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3年,延庆的深秋分外肃杀。一堆堆深灰色的云团,低低地压着大地,瑟瑟寒风中,路边树木枯黄的树叶纷纷飘落。延庆县城里更是阴森恐怖,随处可见荷枪实弹的日伪军,他们手中长长的刺刀泛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寒光。城门上挂着一颗血肉模糊的头颅,进出城的乡亲分外沉默,每个人都低着头,强忍住胸中的悲痛、压抑和愤怒。

  守城门的日伪军拦住乡亲们,扯着嗓子喊道:“共产党的区干部闫志光被我们处死了,今后谁再跟共产党八路军跑,也和他一样,脑袋被挂在城门上。”穿着打补丁衣裳、戴着破旧草帽的老百姓没有人抬头,他们多么想再看一眼英雄的容貌,又是多么不忍心看见英雄的惨状。大家悄悄抹着眼泪,在心里轻声说道:“志光,好样的!”越发憎恨这帮惨无人道的禽兽。

  1911年,闫志光出生在延庆县城南簸箕营村。虽然辛亥革命推翻了统治中国几千年的封建专制制度,但老百姓迎来的并不是富足与和平,而是军阀混战、外敌入侵,闫志光的家庭和所有苦难的农民家庭一样,饥寒交迫,受尽剥削。他的父母宁可忍饥挨饿,也一分一分攒钱供他读书,他们希望孩子能够通过读书成为文化人,改变命运。闫志光没能通过读书摆脱被军阀和侵略者奴役的命运,却通过学习古人精忠报国的故事,在心中种下爱国的火种。

  1939年,八路军来到后七村开辟工作,让二十八岁的闫志光看到了希望。闫志光积极参加革命工作,秘密加入中国共产党。每天,天不亮就急匆匆地出门,夜里披星戴月赶回家中。他严格遵守党的纪律——上不告父母,下不告妻儿。但细心的母亲还是发现了一些端倪,一向知书达理的儿子变得早出晚归沉默寡言,怎么如此反常呢?

  老母亲放心不下,却又不敢问儿子到底在干啥。老人家安慰自己:“志光这孩子打小就本分,不能干出为非作歹的事来。”

  一天晚上,闫志光睡熟后,老母亲准备帮他清洗刚脱下的衣服。突然,老人摸到了一个硬邦邦的东西,心中一紧,翻出来一看,原来是一支手枪。

  老人家哆嗦着手,唤醒了正在熟睡的闫志光:“儿啊,你快告诉娘,你在外面到底干啥呦?”

  闫志光望着慈祥的母亲,轻声说:“娘,小鬼子来了之后,杀人放火无恶不作,咱们就这么受着?”他拉着老人颤抖的手,“娘,您放心。儿子干的是上对得起祖先,下对得起子孙的事。您不要往歪处想,也不要细问。”

  母亲望着个头高挑、面容白皙的儿子,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后来有邻居猜测闫志光是不是当了土匪,他母亲总是说:“我的儿子我最清楚,他不干土匪,他是顶天立地的汉子!”

  在党的锻炼培养下,闫志光逐渐成长起来,被任命为昌延联合县八区党委组织委员。

  来到八区后,闫志光和吴世荣、吴满光、佟荣、杨海荣、王志祥、张满仓,先后在簸箕营、岳家营、大浮坨、小浮坨、新宝庄一带发展党员,建立党支部,成立救国会、青抗会、妇救会、儿童团。马架窝棚中,他介绍热血青年面对党旗庄严宣誓投身革命;田间炕头上,他组织妇救会穿针引线做军鞋支援前线;夜深人静时,他派人赶着毛驴给八路军送去粮食和蔬菜。在闫志光的带动下,八区干部群众的抗战热情一天天高涨起来。

  有高兴的就有难受的,闫志光把八区的抗日工作搞得红红火火,可把铁杆汉奸晏广斌气得不轻。晏广斌天天躲在屋里咒骂:“一群穷棒子,天天上蹿下跳地搞什么二五减租。闫志光!等着老子收拾你!”

  1943年秋末,田野里的庄稼成熟了,谷黍、豆类已割完,高粱、玉米还在风中摇曳。并肩走在簸箕营村东高粱地旁的垄沟上,闫志光和区干部张满仓心潮澎湃。闫志光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的手枪,这是因为完成了任务,县委特意给他换的一把新枪,他想:“要用从敌人手里缴获的武器,好好惩治那些害人的家伙。”

  “闫区长,我打听好了,姓常的住在簸箕营村五道庙里,他假扮成老道搜集咱们的消息,没少给鬼子送情报。”受到县委表扬的张满仓汇报道。

  “这小子坏事干了一骡车,听说现在又帮着鬼子在南寨坡朝阳寺建据点,妄图居高临下控制咱们。满仓,这次咱们一定要干净利索地除了他。”

  俩人一边说着一边向五道庙的方向走去。

  突然,北面的岳家营传来了村民的叫喊:“讨伐队来了,快跑!”

  闫志光和张满仓赶紧回头,一群蝗虫一样的伪军快速向这边移动。

  “快!躲进高粱地!”

  “嗖!嗖!”两道身影像敏捷的狸猫,钻进了身旁的高粱地。高粱地一人多高,翠绿的叶子挨挨挤挤,是天然的隐蔽屏障,被抗日军民亲切地称为“青纱帐”。闫志光和张满仓蹲伏在青纱帐里,屏住呼吸,透过高粱杆之间的缝隙向外望着。他们等着这股讨伐队过去,继续去完成锄奸的任务。

  不一会儿,荷枪实弹的讨伐队奔跑到近前,敌人的声音也越发清晰:“那个高个的,就是闫志光!皇军说了,抓住就有奖赏!”

  张满仓一眼认出了走在最前面的晏广斌,伸手就从腰间掏出手枪。

  闫志光用手死死按住了张满仓的手,镇定地说:“不能硬来,他们人多。他们是来抓我的,你快从后面跑,我把他们拖住……”

  “区长!我不走,死我也跟你死在一块……”张满仓的两眼仿佛能够喷出火苗。

  “这是命令!”闫志光严肃地说,“别忘了我们的任务,去抓姓常的。”说着话闫志光狠狠地推了一把身边的张满仓,自己却弓着身子往相反的方向跑去,两旁的高粱秆哗啦啦晃动起来。

  “就在这儿哪!往里冲,抓活的!”讨伐队的伪军吵嚷着,举枪向高粱地里扫去。

  敌人的子弹从闫志光的身旁嗖嗖嗖飞过。跑出一段路程后,闫志光回头望了一眼,张满仓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青纱帐中。他再无顾忌,挺身站了起来,随着身体的拔起,甩手向敌人的方向打出几发子弹。突然,闫志光觉得小腿一阵剧痛,一个趔趄倒在地上,他咬着牙用双手撑地,却怎么也站不起来。原来敌人的一颗子弹穿透了他的腿骨,顿时血流如注。

  敌人包围过来,七手八脚把闫志光拖出高粱地,凶恶地摔在地上。

  晏广斌狞笑着走上前来,说道:“姓闫的,你也有今天。太君说了,你的脑袋值不少钱呢!”

  一个伪军的头目也插着腰说:“你们县、区干部都有谁?说出来,就饶了你。”

  闫志光忍着钻心的痛,斥骂道:“呸!你们这些无耻的汉奸,早晚都会有报应,不得好死!”

  残忍凶狠的晏广斌,拿着抢来的菜刀,连砍带剁取下闫志光的头颅,扔进拾粪的挎筐。疯狂的敌人得意得带着烈士头颅回到县城,去找他们的主子邀功领赏。

  一滴滴鲜血,染红了脚下的土地,控诉敌人的罪恶;一株株高粱,举着愤怒的火把送别英勇的烈士。烈士的头颅被悬挂在城门上,却没有闭上双眼,始终凝视着被蹂躏的延庆大地。广大群众沉默地站在城门下,却并没有被敌人吓倒,反而激发起更强的斗志,坚定了团结起来把鬼子赶出中国的信念。

  闫志光牺牲了,八区的人民群众愤怒了,他们要完成烈士的遗愿,他们要为烈士报仇。簸箕营、岳家营、新宝庄的村民,扛着铁锹、镢头,与县大队一起,放火烧掉朝阳寺,活埋了与敌人勾结的汉奸常老道。

  闫志光牺牲当晚,簸箕营的群众冒着生命危险,找到画匠为闫志光做了一个假头,趁着黑夜偷偷埋葬了烈士遗体。三十多年后的1971年,下屯公社簸箕营村革委会将当初草草掩埋的烈士遗骨,送回闫家坟,埋到闫志光出生的地方。如今,闫志光长眠在八达岭长城脚下的烈士陵园里,他的故事被后人永远铭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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