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继山先生,1933年生于河北栾城,虚龄已九旬。老兄长得瘦瘦高高,白白净净,腰板挺直,衣服得体,说话柔声细气,一派文人风骨。

  栾城虽是小县,“南京到北京,小县数栾城”。栾城历史悠久,人杰地灵,早在春秋战国时代这里就出了一个武将,统领大军,百战百胜,那就是栾书,又叫栾武子,乃栾城的武子。小县因栾武子得名

  到了唐朝,这里出现了初唐著名诗人苏味道,也就是苏轼的老祖宗,很有名气,那首《元月十五夜》流传千古。后来在朝廷做官。因不得志,官场评价:其人“模棱两可”,被贬为“苏模棱”,成语一出,官运衰落,被皇上武则天贬到了四川的眉山为官,去了以后,不幸抑郁死在那里。他的一个儿子苏汾留在了眉山,老先生千里迢迢回归老家下葬。

  以后几代过去,就出生了大文豪苏东坡和他的父亲苏洵以及弟弟苏辙,史称“文坛三苏”。可见苏东坡出生地在眉山,可原籍就是在石家庄的栾城。至今在栾城的苏邱村,还有苏味道的祖坟,那一年我去这里看过。

  1950年秋,17岁的继山老兄参加中国人民志愿军赴朝作战,是文艺兵,一天,王继山和一位战友奉命押送百余名李承晚部的俘虏去战俘营,同行的有一位翻译、一位向导。他们傍晚出发,星夜兼程,长长的队列在冰天雪地中逶迤前行,至东方破晓至战俘营,交接后返回师部。1653190362106073.jpeg    

  一天,文工队随大部队过清川江,他们打着快板为部队加油,鼓舞士气,遇敌机轰炸江桥,他们快速涉水过江,毫无畏惧。清川江水浅流急,登岸后迅速穿过一大片芦苇荡,出荡时,遇到一位铁道兵,说芦苇荡里埋着地雷……他们谨慎穿过雷区,回头望望黑黢黢的苇荡,择路前行。    

  二次战役后,他们文工队随战斗部队在金华一个战火中幸存的山村休整,中朝两国人民在战火中凝聚的友谊比山高,比海深。村里的阿玛尼教我志愿军舂米。入夜,他们文工队点起篝火和朝鲜军民载歌载舞,邀阿玛尼围坐热炕,学唱起朝鲜民谣:“春天里,下透雨,好麻苗,种下地,赶野鸭,锄野草,保护好麻苗……”

  从朝鲜战场下来以后,老兄一直在地方从事文化宣传工作。曾任《石家庄日报》社文艺部副主任,《燕赵晚报》副刊部主任。作为一个参战抗美援朝的老战士,1993年退休。著有散文集《后营集》《三余文钞》和诗词集《枕腕诗草》《补白集》等多部。

  前不久继山老兄让报社一个同志给我捎来他的上述四本著作,其中一本,这是我要说的《后营集》。这是一个散文集,或者称作杂文集,都是随感所发的那些个短文章。

  继山老兄在《自序》中说,“人生识字糊涂始。余自幼学启蒙,后以新式教育识得几个字。糊涂也随之而来。”每每心有所思,所感,总会生出付诸文字的念头,为此很吃了一些苦头,没来由,入另册。

  那一年继山兄失掉了机关的铁交椅,阴差阳错的在省城一家电影院干活。那时正是十年动乱,“大革文化命”,把门、收票、领座,卖糖葫芦,什么活都干过。在这个位置上一干就是八年,直到文革结束,

  先是‘’毒草电影”解禁,电影院放映了《早春二月》,《舞台姐妹》、《林家铺子》等老电影重现银幕,老兄情不自禁,竟然单枪匹马的办了一张铅印的电影评论小报——《银幕百花》,当时笔者已是省市电影公司的“特约影评员”,遂与老兄结识。那时影评员持证看电影免票,当然不能白看,看后要写“影评”,供媒体发稿。

  赶上利市了,电影开演前几分钱一张的小报就售卖一空,每天进账两脸盆的钢蹦。更让人想不到的是,继山老兄多少年和他保持“距离”的同事,在电影院一旦见面,抢先和他握手并聊天。一夜之间,老兄从“臭老九”又变成了“香饽饽”。

  这年,老朋友曹孜调任石家庄日报社社长,主持报社全盘工作。一天曹孜和报社的老报人、石家庄日报副刊主笔李农先生来访问,曹总热情邀请继山老兄到报社工作,当时继山就已经年近半百,一步跨进了党报编文艺副刊,多年的梦,终于圆了,自是喜悦无比。

  在报社,老兄编过《鹿泉》文艺副刊、主笔《苍岩》随笔,执柄《四季文化》,在工作岗位度过了紧张而愉快的十一年。到了60岁,老兄退休了,也没闲着,应邀,《客座主持》,策划并编辑了石家庄日报、燕赵晚报的《读书》《文史》,《京昆戏楼》三个专版,陆续又是七年之久。

  老兄在报社副刊弄了个“半亩园子”。老兄情驰艺苑,思接文林,揽胜访古,话雨寄怀,涉笔皆私心偏爱。这些“小制作”,本来已是《旧风景》,不想,翻检之下,竟还有眼前一亮的兴奋。

  老兄的文笔极好,尤其对古典诗词、戏曲研究很有功力。散文随笔更不在话下。就是说一旦过眼,唤起尘封的情感记忆,并写记忆,写那些生命的记忆。洋洋洒洒,立马成文。

  老兄看中这一点,于是退休后静坐书斋,爬罗剔抉,选编了这个集子,取名《后营集》。何为“后营”?原来老兄祖籍栾城,栾城南门里,沿城墙东行,有一个马道,穿过马道,有一条南北街,名叫“后营”,顾名思义,当为故乡的故营盘。

  小街没有商铺,有十数户人家,继山十四岁离开后营老宅,后营小街的静谧、从容,醇厚、和润的风范,深深的印在老兄心里。他想古人写作,多以原籍或者是客居的州县官衙命名书籍名称,如杜牧有《樊川集》,王安石有《临川集》,苏辙有《栾城集》等等。老兄说自己不敢和前贤比迹,遂以“后营”作为书名,无他,怀土也。

  文集既成,如五谷之有收获,面对书稿,暗自庆幸:当年为人做“嫁衣”,没有荒了“自家田”。欣喜之下,写了一首小诗寄情:

  小园近水傍琴台,檐下疏篁手自栽。

  谢政十年寻旧梦,花神结伴入帘来。

  诗虽然很直白,但是它抒发了老兄的心情很好。后来几位老朋友聚会,酒过三巡,一位老兄拿他逗趣的说:“这些年,你是我们这帮朋友最风光的,你有后福啊!”老兄回答:“这些年你生财有道,腰间荷包鼓鼓的。我们一介穷酸文人,就是这个德行。”

  对方说:“钱多不如境顺。钱多是福,境顺才是福中福。有一份好心情,就是福中之大福也!”此论一出,举座认同。于是,大家为好心情干杯。

  老兄在《序言》当中说了这样一些话,并且说这本小书是记忆的收藏,收藏记忆中那些好心情。收在这里的六十篇散文随笔,文笔凝练,言简意赅,篇篇如橄榄入口,咀嚼十分耐人寻味。

  老兄退休后不爱出门,整天都在家里看书学习,丰富自己的精神生活。他说,其实“奔波”已随流水去。而今是身心两清闲。话却说回来,身心两闲,日程依旧安排的很满的。

  老兄有一间小小的书屋,唤作“海棠苑芸香书屋”,竹帛虽不满架,皆为传世之作。他重温曹雪芹,品位陶渊明,再读莫泊桑,名著美文,佳句妙韵,与少年人可以开启心智,与老年人则可以怡情悦性。

  京剧审美,独有偏爱。老兄常坐在家中“音画城”里,锁定梅尚程荀,马谭杨奚,徜徉于京剧的艺术殿堂,闭目凝神,摇头晃脑,一板三叹,自得其乐,自得其趣。

  老兄喜欢喝下午茶,一杯清茶在手,约三两个老友聊聊天,既聊“过五关斩六将”,也聊“失荆州走麦城”。自炫,自宽,调侃,解嘲,然后几个老哥们开怀大笑。

  老兄这些年杜门谢客,安安静静的过自己的日子,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认认真真的过好自己身心两闲的好日子。他的生活方式尽管单调,却因为远离功名利禄,没有任何奢望,而得到了人生晚年的大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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