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过很多建在山坡上的古镇,从没见过建在如此陡峭山坡上的古镇:“镇”就是拔地竖起的一面坡,“坡”就是无数房屋重叠的一个镇。重庆人爱说出门就爬坡上坎,那不是真正的“爬”。这里的坡坎,腰腿力不够的老人小孩可能真要“爬”,手脚并用,借助外力支撑方能“行”。据说一次毛泽东在成都开会,曾问过四川省委书记:“当年长征从贵州过河到四川,有一个镇子,上街就像上楼梯,叫什么地方。”说的就是这里。毛泽东印象深刻能记其“镇”而不知其名,说明这里一是太独特,二是不出名。因为独特,所以很难得一见;因为不出名,所以外来人不多,所以很幽静,所以很古朴,所以古建筑保存好,所以值得一游。 

  太平古镇,属四川古蔺,地处川、黔交界,依山而建,傍水为邻,古蔺河和赤水河在此交汇,与贵州习水醒民镇隔赤水河相望,一桥相通,是出川入黔的东大门。古镇历史悠久,是国家公布的“国家历史文化名镇”。据说二千多年前属古习国部落和夜郎国,蜀汉时诸葛亮南征孟获曾在这一带有过军事行动。这些虽仅口口相传,但文字记载的历史至少可追溯到五百多年前的明朝。当时这里叫“落洪口”。明代以后,这里得舟楫之便,成为商贸繁盛之地。县志载,一位来自江西陇南县太平堡的商人朱复桐,为纪念先辈朱熹在白鹿洞书院讲学传道,将落洪口更名为鹿平场。后来,朱氏后裔为了怀念家乡的“太平堡”,遂将其改名太平镇。明清以来,这里因盐而兴,成为川盐外销的重要水运码头,此地设立水路驿站,众多盐商涌入太平设号,商贾云集,贸易繁忙,古镇因此而更加繁荣。以至于当年长征时二万多红军选择在此驻扎多天而食宿无忧。解放以后,随着公路的开通,凶险的水路日益衰落,古镇地处偏僻,没有大规模开发建设,大量明清古建筑因此有幸保存下来,成为难得的物质文化遗产。 

  古镇没有人为恢复如新的“古迹”,也没有足以乱真的“古董”。街道的路面和石梯都是原汁原味,经多年踏擦,“油光水滑”,诉说着古老的历史。大量明清建筑,货真价实。干阑式的房屋,穿斗结构,俗称“吊脚楼”,随坡就势,依山而建。“吊脚楼”,曾经在川渝黔地区十分常见,如今能保留下来的主要不是因为它的实用价值而是在于观赏价值。不管是重庆洪崖洞山坡上的“吊脚楼”,还是湘西凤凰城沱江边的“吊脚楼”,人们观赏到的只是钢筋水泥铸就的“躯壳”,而没有血脉流动的“灵魂”。而这里的“吊脚楼”才是鲜活的,虽然貌似衰老但生机盎然。从江边向上望去,密集的青瓦木楼漫山遍坡,鳞次栉比,层层叠叠,看似拥挤成一片,杂乱而无序,但错落有致,极富层次感,就象郑板桥别具一格的“乱石铺街”书法作品。莫看它们在几根木柱支撑下东歪西斜,好似岌岌可危。别担心,它们虽然形同被岁月压弯了腰的老人,饱经沧桑,但生命力顽强,能像比萨斜塔一样危而不倒,因为它们具有独特的房屋结构,已历经数百年风雨的考验。这才是真正的、有生命的、活的“吊脚楼”。 

  这里除了悠久的历史和吊脚楼,更吸引游人是耀眼的红色文化。当年红军“四渡赤水”在此地留下大量宝贵的红色遗迹、文物和人们津津乐道的红军故事。  

  红军四渡赤水,两次从太平渡口过河。现在的赤水河,已没有当年的宽阔汹涌,但依然能觉察到它的湍急。沿着赤水河岸边,是一条县城通往二郎的公路,渡口就在公路边。一只破旧趸船静静停靠在河边。太平渡口纪念碑上游约50米处一座大桥凌空飞驾,宣告“太平渡”码头正式退休,被“送”入历史博物馆,在河边留下一座三角棱形的“中国工农红军四渡赤水太平渡渡口纪念碑”。旁边有一块方形“中国工农红军四渡赤水太平渡口简介”碑,介绍了当年红军两次从这里渡河的情况。渡口河边有一块巨石,上有“老鹰石”三个红漆大字。河对岸也有一块大石。它们是红军两次在此渡河的历史见证,也是“力挽狂澜”的历史功臣。当年红军就是以两块大石为倚靠,连接绳索,用小船搭成浮桥,帮助红军顺利过河。毛泽东从这里二渡赤水河时,明确指示,浮桥只须拆卸,不许焚毁,为第四次再杀“回马枪”,顺利渡过赤水河留下“伏笔”。都说这是伟人的“神机妙算”,我看也许是出于对当地百姓的关心,毕竟搭浮桥的小船烧毁了对他们的生计影响非同小可。正因为如此,军爱民,民才拥军。在后来发生的太平渡阻击战役中,红军刚刚过河,敌军随即尾追而来,情形十分急迫凶险。船工李永清等人不顾危险,冒着追兵的枪弹,砍断太平渡一侧固定浮桥的篾绳和铁丝,跳进赤水河水中,推开桥脚船,使浮桥顺着水流冲向对岸。追兵至岸只能隔河兴叹。 

  离开渡口,跨过公路,眼前高崖耸立,太平古镇迎面“压”来。古镇从河边开始,与河道呈九十度方向沿阶梯向上。街口有一座石牌坊,站在牌坊下,望着高高在上的古镇,有点腿软脚酸。既远道而来,哪有不”上”之理?“世上无难事,只要肯登攀”。深深吸一口长气,振作精神,沿着石阶梯,开始登攀。古镇有长征街、红军街两条主要街道,主街在山腰分出若干枝干。街道两侧木板房大多无人居住,很多门板上有标牌介绍:“当年红军就是用这些门板铺设浮桥的”。两旁随处可见红军驻地旧址的牌子:红军总司令部、总政治部、红三军团司令部、红五军团司令部、红军银行、医院等30多处红军遗址,以及毛泽东等红军领导人当年的驻地遗址。虽然街巷曲折绕乱,红色遗迹散落各处,但指示路牌随处可见,跟着路牌指引不会迷途。遗址太多,只好选择重点参观。 

  循着指示路线,来到中国工农红军四渡赤水太平渡陈列馆。一楼一底的砖木小楼房,门楣上是张爱萍将军题写的馆名。馆内200多件文物依次摆放:红军号谱、红军医书、红军印章、手榴弹、苏维埃纸币、铜币、红军盆、扩军宣传画等。均为原物而非复制品,上面都有相应标识和文字,其真实性不容怀疑。如“红军木质圆形印章”,印章上刻有竖排五行阳纹“中国工农红军第十七团一营之印”14个篆体字;“红军医书”,标明:江西瑞金出版。说到此医书,还有一个故事。当地一位医术了得的老中医,用祖传秘方为红军伤员治疗,不收分文,最后还将秘方献给红军。红军为表感谢,临走以医书回赠。 红军总司令部驻地旧址,原是一座有乡绅的住宅:四合院,院坝宽敞,内有椭圆形的天井和长方形的集水槽,院坝用规整石板铺设,外缘都有砖砌围栏,院内有一棵古树,由此可俯瞰整个古镇全貌。其规模气派在这古镇中实属难得。不过它仍然是一座坐落于半山腰的“吊脚楼”,四面二层木楼,外侧都有高高的木柱支撑,可算是古镇“吊脚楼”中的上乘之作。“总司令部旧址”标牌有说明:红军进驻太平渡时,该处是朱德(时任军委主席、红军总司令)、周恩来、刘伯承、叶剑英、陈云等领导人的住处。出门继续向上攀登,来到“女红军长征纪念馆”,一座二层小楼。它还有一个诗意的名字——“战地黄花馆”,介绍了中央红军长征中30多名女红军的事迹。这些女红军包括邓颖超、康克清、以及刚生下孩子不久的贺子珍等。与土城的“女红军纪念馆”相比,规模和设施档次不如,但介绍的内容更加丰富、细致、详实。 

  再往上是“毛泽东四渡赤水纪念馆”,一座建新的砖墙建筑。毛泽东在“四渡赤水”期间在古蔺度过了19天,住宿了17个夜晚,行程四百公里。馆内以文字和图片展示了毛泽东军事生涯中的“最得意之笔”——在赤水河一带,指挥红军像“竹干舞”一样优美地往返跳跃、渡来渡去的指挥艺术:“有时向东,有时向西,有时走大路,有时走小路,有时走老路,有时走新路。”不要说蒋介石被“绕”得眼花缭乱,糊里糊涂,连林彪这样的军事人才也没搞明白,牢骚频发:这是走的脚背路还是脚弓路?”自己沿着赤水河走了几个渡口,每次看着“四渡赤水行军路线示意图”,只见红、篮箭头在图上绕来绕去,也看不大明白。在“毛泽东四渡赤水纪念馆”内,还有一组名叫“子珍托孤”的雕塑。馆内有文字介绍:二渡赤水前夕,中央红军驻扎在古蔺白沙镇,毛泽东的夫人贺子珍在16日佛晓生下一名女婴,贺子珍将孩子托付给孤寡老人张二婆抚养。毛泽东事后安慰贺子珍道:“我们为了劳苦大众的幸福,不得不放弃自己的幸福;为了人民的下一代,不得不丢弃自己的下一代。”上世纪70年代初的时候,毛泽东非常想念这个未曾谋面的孩子,曾两次派他的贴身警卫员陈昌奉到古蔺寻找,但是由于时隔多年、线索太少,至今下落不明。实在让人感叹! 

  太平镇,一个寄托了人类美好愿望的名字。太平盛世,人类永恒的政治理想,曾经让多少中国人梦寐以求而不得。宋代大儒张载“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的宏伟志向,曾经让多少仁人志士为此毕生奋斗,前仆后继,付出了多少沉痛代价!能有幸享受太平生活的我们,真的应该好好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