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国佬,转来食饭哩!”(家乡禾丰方言的意思是“回来吃饭了”)这一声犹在耳畔回响,细细回想起来未曾听到已有29年之久了。

       让我想起这一声,缘于今年清明节上坟扫墓,我们一家老小前往列祖列宗坟前祭拜,家中总有晚辈问问坟里住得是哪位先人?到了洋寨森林深处的一穴坟茔前,叔祖父——爷爷的亲弟弟,便安放在那里。查阅族谱得知,叔祖父(亦称叔公)生于一九二六年,病逝于一九九三年农历九月初四午时,生前为于都县盘古山钨矿一退休职工。叔公1958年入矿工作,1978年退休,期间下过井(即入矿井),锯过板,后在钨矿农场退休。听长辈说,父亲很早过继给叔公了,是因为叔公一生未曾生育过子女,父亲便一人顶两房(爷爷一房,叔公一房),依照乡俗,年龄最小的我自然便成了叔公的过继者。叔公去世那年,我未满10周岁,但他的音容笑貌,做人处事风格,早已经镌刻在我的脑海里。

    “ 外国佬”,打小自己懂事后,记得叔公一直这样叫我,起初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叫自己的孙子为“外国佬”。只等到初中毕业那年,自己才有所明白。原来自己一出生,一直未分到田土(村小组集体土地),直到1999年冬天,自己家所在小组有一个老奶奶,未生育到儿子,只生了多个女儿,不得不把她那份田土交还给小组,我这才有机会分得。或许在长辈看来,“外国佬”是外地人,吃住消费在外地,本地不宜。依稀记得叔公常说过,自己打小没有分到田土,今后无田土耕种,只能走出小山村到外地谋食。如今,临近不惑之年的我,仔细回想起来,叔公久在国企(盘古山钨矿当时为中央直属企业)工作,结识了天南地北之人。当时的盘古山钨矿,全国各地的人才都汇聚在那,大中专院校毕业生、知识青年、军转干部、地方招工等,是不是也期待自己的孙子未来能像他们一样吃上商品粮?端上铁饭碗?不管怎样说“外国佬”这一称呼,从您去世后我再也没有听到过了,时过近30年了,我得感激您——叔公,我的爷爷。是您对我的期待、祝福、鞭策,或许,您近10年的呼叫,让我明白了,自己不能窝在农村一辈子,的的确确要去吃商品粮!而今,自己已从事了教育工作,这会不会是冥冥之中的回应?

       一路走来,自己与家乡同龄人比起,幸福多了。读书期间遇上“国企改革、企业重组”家庭经济危机,南下打工浪潮,庆幸自己还能有书读。更庆幸地是自己在那段艰苦岁月里,得到了锻炼,这一切离不开叔公您的言传身教。

       叔公退休回到老家尹屋,与我们一家生活在一起,自小常听他说“做者为赢”,儿时自己年幼,叔公用方言表述,自己似懂非懂,但模模糊糊记得:人要勤,唯有它才能改变面貌,有所出路。在这一点上,叔公可谓是身体力行,不像有些老人退休在家,仗着自己有退休金,不参加任何劳作。恰恰的是叔公每天的生活起居很有规律,早起,会在卧室打拳等运动,只是嗜睡的我们兄弟俩,未曾看到过,也或许是他锻炼的时间太早,我们在那个点根本醒不过来,虽说是祖孙三人在一个房间就寝。接着叔公洗漱完,他就把我们兄弟俩叫起来,记得一般时间在5:30左右,等会就与我们一起下地割鱼草了。叔公左手提一篓筐,右手拿着一把镰刀走在前面,俨然像一位开路先锋。我们兄弟俩各自提着一个由叔公亲自编制的铁质小篓筐,紧跟其后,那样的场面出现的门前屋后,田间地头、河干溪岸。那时的人们更勤快,很多地方都没有怎样茂盛的鱼草,要不有,也是比较短,一般的人用镰刀无法割起来,总之,没有耐性割草刀功不到家的人是无法割起,只得望草兴叹。只记得叔公跟我们兄弟俩说过,割鱼草要早,那时有露水更好割,早起之前看好的草(前些天关注到的)也不会被他人割掉,再说,早点起割草时太阳温度低,免得一晒就不想劳动……小学的几年里,早上我都是跟着叔公这样度过的。割完鱼草,提到鱼塘边洗撒好,便回家吃早饭,后急急忙忙去尹屋小学读书。

      生命不息,劳作不辍。叔公去世是在九月初四,一周前还在门口的一块荒地里割鱼草,临近中午,剃头华师傅(当时农村兴包年理发师)还到荒地里叫叔公回去理发,自那次理发后,叔公便生病了,一病不起,走了。工作至今,虽然自己已有10多年来未曾去割鱼草了,但那段割鱼草的经历让我难以忘怀,特别是在割鱼草中让我明白了,做啥事都要有自律、付出,更要有耐心……这一切让我终身受益。一起劳动,助我成长。如今,时节月半,时而回到家乡,时不时还有乡邻说起我,那时的我割草认真,挺吃苦的。我想这一切得益于叔公,是叔公的朴素道理:做者为赢,在我心中扎根了。

      叔公早上割鱼草,傍晚浇菜。自己房屋右侧屋基一空地上种了一小块蔬菜,母亲要去田间劳作或去做小工添补家用,叔公傍晚便去挑水浇菜,分担农活。他从未叫我们兄弟俩挑水浇菜,只是让我们兄弟俩摇水,他懂得小孩年龄小,长身体,易逞强,挑水易扭伤。

      作为一名退休工人,叔公的一辈子是辛勤劳作的,也是热爱生活的一生。记得小时候他常常进厨房煮饭、炒菜。他的两项绝活:炸小鲫鱼、焖韭菜鸡蛋。他炸得小鲫鱼色香味俱全,尤为是对火候的把握,总能做到恰到好处。那时家乡大多数家庭烧材火做饭,我家也是。烧柴炸鲫鱼时,只见叔公他时不时转动铁锅,利用炉灶温度不一的四个方位,均匀炸烤小鲫鱼,时而翻面炸烤并撒入适当的食盐。小时候的我,虽喜欢去抓小鱼小虾,但怕吃鱼,准确地说怕被鱼刺。两道菜肴,我唯独爱吃叔公做得韭菜焖蛋。记忆中叔公先把两鸡蛋打碎,搅拌好,再加上切得仅有半寸长的韭菜一起拌好,并加入一定量的冷水,焖蛋材料基本搞好。接下来就生火,烧火烧直锅与锅铲的水烧干,再倒入一些熟油,倒油也有讲究,先沿着锅底10公分左右上洒一圈,目的是让铁锅的锅底部分都能被熟油润过,若有些没有洒到,或洒到油偏少,叔公就会用锅铲铲些锅底的油去,目的是让锅壁熟油均匀油润,最后倒入搅拌好的蛋与韭菜汤汁,盖上木制锅盖。先用中火烧,后慢慢用小火烧,还时不时看到叔公把鼻子凑到锅盖上边闻气味,毕竟是木头做得的锅盖,看不到锅里的情况,若去开盖,水汽与香气会大量流失,那样焖出的蛋易烧焦且味淡,影响食欲。到了火候,只听见叔公说一声:“好”。开盖,叔公连忙用菜刀把焖制好的韭菜蛋饼纵横切几下,瞬间,圆圆的蛋饼就变成了一小块一小块的“农田”,紧接着叔公就倒入事先准备好的大半碗冷水,再撒上一些葱花、姜丝,继续烧火,煮沸腾,起锅,一道可可的韭菜焖蛋就出炉了。那样焖制出来的鸡蛋清香怡人,入口不硬,唇齿留香。嘴馋的兄弟俩,经不住诱惑,顾不上洗手没有,抓一小块尝个鲜。叔公长时间的焖蛋,长时间的积累,已把焖蛋技术练得如火纯青了,时而他还能用煤炉焖蛋了,令我羡慕不已。而今,我再也无法吃到“叔公牌”的韭菜焖蛋了,时而,去外面饭店就餐,点了焖蛋,饭店厨师一般都要加入薯粉,烹制好,端上桌,吃起来总感觉味如嚼蜡。闲暇时间,自己凭着记忆学习焖蛋,却怎样也无法烹制出那样美味的荠菜焖蛋。或许如今生活好了,蛋已不再是美味材料了,也或许是做饭工具更好了,不用木制锅盖,改用透明钢化玻璃锅盖等原因,做不出当年的味道。我想是我们这一代人耐心不够,也或许是怀旧,更可能是受亲情等原因影响。

      总之,“做者为赢”让我受益一生。劳作锻炼了我的意志,劳作让我吃上了美味佳肴,劳作让我懂得了居家过日……感谢您,我的叔公。


作者:尹官保

职业:教师

工作单位:江西省于都县新长征中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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