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二十四扫尘日”、“二十八洗邋遢”。在祀灶前后至除夕,家家户户总要进行掸尘。掸尘就是年终大扫除,北方称“扫房”,在我们兴化老家叫“掸尘”,即揩抹家具、擦拭窗户、清洗灶台、拆洗被褥,把屋顶、墙面、犄角旮旯统统清扫个遍,使居家环境整齐清洁。打扫完屋子扫自身,借着掸尘的机会,人们也将身子从头到脚清理一遍。所以民间有“剃年头”的说法,即赶在年前剃头。有钱没钱洗洗过年,年前人们一定要洗澡沐浴,搓掉污垢迎新年。到了除夕下午,换上新衣裳出门望望,火红的对联,火红的灯笼,火红的爆竹……这个欢乐的春节就揭开了序幕。

       说起这洗澡沐浴啊,记得小时候村子里没得澡堂子。在物质匮乏的上世纪60年代,温饱尚不能解决,洗澡也就成了一种奢侈的消费。夏天洗浴好解决,一条小河环绕着村庄缓缓流过,河水清澈见底,我和小伙伴们都是到河里洗澡。有的仰泳,有的蛙泳。抓鱼虾摸河蚌,攻猛子打水仗,嬉笑打闹着,欢声笑语伴着蛙鸣和夜虫的吟唱传向远方。到了秋天,人们在结束了一天的辛勤劳作后,待到夜晚插上大门,借着星光或月光在天井里洗澡。我经常打一盆热水,浸湿毛巾,伸进未脱掉的衣服里擦那么几下,冷得直哆嗦。寒冬腊月,洗澡则成了最头疼的事。一个冬天不洗澡是常有的事,真是“经年不沐浴,尘垢满肌肤”。邻村郏周倒是有一个澡堂子,是利用粮食加工厂的机器冷却水办的小浴室。水质不太好,就这样也是人满为患,外村人还挤不上趟。村里的几个木瓦匠一合计,在生产队场头的牛棚里用砖和土坯砌了个灶台,上面装了一口特大号的生铁锅,据说这锅还是大跃进时期吃大食堂的遗物。烧上一锅水,在锅里放一个“车梁扒”,“车梁扒”是木瓦匠凤生和学高用木头做的像磨盘似的东西。进锅洗澡的人将脚踩在“车梁扒”上或坐在“车梁扒”上,这样不至于让锅底的高温烫了脚和屁股。水热了,入浴者就往外喊一声:“好了,别烧了!”当感觉水温不够热时,就喊一声“加火哟!”守在灶门口的宏宜哥就往灶塘里塞把草或加两块牛屎饼。一锅水往往要洗十几个人,洗到后来水都成浑浆汤了。在我的少年记忆中,“锅浴”时兴了好几年呢!可见那时在寒冷的冬天能洗上一个热水澡,是多么大的奢望。

       我第一次去浴室洗澡,记得是在初中毕业后的那个冬天,随父母坐了5个多小时的挂浆机船去兴化城的油厂用棉籽榨油,顺便在县城的水乡浴室洗了个澡。因临近春节,澡堂的生意特红火。为了能洗个“头汤浴”,还起了个大早去排队。澡堂子分内外两间,里面洗澡,外面是两排硬木板做的床也称木榻子供换衣、休息。一大堆旧木屐拖鞋。脱下来的衣服交给浴室跑堂的,只见他用一根长长的叉棍将衣服叉到头顶上方的木榫子上挂着,就像如今干洗店里洗好的衣服,既防盗又节省空间。浴池是5个水泥池子,外面是2个大池,里面有3个并排的小池,5个池子是相通的,热水由小池慢慢流向大池。小池子的池面上搁着用粗木条制成的木栅,池里的热气涌涌而上,浴客躺在木栅上任其蒸熏。大池子里的水热而不烫,赤裸裸浸泡在大池热水中的浴客舒展四肢,双目微闭,在袅袅蒸汽中若隐若现。只是人太多,浴池像煮满了一锅饺子。擦背的师傅动作麻利噼啪有声地帮你搓去一身的污垢,顺带还帮你揉捏几下疏松筋骨。从浴池出来,跑堂的会递上一个热手巾把子,帮你擦干身上湿漉漉的水,然后披上一件大浴巾躺在木榻子上喝茶、聊天。也有不少浴客躺在木榻子上闭目养神,让人修脚、敲腿或捶背。呵呵,现在想起来还真怀念水乡浴室那特有的情调和乐趣。
       如今城市乡村大小浴室“星罗棋布”,洗澡不再是痛苦的等待和长久的向往。洗浴也不单单是一种清洁方式,而是随着社会的进步与人们对健康的高要求而演变成养生、保健、休闲和娱乐,成了节奏紧张的现代人片刻宁静的港湾、调节身心的泊位。农村不少人家的屋顶上也架起了太阳能热水器,有的农户家里还安装了电热水器。而城里洗澡的名堂总是换个不停,以前叫“洗澡”,现在改名换姓成了“洗浴”、“水疗”、“在水一方”了。什么桑拿浴、芬兰浴、中药浴、硫磺浴、日光浴、温泉浴、泥浆浴、牛奶浴、花瓣浴、盐浴……光听听这些名目繁多的浴种,就令你头晕目眩。我居住的小区居民家家户户都装上了太阳能热水器。为了冬天洗澡方便,我家又装了一台燃气热水器,卫生间里装上个浴霸,这样一年四季足不出户想什么时候洗就什么时候洗。在家里洗澡成了我最方便、最舒适的享受!

      时光茬苒,岁月如梭,转眼间40多年过去了,人们生活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洗澡方式从下河游泳、烧水擦拭、“锅浴”到澡堂,从电热水器、燃气热水器到太阳能热水器,洗澡方式的变迁,让我深深感到时代在变,人们的观念与生活方式也在悄然地发生着变化。洗澡事小,但它折射出的不正是我们一日千里的时代么?不过,我仍忘不了下河洗澡的日子,忘不了擦澡和“锅浴”,忘不了浴室跑堂师傅的吆喝声、噼啪的捶背敲击声和浴客们池沿呼呼大睡的鼾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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