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63岁就永远地离开了我们。

      他是带着对所从事专业的万般眷恋,带着对未竟事业的深深遗憾,带着对亲人、同事的难舍之情走的。

      他走得是那样的突然和匆忙,甚至还没来得及看到自己为之耗尽了毕生精力的《炮兵战术学》一书的出版………

      如今,他又回到了我们中间。1997年4月,解放军炮兵指挥学院为纪念我军著名炮兵学专家、全军优秀教员丁宜兴教授,在学院广场竖起了丁宜兴塑像,还专门设立了“丁宜兴教学科研奖励基金”。

       一个普普通通的军校教官,为什么能拔动这么多人的心弦?

 

情有独钟

       1951年7月,满有把握考取地方重点大学的丁宜兴却穿上军装,走进了原郑州第四炮兵学校,并作为全校品学兼优的高材生,成为建国后我军自己培养的第一代炮兵战术教员。上世纪70 年代初,他编写出了我军第一部较为完整、系统的炮兵连排战术教材。1989年10月17日,由他负责编写和统稿工作的历经3年5易其稿的《中国人民解放军炮兵战斗条令》,由时任总参谋长迟浩田签署命令,颁发全军试行。至今,这本条令仍是我军炮兵院校教学的基本教材,炮兵部队训练的基本依据。

       战神在条令的规范下腾飞了,领导和同事们把丁宜兴撵进医院……

       丁宜兴对炮兵是情有独钟。为使条令更加符合战斗需要,他不顾生命危险,冒着炮火,研究在热带山岳丛林地带特殊地形上炮兵行动的特点及对策。在条令中首次提出了首群覆盖、首发命中、纵深打击等新的作战规律。条令编写完后,他又深人部队,论证、检验……

       夜以继日的劳累,他感到浑身乏力、尿频、尿血。1989年9月,经医院诊断为膀胱癌,但他仍然坚持工作。妻子陈清得知后,责怪说:“怎么不住院,命重要,还是书重要?”丁宜兴说:“都重要,病刚发现,还不碍事。条令一定稿,马上住院。”

       1991年,海湾战争爆发。现代战争的高技术对抗,双方军事力量的拼杀较量震撼着丁宜兴的心。在那些日子里,他天天晚上坐在电视机前,盯着屏幕,眼睛都熬红了……全新样式的海湾战争,给他带来一种从未有过的紧迫感:在高技术条件下,怎样才能让“战争之神”更神?

       他怀着忧患与危机感和探索未来战争的强烈责任感,以学术上的敏锐性、超前性,通过各种渠道获取资料,全方位选择研究课题。即使在休假期间,也总是把家作为工作的继续和办公室的延伸。

       早在22年前,在郑州已安家落户的丁宜兴,面临三条路:留郑州、去南京、到宣化。当组织上找丁宜兴谈话,流露出宣化炮院更需要教员时,他毅然撇下在郑州的妻子和两个年幼的孩子,只身来到塞外,一干就是21年。

       3年前,年满60岁即将退休的丁宜兴接到命令:缓退,承担全军“八五”军事科学研究重点课题《炮兵战术学》的主编任务。虽然,他与爱人过了20多年“牛郎织女”的生活,老伴盼望他回去安度晚年;虽然他被累垮的身体需要诊治、调养和歇息,但他还是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他对中国炮兵总是一往情深。

 

有情!无情?

       凡是与炮兵有关的事,无论是著书立说,还是教书育人,丁宜兴都是满腔热情,竭尽全力。

       随着电影《炮兵少校》在全国播映,一位英雄的名字传遍祖国。他就是“献身国防现代化的模范干部”苏宁,而丁宜兴就是这位英雄的导师。

       1985年9月,苏宁进入炮院深造。多少次,苏宁走进丁宜兴办公室,请他辅导炮兵战术学;多少次,苏宁来到丁宜兴宿舍,请他介绍当今世界炮兵学术前沿知识……

       1986年9月,在《中国军事百科全书》炮兵战术条目编写组举行的讨论会上,丁宜兴提醒与会者:“军界炮火杀伤作用仅局限于对物质损失的计算,而给军人造成的精神伤害至今还没有研究,没有作出量化分析……”偶然到会的苏宁会后找到丁宜兴:“这个课题我来研究!”于是,丁宜兴便把苏宁约到宿舍,给他开了一串参考书目,介绍了诸多有关战例,还把自己对此课题的初步研究成果和盘端给了苏宁。毕业后,苏宁终于同人合作写出了课题初稿,经丁宜兴及其他教授的多次修改,文章终于发表。这就是苏宁众多研究成果中最著名的一项《炮火袭击中的非物质战斗损耗——兼论即时战斗力方程及其在战术中的应用》。全军军事运筹学会秘书长陈庆华欣喜地说:“这篇文章填补了军事运筹学的空白,是运用现代军事学科研究作战问题的成功尝试。”

       丁宜兴对苏宁的帮助何止体现在一篇论文中,得到过丁宜兴帮助的又何止苏宁一人?

       1991年冬天,当时还在部队当排长的孔令程,为准备 1992年的研究生入学考试,慕名到炮院找丁宜兴请教有关战术上的问题。当他见到一位和自己师长一样大的官儿时有些吃惊。丁宜兴却热情地一直同他聊到夜幕降临。第二年9月,孔令程如愿以偿地师从丁宜兴,成了我军第一位炮兵战术学硕士研究生。1993年下半年,由于丁宜兴经常外出参加学术活动,课程暂时由别的教授代上。1994年春节临近时,丁宜兴正在上海。孔令程想,活动结束了,教授就该回家过节了。没想到,丁宜兴只在郑州家中停留了一天,就赶回了宣化,当晚就在他的宿舍给孔令程开起了“小灶”。一个月的寒假,丁宜兴给他办了30天的专业课补习班。1995年春节前,孔令程的论文初稿完成了,丁宜兴回郑州过春节的行李包没带一样年货,却带了小孔的论文初稿,几乎每页都有他的批语,一个公式、一个标点符号都没有放过。

       凡是同炮兵教学有关的事和人,丁宜兴总是热情满腔,周到细致。而对家人他却总是做不好,或者说做得不太好。

       做医生的妻子生气和责怪丈夫的时候,丁宜兴只有一个兴奋“灶”,那就是“地炮!”

 

最后的情

       其实,丁宜兴不是苦行僧。在他的抽屉里,存放着127 张每月寄钱回家的收据。前些年,丁宜兴总想把失去的时间找回来,把感情损失补回来。每次回家,争着买饭、炒菜。饭吃完了,别人收拾碗筷,他硬叫人放下自己洗。一次,郑州炮院放电影,正赶上他痔疮发作。他装作没事的样子说:“这部片子没看过,你们都去吧。”家人回来后,看他正跪在床上,一刀一刀地在剁饺子馅。妻子心疼地说:“这活儿用不着你干,你在家歇着我就知足了。”后来,孙女上幼儿园。丁宜兴放假回家后,准时把孙女接回来,每天带着玩。赶上寒假,就手把手地教她练字。孙女上学了,每天接送的活儿他主动揽下来。临近暑假,他还和妻子商量,想带她到赤城温泉(张家口附近)去疗养。丁宜兴的关心体贴,让家人时时感到温暖和欢乐。

       可是,这样的生活太短暂了。1996年8月6日,妻子接到丁宜兴病重的消息,她预感不好,就带着儿子心急火燎地从郑州赶到宣化。丁宜兴的脸白得像纸。还没等妻子开口,他就说:“我对不起你们,我欠你们的太多了。”看到丁宜兴精神状况还好,妻子稍稍松了口气。谁知,住院的第6天(8月12日),丁宜兴突然感到浑身热得慌,呼吸变得急促起来,脖子,脸上都是汗……

       医生来了,护士跑步推着急救车来了,医生护士一阵忙碌。儿子丁凡不时地对爸爸说:“没事,没事。”爸爸对儿子点点头。几分钟功夫,丁宜兴床边监视器上,曲线变换成直线,再也听不到响声了,丁凡的大脑一片空白。

       医生还在抢救,丁凡忙打电话告诉妈妈。她被人搀扶着,走到丈夫永远睡着了的遗体旁,轻声地说:“宜兴,你醒醒,你醒醒啊!”她对丁凡说:“孩子,快去叫醒爸爸,他睡着了。”丁凡对妈妈说:“我爸累了,让他再睡会儿。”她又恳求在场的其他人:“你们叫叫他吧。”见人们在流泪,她就自言自语:“我来叫。”边说边呼唤丁宜兴的名字。丁凡也轻轻地叫:“爸爸,醒醒,醒醒啊!咱们回郑州,咱们回家吧!”

       是的,丁宜兴睡着了,他太累了。就在心脏病发作的前一天,他还在对孔令程说,在你们中间,将来看谁是炮兵第一位博士生导师,谁是炮兵第一位不带翻译出国讲学的学者。将来军事科学院如果实行院士制度,看谁是炮兵的第一位中国军事科学院院士。就在这一天,他还在加班直到次日凌晨,给教研室赵评论主任写下了《炮兵战术学》的最后3条修改意见。他用生命写就《炮兵战术学》,连同他的8本专著、21本教材一起,在炮兵学院,在全军炮兵部队,闪烁着璀璨的光芒。

       1996年8月19日,连绵的雨像眼里涌出的泪,人们依依不舍向丁宜兴告别。他的周围摆满了国务院学位委员会、国防大学、总参谋部等有关单位和13位将军送来的挽联和花圈,寄托着人们长长的哀思和深深的眷恋……

                                                                    (与于莘明合作完成)


本网站作品著作权归作者本人所有,凡发表在网站的文章,未经作者本人授权,不得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