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升”,就字面而言,即升官。仕途通达,前程锦绣,是古代官员的追求。而我家乡的所谓“官升”,其实就是一种量米的器具,有竹质的,也有木制的。过去,在寻常百姓家,那是极常见的物什。“升”是一种计量单位,“官升”则说明是按照官方标准制作的。一官升米,一般为1.25斤。

  我家也有这样的“官升”。一截竹筒,上面开口,底都留节,表面光滑,色泽暗红。据我父亲讲,这只“官升”,估计已逾百岁,是他爷爷,也就是我的老爷爷,留传下来的唯一“宝物”。

  “官升”见证世事人情。打我记事时起,家里的米缸,就从来没有满过。特别是到了春天,生产队仓库的谷子见底了,于是,队长就安排人去邻村借谷子,否则,就要“闹春荒”了。

  那时,小妹还没出世,我们兄弟三人,虽年纪不大,但特别能吃,家里口粮自然不够。拿着官升,对着米缸发愁,这是母亲的日常。为了不让我们挨饿,母亲总是变着法子,弄来红薯、白菜等,给我们做红薯丝和白菜饭。那时,要是能吃上一顿白花花的大米饭,或者一个白米饭团子,就是人间至味了。

  有时,家里实在没米下锅了,母亲就会拿个米斗和官升,厚着脸皮去邻居家借。借米时,母亲会用手掌,在盛满米的官升口上,轻轻一抹,把上面凸出的米拂落米缸。还米的时候,母亲则将官升的米堆得满满的,像座小山,倒进邻居的米缸里。也正是因为如此,借米时,邻居们都很爽快。

  借谷借米的时光,一直到上世纪八十年代才画上了句号。

  “官升”贮存甘醇甜蜜。自从实行家庭联产责任制后,我家的生活也一天天好起来了。1984年,建了一栋五直二层的砖瓦房,还添置了家电家具。做饭,一般是用电饭煲,量米不再用“官升”,而改用塑料杯了。至于煮饭用米,那当然得挑优质大米了,那样蒸出来的饭,清香可口。

  官升光荣“退休”了,这是时代使然。但退而不休,发挥余热,也是常有的情形。上世纪八十年代以来,米酒、谷烧成了餐桌上的寻常之物。劳作之余,炒上几个的小菜,小酌几杯,倒也惬意。蒸酒,大约在立冬后。父亲选取自家产的长条糯谷,推砻砻米,然后,用井水浸泡两天,滤水上甑,蒸上一个小时,再汆水冷却,最后和上酒药子,装坛密封,等它充分发酵,就可以榨酒了。父亲还是习惯用官升计量糯米,习惯用官升杵酒药子,用称称倒是觉得不踏实。

  “官升”,在我父母看来,是件极普通的东西,但又极不普通,因为它承载了太多的过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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