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沟里的六月,蔚蓝的天空里,悬挂着火球般的太阳。一片片云彩,洁白的像有洁癖的少妇穿着的白裙子,这时候也逃离得无影无踪。蓝天白云这种浪漫的情调,这时候,也被古板的太阳挤兑的兴致全无。透过那扇不再光亮的窗棂,山娃子望着外面的世界,心里充满了落寞。

       山娃子是他的小名,名字听起来很土,就像一个天天背着荆条筐、拿着皮鞭赶着羊的脏兮兮的穷娃子那样。不过,多少年上山砍柴、下地耕地种田,练就了他健硕的体格,也晒黑了他的脸。而且,山娃子为人实在,待人真诚,在穷山坳这样踏几步就能到邻村的地方,谁不知道呢?

       山娃子十八岁了,到了情窦初开的年龄。情窦初开是含蓄的,情窦初开是激情的,情窦初开又是百爪挠心的。

       为啥宁宁的娘就是不同意呢?我和宁宁从小玩到大,街里邻坊都知道。山娃子想着想着,就觉得自己的心被剜了一下难受。他索性躺了下来,呆呆的望着上面。矮矮的房屋顶上,压着的木头椽子,密如鱼鳞,像一盘杀得正酣的象棋子儿,天河决口也不会漏一点雨水进来。那是山娃子自己盖的房子,村里的人赶时髦,从县城用商混浇筑的房子,每年用防水补漏都不顶事儿,尤其是宁宁家的大楼房,每年七月下八月上的季节里,她娘都腆着脸来找山娃子想办法。山娃子屁颠屁颠地跑过去很快就修好了。可宁宁娘压根儿就不提他和宁宁的亲事,拿老家说的顺口溜就是丁是丁卯是卯,两码事,你山娃子拿钱走人,其余的,免谈。

       要不,我问问娘吧,这次一定要问出个子丑寅卯来。他知道,每当给娘说起这个,她就皱着眉头,三缄其口,摇着头啥也不说,叹着气。

       主意拿定,山娃子一骨碌坐了起来。山娃子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了娘的家。娘正要生火做饭呢。

       山娃子娘快五十了,两鬓的头发却已染白,额前也有了一道深深的皱纹。都是因为山娃子的婚事着急的。山娃子脾气倔,就喜欢人家宁宁,但人家宁宁娘打死也不同意这门婚事,还放出狠话,除非她人死了。这都是造了什么孽啊,山娃子娘总是这么唠叨。

       每当看到娘的脸,山娃子总是心如刀割。一来不愿意听娘唠叨和娘唉声叹气的样子,二来是看到宁宁就难受,他不忍心看到宁宁落寞无助的样子。

       因为,山娃子和宁宁家很近,近得就隔了一堵墙。

       娘,这样也总不是个办法,您老人家就告诉我吧,为啥宁宁娘不同意我和宁宁的事儿呢。

       山娃子娘叹了一口气,好吧,娃子,娘就告诉你吧,来,坐下,说着,她放下手中的铁勺子,捶了捶弓得已经僵硬了的腰,拉了把竹凳子坐下。刚才,她准备给娃子下面条呢。

       山娃子赶紧搬来一把小凳子,坐在娘的身边,急切的眼神,望着娘疲惫的脸。看着娘多少年来一直为他操劳,心里真得不是个滋味。

       娃子,你知道吗?本来你和宁宁姑娘都是好孩子,小时候,咱们两家就是隔着一堵墙,有时候吃饭都在一个炕头上,你和宁宁岁数一般大,小时候看见你们俩一块玩泥巴,一块去上学下学,我是觉得等以后长大了,就去给她娘说媒去,以后啊,那就是亲上加亲的了。可是……

       可是什么,山娃子急切的追问着,直直地盯着娘。

       可前几年,我和宁宁娘在一块纳鞋底聊天的时候,我有意无意间提了下这事儿,宁宁娘的脸“刷”地一下就拉下来了,只是淡淡地说,两家挨得太近,都姓陈,就怕血缘有关系,以后生了娃子后代有问题……

       我爷爷和他家的长辈们还不认识呢,哪来的血缘关系?这都什么年代了,还讲究这个!山娃子情绪突然激动,几乎要跳了起来。

       你轻点音儿好不好,别被听见了,娘突然打断娃子的话。

       那也不能只因为这个吧,她娘也太不明事理了,山娃子压低了声音说。

       后来发生了一件事,可能也是阻碍你俩婚事的原因吧。娘顿了顿说,在你十岁的时候,宁宁家要请外村的工程队盖楼房,呼啦啦的二十几个人,每天在楼顶叮叮当当的,搞得邻居中午也不能休息,而且,干活的人上个厕所吧,也没多余的地方。于是就借占了咱家的茅厕。说也不顺,宁宁他爹那天上厕所,突然头晕目眩,倒在咱家的茅厕里了。这件事却闹起了笑话,从那以后,宁宁娘就不给咱家来往了,说碰见咱家就觉得晦气,不吉利……

       可娘你知道吗?越是这样,越阻止不了我和宁宁的感情。娘,你先答应我不要着急,我给你讲讲我的故事好吗?娃子这回先给娘打了预防针。

       好,你说吧,山娃子娘转过身,用馒头筐把面条扣严实了,夏天里,有食物的地方,总有些“嗡嗡”飞的东西。

       娘,咱家经济条件差,读书都是个问题,我原本打算上完高中,就在家和宁宁结婚,然后搞个家禽养殖什么的。可是宁宁家的条件好,又很上进,考上了大学,自然就觉得配不上她。但在去省城上学的前天晚上,宁宁约我出来,给我说了,会一直等我。当时,我觉得幸福极了。我怕未来的四年,她在外面的世界,会因为距离的遥远而渐渐疏离我。于是,我给你说要出去打工挣钱,其实,我也是跑到省城去了,就在她那所大学的附近,找了一家建筑队干零工的活儿,娘你不知道吧,每月我给你拿回来的钱很少,其实我是把一部分工资钱给了宁宁,让她买学习资料,让她注意营养……山娃子说着,泛红的脸上飞出了笑意,像柔和的阳光在荡漾。

       你个坏小子,我说呢,怪不得每次我唠叨你的时候,你的话却充满着甜蜜呢,娘一脸微笑,眼睛眯成了一条线,望着眼前这个憨厚的儿子。

       后来,宁宁顺利毕业,求职到一家房地产企业。追她的小伙子倒是不少,只是宁宁心里只有我,她说这辈子非我不嫁。那天,从她工作单位出来的晚上,我们出去吃饭,我们……

       你们咋啦?娘感觉不对劲,皱紧了眉头,盯着山娃子问道。

       我们在一起了!

       看看你们干得事儿啊,那怎么办?她娘知道了吗?怪不得这半年来,他娘见到我就横眉冷眼的,唉!

       娘,我给你说了,你老人家看看怎么办吧,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宁宁她的肚子……

       你别管了,现在我就去她家找我这个老嫂子去!说完,就直起身,向门外奔去,一边走,一边嘟囔着“山娃子你的小东西”的话。

       其实,这两天宁宁从省城回来了,但山娃子不知道,被她娘关了禁闭。这边宁宁的家里,气氛凝重得很。

       她嫂子,我有件事给您商量,山娃娘一只脚刚踏进院子,就吼起了嗓子。也不知道她怎么进的宁宁家的院子。

       进都进来了,宁宁娘还是不情愿地把她迎进了侧房。

       她嫂子,怪我家的娃子唐突,不懂事,唉,您看,事情都这样了,我居然还不知道,你说该怎么办吧……山娃子娘说着,脸上堆满了笑容和歉意。

       还能怎么办!还能怎么办!都是你家的娃子干的好事,这件事也能办,你家出聘礼吧,五十万,少一分钱都不行!宁宁娘怒气未消,对着山娃子娘没好气的说。

       好吧,好吧,回去我就准备去,她嫂子,别急坏了身子,我们还要吃喜酒呢……

       院子很宽敞,但娘俩的对话,还是传到了关在二楼的宁宁耳朵里。

       雨后的阳光,映射在她的脸上,她原本微蹙的眉头渐渐松开,眼里有闪闪的亮光,瞬间,她扬起一抹明媚的微笑。不就是五十万吗?她随后拿起手机,给闺蜜、老同学们打起了电话……

      当凋零的树叶,随着清凉的秋风,从田地划过一道道优美的弧线,在空中旋转起舞的时候,秋天的气息,已被渲染得越来越浓烈,是的,秋天来了,山娃子的爱情也到了成熟的季节。

       山娃子其实很聪明,他把两人积攒的钱,买了一个小货车,在后山的空地上,建了一个规模很大的肉鸡养殖场。加上宁宁颇有经济头脑,日子竟一天天红火起来。

       她嫂子,你绣个布头娃娃吧,我要剪好多布条做屎布,山娃子小时候就是不能让我省心,累的我吆……山娃子娘和宁宁娘又时常坐在门前的大槐树下,纳起了鞋底,商量起以后的“麻烦”事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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