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是1976年,中国刚刚结束长达十年的文革动乱。

  那校是山西省委党校,一座与共和国同时成立的学校,是山西省委为培养党政领导干部和理论骨干的学校。

  那检讨是我在全校师生大会上的个人检讨。

  就是说,1976年在山西省委党校,我,一个三十多岁的厂级干部,当着全校师生的面,做了一次深刻检讨。

  事情得从1976年说起。这年,山西省党校文革后首批进修班在全省各单位招收学员,经过层层选拔,我有幸成为其中一员。开学典礼上,省委书记宣讲了办班目的,宣读了各项纪律。从中我知道了省委办班意图,知道了全班有多少人他们来自哪里,以前做什么工作,知道了干部培训班划分为雁北组、晋东南组、晋中组与晋南组。知道了我属于晋南组,组员有古县柳秀兰、大宁张兰贵、西钢文慧、临钢王林平,我来自侯马电厂,担任晋南组组长。走出会堂,我心里一阵兴奋,不是因为担任小组长,而是一直渴望上大学,终于在我人到中年的时候,圆了大学梦。至于组长的管理工作,简直不值一提,原来管理几百号人马都得心应手,现在属下只有十二人,管起来还不是张飞吃豆芽——小菜一碟么!

  可就是这种思想,最终导致我犯错作检讨。

  紧张的课堂生活,热闹的校园活动,使这些常年在工厂、机关的中年“大”学生,忘记了烦心事,一心沉浸在党校的学习氛围中。

  国庆节到了,按照国家规定,学校放假三天。小组例会上,我宣布完放假通知后,有学员悄悄说:“就三天啊!这么长时间没回家,单位和家里要处理的事太多了,能不能延长几天了?”

  我也感觉时间太少,他的话与我想法一致。略微思索后,我痛快的说:“那就延长两天吧。五号晚饭前必须到校,不能误了晚上的政治学习。”那时,做侯电领导的身份和霸气仿佛又回到身上,我大手一挥,决定立即生成:全组放假五天。

  五天的时间实在过得太快了。

  返校后,晋南小组不是参加政治学习,而是参加全校大会。因为我擅自主张,晋南组成员全部旷课两天,学校责令我在全校师生大会上做出深刻检讨。

  直到今天,检讨会上的发言还回响在耳边:“因为我没有组织观念,纪律性不强,违反了校纪校规,导致全组成员旷课现象。现在,我认识到了擅自做主的危害性。以后,我会与党保持一致,严格按照学校的规章制度办事,不说有损党员形象的话,不做违背党纪国法的事,做一个合格的共产党员”。

  那时,我是这样说的;后来,我是这样做的。

  在侯马电厂,我掌握着人事大权,没有我的批条,任何人都无法进厂上班,那怕他是厂长亲属。当然,我的亲属也不例外,三弟就被我硬生生拒之厂外了。那时,三弟毕业了,他周围的同学,有的当兵有的招工,眼看着朋友们都有了着落,三弟急了,坐火车到侯电,想走后门进厂。想到党校时的承诺,想到厂党委会的规定,我没有答应。为此,三弟好长时间都不搭理我。

  那时,我没有动用手中权利,为自己和家人谋私。

  在平阳钢铁厂,我保管着平钢所有财产,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都无法拿走一针一线,那怕他是我的顶头上司。当然,我的亲朋也不例外,景同学就被我拒过多次。时间已经到了改革开放之后,周围人用各种方法发家致富,有的经商有的办厂,眼看着不如自己的人都成为富翁,景同学急了,他走进我办公室,暗示我劝说我,“借用”一些钢材,让自己先富起来。想到党校时的错误,想到保管的职责,我拒绝了。为此,他讥讽我是“傻瓜,何必那么认真,你不说谁知道呢!真是拿着金碗讨饭。”后来,景同学还是因为变卖厂子财产入狱,在监狱里,他对前来探望的我说:“那时,真该听你的。”

  那时,我没有动用手中权利,为自己和同学谋利。

  现在,当我以耄耋老人的身份,回忆往事的时候,心情是平静的,因为我始终以那次检讨为戒,没有违背做人原则;现在,当我以老党员的身份,回忆往事的时候,心底是坦荡的,因为我始终以党员标准要求自己,没有违背党员守则。

  1976年在山西省委党校的检讨,成为我一生的行为约束,它使我自觉遵循着 “人”的标准为人处事,使我严格按照党员的要求立身行事。

  哦,那年,那校,那检讨,终身难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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