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到了。我的学生们说,要找个合适的日子,把当年的老师们都喊上,集中在一块聚聚。这帮孩子是在三十年前跟我读的书。三十年弹指一挥间,我已经老了,他们也长大了。

  地点最后定在禾泉农庄,一处山窝里的生态园。报到是在下午,傍晚时分,大家陆陆续续从四面八方匆匆赶来。那时候相见不相认,认后泪纷纷。三十年前,他们都还是十几岁的孩子,可现在他们都是为人父、为人母的家庭顶梁柱了。说不完的话儿、叙不尽的事儿,问不完的离情、说不尽的埋怨。是啊,云中不见锦书来,望眼难觅青鸟影。谁不忙呢?这个竞争激烈的生存空间里,人人都在拼命啊!看见学生们激动跳闹,我也是五味杂陈。学生毕业走了,我也改行了,多少年来帮不了他们,内心着实愧疚不已呢!现在看见她们如此优秀,迅速成长,各有千秋,更是心头充满了欢喜,很有成就感。这是我这辈子最不后悔的一件事,那就是当了多年的教师。至今我还是认为:教师是最高尚的事业。

  三天的时间,学生们安排的非常适宜。大都是在山野里度过的。秋天的山野,美不胜收。花事是一个不该略过的情节。平常的日子,我们已经习惯了急匆匆赶路,很少想起来停下脚步去看一朵花的模样。那几天,我们天天都和那些山花为伴,与流泉为伍。山野里的花徐徐展瓣,那真是一个美妙的情境:凝固的瞬间、充盈的激情、还有炫目的美。守着一株花,只为等待那片刻的绽放,我们可曾有过这样的情怀?为了一株花停下来蹲下来凝神注目,我们可曾释放过这样的善意?

  那几天,我们在涂山脚下、在花博园、在冷水村头、在禾泉那些叫不出名字的小山坡上流连忘返,总有许许多多的花草在山坡上、在树丛里、在小溪旁,星星点点、团团簇簇的闪烁。像袅袅的炊烟,不断有暗香在身边浮动,它们在山洼里兀自的芬芳着,有一种超然遗世独立的高贵。花香弥漫成了一道看不见的屏障,仿佛路过身边的人,一时间成了遥远的存在。每一瓣小小的花蕊,都充满了欢喜,因为它们知道,每一朵花都可能长出一个果实,那个果实就是它们此生的最大期待。在那些小小的花朵面前,我们不知道自己是活得更精细了,还是更粗糙了?现在的人们,谁还愿意如此简单的活着?大家都怕被遮蔽、被忽略,都想努力的活在别人的目光中,把别人挑剔的目光、长短的议论,错认成照耀自己匆匆赶路的太阳。

  冷水村和宗洼村是依在大山里的两个村子。他们就像是被我们珍藏的童年,它们仿佛拒绝长大、拒绝走出山野,在周边无数时尚和楼群矗立的岁月里,依旧在守候着石头的品质。

  山野的树是不受限制的,随处生长、随意生长,还有水,山上有水、山下有水,天上飘下来的也是水,是雨水。那天在花博园,天上还出着太阳呢,雨突然就下起来了。雨点很大,学生们都慌忙给老师们找雨伞,最后连身上的衣服都脱了下来给老师们披上。雨点大滴大滴地跳跃着,既不紧张,也不松懈,就是人们常说的那种太阳雨吧。太阳雨下的树木和花朵都湿淋淋的在雨水中打开着,凝神靜气的沐浴甘霖。在流水和云朵的眼里,该是怎样看待我们这些老老少少呢?人不知云树之心,云树更难晓人之诡异之趣啊!

  花和树之中,是那些无忧无虑的鸟儿。他们的鸣叫悠扬婉转、时高时低、或清脆、或低柔,每一个声音的发出,都来自内心时急时缓、抑扬顿挫,虽然庞杂没有章法,但听起来格外舒服和谐,犹如天籁,绝不会造成打扰或噪音。这些声音不由得让人想起生活中的市声:那些嘈杂的争论、表白、攻击、诬陷以及那些没完没了的各抒己见。人们越来越喜欢言说,不愿意倾听;越来越看重自己的想法和念头,很少愿意静下来聆听别人的声音。

  在禾泉、在涂山、在花博园;在禹王宫、在花前、在树下;在雨中、在溪畔、在古村,我和我的学生们寻故访今,听雨观花,面对禹王宫前那些千年老树,山野里千年的风风雨雨都在瞬间定格了。

  谢谢孩子们的一番盛情!谢谢同学们出奇的设计和善意!那一天,在暖暖的秋阳下,在平缓的山坡上,我给大家又开了一课。我突然显得有些激动。我说:亲爱的孩子们,你们好!时过三十年之后,今天我又给大家开课了!今天,我们的语文课是散文《山野秋色》,下面,请听我给大家朗诵课文……

  掌声欢呼声雷鸣般地响起来了,泪水瞬间模糊了我的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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