胸怀丘壑蕴书香

      我的启蒙老师不止一遍的教导我们：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千钟粟。但是这位可爱可敬的老师并没有细说这几句话的含义，即使解释了，我们这班刚刚入学的儿童也是懵懂迷茫不明就里。这个问题一直困惑着我：黄金能盖屋吗？大人们总是用黄土做墙盖屋呀。要是真能用黄金盖好屋子，那得用多少黄金啊。我家用黄土盖成的三间堂屋，找了几十个人拉了三天黄土才盖成。我家的堂屋冬暖夏凉住得舒服极了 ，可是黄金做成的房屋住进去是啥滋味呀？百思不得其解。盐如玉多少可以理解一点，我仔细的研究过从代销点买回来的大块的盐疙瘩，的确颜色像白玉一样，只是来自书中不好理解。问了好几个大人，他们都说我脑袋被驴踢了：谁家的盐是从书里得来的，你的老师真笨呀，简直是胡说八道，滚一边玩去。黄金屋、颜如玉还能朦朦胧胧的一知半解，这个千钟粟可就难煞我了。粟子我倒见过，好逮鹌鹑好养八哥百灵的老歪叔在自己的房前屋后种了好多墨绿油亮的粟子，那好看近乎圆形的叶子还有一种好闻的怪气味。我鼓了好几天勇气才敢问老歪叔：叔叔，千钟粟是啥意思？我想他是应该知道的，因为我们全村只有他逮鸟把鹌鹑种粟子呀。老歪叔挺喜欢胖乎乎懂礼貌的我，许多大人小孩子都喊他老歪或者歪叔叔歪大爷，只有我喊他叔叔。他一只手慈爱的抚摸着我圆圆的小脑瓜，另一只手使劲抓挠着自己花白稀疏的短发，又是看天，又是用脚画地，眉头紧锁，狠狠地想了一大阵子：这个这个千钟粟嘛，就是粟子有一千种模样，小侄子啊，你看一看我种的这些粟子 ，有棵大的，有棵小的，有高的，有矮的，有发三个岔的，有发五个岔的，有团棵的，有扁棵的，有墨绿色的，有焦黄叶子的，可不就是有一千种模样。说完，老歪叔哈哈大笑，大概是为自己的高谈阔论自鸣得意吧。我将信将疑。这个问题直到我读完小学即将升入初中才搞清楚。

       六零后出生的我，除了有学校发的课本外，几乎无其他书可读。幸好家里有一套三卷本的《水浒全传》，这是父亲的至爱，识文断字的父亲每个阴雨天，都从一个上了锁的木头箱子里，拿出来一本专心致志地阅读，以便在农闲时的傍晚到十里八乡的邻村去说评书。往往是经历了十几个或几十个说书的晚上，父亲就能从邻村用借来的自行车驮回来一大口袋粮食，我家的生活就会好起来，至少可以吃上许多天的饱饭。父亲不在家时，我就央求母亲把木箱锁上的钥匙找出来。母亲就拿出钥匙让我开锁拿书，只是每次都要求我把手洗干净，并且要十分爱惜书，绝对不能弄脏撕烂。第一次拿出《水浒全传》我就大吃一惊，因为《水浒全传》的传是繁体字傳，明明是水浒全傅，为什么是读成水浒全传那？带着疑问，我就去翻看里面的内容，这下子施耐庵罗贯中也得罪了幼小的我：这两个人真讨厌，为什么不用和我的语文课本上文法讲故事，偏偏用那种令人吃力的认读的方法讲故事哪？幸好我好跟着父亲去听他说的评书，对书中的故事略知一二，就囫囵吞枣的读下去，反正是吃力极了。同时，我也怪罪我的父亲，他说的评书的细节往往和书中写的不一样。如武松醉打蒋门神一节，书上说的是武松用的招式是：玉环步、鸳鸯脚 ，打倒了蒋门神。我父亲却说，是武松用了从他的师傅陕西大侠铁臂膀周侗（周侗所收的弟子都是大名鼎鼎厉害的角色：大弟子河北大名府玉麒麟卢俊义，二徒弟八十万禁军枪棒教头豹子头林冲，还有三徒弟曾头市武术教师史文恭，病尉迟孙立，南宋抗金名将岳飞；武松是周侗记名的弟子，一个师弟祝家庄教头栾廷玉也威风八面。)那里学来的迎风八踩：武松面对凶神恶煞直抢过来蒋门神，看看觑得较近，脚下一跺一个旱地拔葱，平地跳起一丈多高，以泰山压顶之势直踩下来，左脚在上右脚在下以金鸡独立的姿势，直奔蒋门神像猪尿泡大小光滑的秃头。这蒋门神也是练家子，偷眼一觑暗叫不妙，这下如果踩在头上，那头立马就变成柿饼了。蒋门神刹住脚步急忙后退，堪堪躲过了。武松右脚才一落地左腿一蹬如弹簧般弹起，直取蒋门神的肩膀，这一腿攻势凌厉，假如击中肩膀，一定是筋断骨折。蒋门神面如土色全力闪避，武松的铁脚擦肩而过。武松脚下才一沾地，又如灵猫般跃起，一个大鹏展翅双脚跺向蒋门神的前胸，脚风如电，快不可挡。蒋门神魂飞魄散色如死灰，这下要是跺实，定然是胸塌腰断。蒋门神把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了尽力闪避，武松双脚还是击中蒋门神的胸口，只是没有击实，倒是留下两个清晰的脚印。武松刚一落地，一个古树盘根，左腿半屈，右腿伸直一个力扫千军，奔着踉跄趔趄就要摔倒的蒋门神的下盘踢来，脚风尖锐带起飞沙走石，雷霆万钧的击中蒋门神脚踝，蒋门神“娘哎”一声惨叫 ，如病牛一样“噗通”一声栽倒在地上，一下砸得尘土飞扬…… 父亲有一次说道邓飞时，把他的绰号给忘了，正好我在白天读到这个绰号，是不认识字查了字典，就急忙悄悄地告诉正在迟疑的父亲：火眼狻猊。父亲后来夸奖了我，并奖励我随时可以开箱看书，不过必须爱惜书。因为没有其他课外书可以读，就翻来覆去的一遍一遍阅读《水浒全传》，不能说可以背下来整部书的内容，至少烂熟了书中的每一个细节。后来我读初三时，和一个同学打赌，如果我能一下子写出一百单八将中的一百个将领的绰号和姓名，他就请我吃炒花生。结果他请我吃了焦香的炒花生。

        一九八一年，我到宋楼中学读高中，学校的图书馆对学生开放。一下子我读书有如鱼得水的感觉，我国的四大古典名著 《战争与和平》《安娜·卡列尼娜  》《红与黑》《死魂灵》《猎人笔记》《老人与海》《静静的顿河》《青年近卫军》《巴黎圣母院.》《我的大学  》《骆驼祥子》《红旗谱》《太阳照在桑干河上》《 暴风骤雨》《雷雨》《创业史》《 平原游击队》《英雄儿女》《新儿女英雄传》……让我沉浸在书海里不能自拔，眼睛近视也是那时候的收获。《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令我心潮澎湃热血沸腾，《红岩》让我万箭攒心眼泪汪汪，《聊斋志异》使我浮想联翩思绪万千，《阅微草堂笔记》令我眼界大开神游万里，《小英雄雨来》《小兵张嘎》让我开怀大笑欲罢不能；《橘中秘》《梅花谱》《梅花泉》《自出洞来无敌手》让我棋力大增，《少林寺武术禅宗》《武林》杂志让我迷上武术，野蛮了体魄，充沛了精力。一九八四年读师范时，武侠小说在大陆上流行。我从同学那里借来了梁羽生的《冰山天女传》，我的同学只给我一个晚上的阅读时间。下了晚自习，我缩在被窝里以手电照明，一直读到第二天打起床铃才看完，两个眼睛肿得如水蜜桃一般。

      教书是清苦的，可是有书读就趣味无穷了。在丰县果园中学时，正好有一天没有课上，就使劲阅读金庸的《天龙八部》。二十四小时不吃不喝不拉不尿不动不摇不闻不问沉浸在段誉、乔峰、虚竹风生水起的世界里。坏了，我修习无极气功刚刚打通了小周天，因为太长时间的久坐专一，真气全部郁结在屁股上，难怪人们说显摆的是脸面，招罪的是屁股，我的屁股如同浸泡在滚烫的开水里，使我如坐针毡痛苦非常。我立即紧急纠偏，调整郁结的真气，疏通罢工的经络，捯饬了半天才恢复了政通人和的清明秩序。从那时起，我就开始订阅了《气功》《象棋》《散文选刊》《小小说》《收获》《语文教师》《语文研究》等好多杂志，直到后来进入我的母校宋楼中学，我就不定任何杂志了，因为学校有大型阅览室，报刊杂志林林总总，图书室藏书丰富书香四溢，比我读高中时的规模扩大了几百倍。

       读书是一种无上的享受。特别是假期下雪落雨的日子里，大把闲暇自由的时间，远离红尘的喧嚣嘈杂，没有应酬客人的叨扰，关闭所有的信息通道，雪掠竹林飞思绪，雨打芭蕉乱读书，何等惬意，何等潇洒。信手拈来一本早已想读，却没有一气读完的时间的书，两情相悦，终于执手，一手在握还没有来得及翻开书皮，仅仅用另一只手摩挲馨香书皮，感受着或轻或重的质量，那心早就醉了。开卷有益，翻开书页，许多古今中外的先贤哲人、大家巨匠、名流新秀一起雾列在自己熟悉的书案前，试问除了书可以做到，任你是达官贵人首相总统谁能做得到？老子、孔子、苏格拉底、柏拉图、释迦摩尼、默罕默德、吴道子、王羲之、朱熹、王阳明、达·芬奇、达尔文……他们的肉身早已销声匿迹，但是他们的灵魂已经羽化登仙，山可崩，地可裂、海可枯、石可烂，他们的精神却是永恒的。我们通过书这个博古通今的桥梁，可以与他们握手言欢思接千载。一个人没有财力精力行万里路去寻幽探险、领略真实的胜景佳地民俗风情，但是我们可以坐在书籍的时空隧道里精骛八极心游万仞啊。苏轼写道：庐山烟雨浙江潮，未到千般恨不消。去了原来无别事，庐山烟雨浙江潮。吃得到葡萄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甜都是正常的，做得来的事可以不声不响地做，因为你愿意；做不来的事想一想就当做成功了也是一种幸福境界。《卖火柴的小女孩》的结局很悲惨，小女孩含着希望的微笑又让我们凄凉的心境有一丝暖意，如同漆黑的夜里远处一豆灯火。高尔基说过：如果不想在世界上虚度一生，那就要学习一辈子。无疑读书是学习的最佳捷径。歌德教导我们说：读一本好书，就是和许多高尚的人谈话。和许多高尚的人交谈，你的境界也上去了，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是也。入芝兰之室和入鲍鱼之肆不仅仅是闻到的味道不同，“化”的力量巨大到不可估量的程度。温水煮青蛙的结果是触目惊心的，然而这是我们身边的正在发生发展的事情和人物啊！王国维说，古之成大事业大学问者必须经过的三种境界，我掐头去尾改头换面送给了我可爱的学生，获得满堂彩自不必说，教育意义也是不可低估的。我的诸多弟子至今津津乐道记忆犹新，当作座右铭的也有好多，甚至送给他们的下一代。其实就是很普通的几句话：学有所成志在必得需要“咬定青山不放松”；“惊起沙鸥掠岸飞”收获可能要差一点，因为一半天上一半地上不好预测未来；至于“一行白鹭上青天”好高骛远不实干往往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福祸相依，事情人物也不全是这样的。近日读了一篇文章，讲一个人大学毕业后去找工作，接连碰壁，原因是他有一张巧舌如簧又管不住好说的嘴巴。头破血流还是不能改变自己，他是失落苦恼郁闷彷徨，几欲自杀。此时一家证券公司看中了他，与客人沟通，让别人投资理财，离开三寸不烂之舌是不好办的。擅长嘴上功夫的他终于有了用武之地，上班首月工资就是十万美元。

      书犹药也，善读可以医愚。张载的读书观更为闪光：为天地立心，为生命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现代人浮躁往往不能安心读书，就是读了书，也带有太强的功利性。面对二战后经济复苏而精神一片荒芜的世界，殷海光先生忧心忡忡：实在说来，存在主义所要对症的问题是心灵而不是大脑。现代人大脑过于发达，而心灵一点儿也不充实，而且愈来愈空虚。这是时代的根本问题。有些人用深化狂热意识形态来医治心灵，结果造成非理性的人。要医治非理性的人，就必须要求理性，这是今天人类必须努力的方向。可见现代人的浮躁、太强的功利性，还需要知识来医治。理性的高度不是空中楼阁，必须建筑在现代人博学多识的基石上，读书、安心地读书，踏实地做学问才是人间正道。

       读书能读出黄金屋、颜如玉、千钟粟已经是不争的事实，利国利民安定团结有礼有节虚心实腹有何不好！？同时读书还能读出健康的体魄，健全的人格，正常的情商，快乐的心性，齐备的生活技巧，做一个真正健康的人。读书吧，文章是案头之山水，山水是大地上之文章。读书吧，胸藏丘壑，城市不异山水；兴寄烟霞，阎浮有如蓬莱。

        我依然快乐行走在读书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