也没有回去,更没有家里的任何信息。

奶奶给爷爷生的儿女一个个长大,但生活却越来越艰难,爷爷在整个家族中,也因为孩子多,日子苦而被人瞧不起。奶奶和爷爷咬着牙过着艰难的日子。几个孩子在可能的情况下,也都让他们读了几年书。

好在儿女长大,懂事了,大伯后来当兵到了青海格尔木,我的父亲也开始给人拉长工,通过自己的劳动给家庭一点帮助。父亲结婚之后,因为家里实在揭不开锅,就把结婚的新被子背去淳化换回了17斤玉米,晚上,在磨子上辗玉米粒时,三叔,五叔还有奶奶一起在磨坊推磨子,还很小的五叔饿得实在抗不过去,就抓了一把生玉米吃,还对奶奶说:你把我卖了,给家里换一些玉米回来!这话让当时的奶奶哭,也让已经懂事的三叔哭。三叔后来说,那个时候感觉都活不下去了。

大伯当兵在青海,又读过书,他只是听没有文化的奶奶说过他的外婆家在四川汉源,详细的情况就再也不知道。于是,他就给汉源县的民政部门、武装部门写信,寻亲,那个时候,军人是受人尊敬的,军人的信当然也是不能不重视的,不久,姥爷家终于知道了离散30多年的奶奶的下落,时间大约是上世纪六十年代末或者七十年代初,而此刻,姥爷已经离开人世三十三、四年了。

从此,就有了书信往来,但由于路途遥远,奶奶没有回去过,舅爷也没有来过,大伯多次说过要带奶奶回趟老家,也因故一直没有成行,就那样的一直到了三叔当兵后的一次回家探亲,其时是1971年的12月份。

已经在新疆当兵的三叔,归来探亲,那个时候,五叔已经当了铁路工人,正在陕西阳平关学习驾驶技术。一天夜里,一家人坐在一闲聊,奶奶突然就说了一句:我看我这一辈子回家是没有希望了,你哥(我大伯)说送我回去看看,到现在都没有!三叔当时就说,这个好说,要不这一次我借着探亲,就送你回去看看!奶奶说“你说的是真的吗?”三叔说,当然是真的。于是事情很快就那样定了下来。

接下来就是准备行李,做出远门的一切准备。临走的前一天,三叔晚上做了一个梦,他和我的父亲正在泥墙,父亲是很有一些泥墙的手艺的,但三叔说,他正和父亲泥墙,那墙就突然到了,把他和父亲都摔了出去,梦中惊醒之后,他把梦说给了爷爷,爷爷就不让走了。军人出身的三叔就说,那就是一个梦,有什么可怕的?临走的前一天,三叔还让六叔骑着自行车去张家山水库接回了在那里劳动的四叔。晚上,整理好行李,他就想看看如果行李放在自行车后面会不会影响骑行,结果,前一天还去接过人的自行车,莫名其妙的后轮的钢丝突然断了,脚踏可以转动,但后轮不给力,这个事情又让三叔心里犹豫了一下,但他还是决定走。

那应该是1971年12月中旬的一天,三十八年没有回娘家的奶奶,穿戴一新,在三叔的带领下,推着自行车,一大早赶了十里路才到了可以乘车的地方,然后才乘上汽车,坐上火车,一路奔四川而去。火车经过阳平关的时候,奶奶,三叔下车,还在五叔学习的地方呆了两天,并且照了照片。现在从照片看,奶奶穿着棉衣棉裤棉鞋,戴着过去那种地主婆才会戴的帽子,双手搭在双膝上,两边站立着他的两个儿子,奶奶的表情还有那么一点严肃,照片的后边是三叔写的字,照片是71年12月16日照于阳平关;19日(阴历71年11月初二),奶奶病逝于九襄,也就是说,照相之后三天,奶奶在还距离老家宜东尚有近30公里的九襄,突然病故了。

三叔说,离开阳平关,坐上火车,结果下错了站,火车走了一看,两边黑漆漆的,四周都是高山,问车站附近有没有旅社,工作人员说有,然后指了指山顶的房子。三叔和奶奶拿着行李,好不容易上到山顶,却只有女客的房子,虽然没有人,但是,旅社的主人却不让三叔和奶奶住在一起,理由是如果来女客人了,他住在里边不方便,三叔说,我老娘一个住在这里我也不放心,我先住着,如果有女客来了,我离开。就这样,算是在那里迷瞪了一会儿,但毕竟还要赶第二天的火车,也不敢睡死,早早地下到车站,等待着下一班的火车,坐了一站,然后下车,再坐汽车往宜东赶。但是,刚坐上汽车不久,奶奶就对三叔说,你让司机开快一点,我心口不舒服,三叔给司机说,司机也说,我已经够快的了,这里的路不敢再快。但是,奶奶却越来越难受,越来越不舒服,胸口痛的几乎不敢摸,到了九襄,实在忍不住了,三叔下车,还没出车站,就把两个行李一把放到一个刚刚打开门准备营业的商店里,说:我老娘有病,这个放你这里,人家还不让,三叔说,没有什么,就是一些衣服!说完,背着奶奶,就去找医院。

检查,一切都好着呢,但是,奶奶就是不舒服,连续检查了三次,都一样,期间,奶奶似乎有点好转的迹象。这个时候,得知奶奶回家途中患病的三舅爷和她的大女儿郭光苹,在车站没有接到人之后,一家旅馆一家旅馆的寻找,终于碰到了三叔。恰好三舅爷在九襄街上有一个远方的亲戚叫周伯荣,周的妻子叫于富莲,当时周家有五个大小不一的孩子。三舅爷见奶奶病了,但又一时查不出来,就说,先住在周伯荣家里,再看看,奶奶刚开始见到亲人,还有说有笑,说文化大革命的一些奇闻异事,后来说她累了,就躺下了。三叔就坐在奶奶的傍边,和三舅爷,大姨说着话,突然,听到奶奶似乎打鼾一样的响了一声,他还回头看了一下,三舅爷说,没有事,可能累了,打鼾声呢,但紧接着,奶奶又是一声很长的鼾声,身体往前一纵。三叔一看大事不好,立即抱起了奶奶,赶紧掐住人中,并让人扶住以后立即去医院叫人,然而,一切都无济于事,奶奶就那样走了。

三叔当时就晕了过去,后来醒过来后很长时间,他总觉得奶奶只是睡着了,过一会儿就会醒来,所以,虽然奶奶已经放在了院子的床上,他总是过一会儿就去摸摸奶奶的前胸,感觉那里还有温度,但慢慢地,除了胸口那一点点温度外,全身冰凉,三叔确切地知道,她的母亲永远再也活不过来了。

是三叔执意带着奶奶回老家的,突然出现这样的事情,对于当时只有三十岁的三叔来说,的确是一个不小的考验,如何解决这个问题,如何安置母亲,如何回去对爷爷交代?再说,家里没有一个人可以赶过来帮助他,除了五叔之外。他给五叔电报,五叔很快就赶到了九襄。

奶奶的尸体就摆放在周伯荣的院子里,已经放了五天,现在首先需要的是安葬奶奶,而要安葬奶奶,必然需要棺材,可哪里去找棺材?三舅爷找了好久,都没有找到,好不容易听说山顶的一户人家,有给自家老人做的两幅棺材,但是死活不卖。三叔知道后,就说,我去看看,到了那户人家,阁楼上确实放着两口做好的棺材。但是,人家不卖。三叔说,你打开我看看,棺材盖打开了,三叔躺了进去,量了一下,感到身材高大的奶奶可以用,然后就说“就是它了,你卖也得卖,不卖也得卖!”然后述说自己的遭遇,伤心处,当然痛哭流涕,那家人感到人在外遇到了难处,就答应卖一口棺材给三叔,这样,奶奶在死去第六天,才回到宜东,第七天才被安葬到老家的一处山坡上。这一切做完之后,三叔觉得医院要给个说法。于是一个人找医院,找派出所,他认为是医院的误诊才让奶奶耽搁了治疗。那个时候,他曾经大闹过医院,曾经因为一个女医生慢待一个被烫伤孩子的母亲而仗义执言,终于迫使那个女医生放下手中的私家活而治疗那个孩子;他曾经揪住那个医院的院长在九襄大街上走过很长一段路,他曾经半夜去擂九襄派出所的大门,让他们主持公道,给个说法,当觉得无望之后,他又赶到汉源县,找到公安局,述说自己的遭遇。三叔的连哭带说,终于叫当地公安重视了起来,后来,那个负责检查的医生被抓,当地还给三叔赔偿了380元钱。三叔说,钱不多,但总觉得气顺了一点。而这些事情做完,从离开老家算起,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三叔这个时候才感到归心似箭。那个时候从九襄到汉源要翻越泥巴山。泥巴山隧道现在开通了,十公里的隧道,开车通过也就是十多分钟,但在那个时候,翻越可真不是容易的事情,没有客车,他就搭乘一辆前往汉源的罐车。十二月的汉源,又是翻越高山,什么滋味可想而知,但三叔就那样站着到了汉源,问司机去哪里,得知他们下来要去成都之后,三叔又求人家把他拉到成都。就这样,三叔硬是站在罐车上,由九襄一直到了近三百公里外的成都,这才回到家。迎接他的,当然是爷爷的一顿臭骂。此前,他已经把信息侧面的告诉了村子里他的朋友,几个人先是隐瞒,再是悄悄流露,爷爷终于知道奶奶不可能再回来了,他哭过,流过泪。那个时候,十岁的我只是感到全家大小的人,都神神秘秘的,说话也是轻声细语的,后来终于明白,奶奶不在了。三叔回来看到家里门前贴的白纸挽联,这才把悬着的心放下了,他此前一直纠结怎样给爷爷说这个事。

得知奶奶病故在外,爷爷伤心,但接受现实后却一直不见三儿子回来,他又开始担心他的三儿子会不会在那里惹出什么事情来,所以,只是希望三叔早点回来,但三叔在那里要说法,所以迟迟回不来,因而,当三叔回到家里的时候,爷爷气愤地说,“她死了,你把她一埋赶紧回来么?呆在哪里干什么?”爷爷这样说,不是对死者的无情,而是担心生者。

再来说说姥爷的几个孩子,他的女儿,也就是我的奶奶,就是那样在离家三十八年后第一次回娘家时病故于途中。他的大儿子,也就是我的大舅爷郭慈章,曾经也是做生意的一把好手,置办了很多家业,有过一个孩子,但是一次,他的小姨子用背篓背着孩子的时候,不小心孩子从背篓里摔了出去,就那样摔死了。此后不久,大舅爷和他的妻子被人双双杀死在自己家里,家业并无人继承,交了公。用三舅爷的女儿,我的大姨的话来说,幸亏当时没有敢继承,否则,解放后就给划成地主了。所以大舅爷无后。我的二舅爷郭慈梁,也曾经有过妻室,后来似乎是跟别人跑了,二舅爷给人打工干活,一次在外得了暴病,也死了,二舅爷同样无后;我的三舅爷郭慈荣,有两男两女,郭光苹,郭文芳,郭光华,郭光庆。所以,我们和四川那里血脉能够联系的,其实也就只有三舅爷这一脉了。

因为爷爷,因为奶奶,才让陕西和四川的两个家庭有了联系,知道了奶奶在四川的情况,才让我们知道我们一部分的根是在那里的,这大概就是我们这次寻根之旅的最大收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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