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协会组织的“妙笔生花写延寿”的采风活动,在参观了万宝村村部和葡萄园、苗木培植基地后,到达了最后一站——青川乡街北屯的春江文化大院。大客车在大院门前停下,作家们鱼贯而下,王春江大哥站在大门口迎候,脸上洋溢着朴实的微笑,并且挨个跟我们握手。当我的手握在他手里时,两个人的微笑顿时凝成一股亲切,一种心灵的默契。使我欣慰的是,老王大哥的身体还是那么硬朗,性格还是那么淳朴豪放。
在参观的人群中,也许只有我的心情是与众不同的,别人是新来乍到,一切是那么陌生而,而我是经常来这里,对春江大院熟悉得像自己家。这是因为,第一,我就是本乡人,我的家就住在本乡的新胜村,上班在青川中心校,离这里不过一里多地;第二,我也是个文艺人,大院一有文艺活动,就得叫我参与;第三呢,我喜欢读书,大哥图书室里的书总是吸引我往这里跑。有一次,我在书架发现了一本随笔集《行走在路上》,是我的朋友、也是我最喜爱的作家阿成的作品,当时我如获至宝,带回家中。今天来到这里,也就格外亲切。
有时,老科协分会要搞活动了,正赶上上班时间,老王大哥就骑自行车来学校找我,我当然是不敢擅自离岗的了,老王大哥就到校长那里给我请了假,然后用自行车带我回家。我看他岁数这么大,提出还是由我带他得了,他竟不肯停下,一直把我带到大门前。我们进屋,看到不但本乡的科协会员来了,连县老科协的领导也被他请来了。会议就正式开始。那次是春节过后,十八大刚刚闭幕不久,老王大哥安排的会议内容是学习十八大精神,由分会秘书长、退休教师郝吕啸老师全文宣读十八大报告,大家边听边做记录。学完报告,又开始自由讨论,大家畅所欲言。我一边听会,一边暗暗敬佩老王大哥虽然是个退休干部,做事还是那么较真。我敢说,即使是正式的机关单位,也就是把材料发到大家手,让大家做一下笔记罢了,像他这么认真的,世上少有。认真好哇,毛主席不是说过了吗:“世界上怕就怕‘认真’二字,共产党就最讲认真。”
但是,老王大哥也有不认真的一面,就是每次开会,大会所需的笔本、会后的伙食等费用,都是老王大哥无偿提供的,从来没叫大家摊过一分一厘。每次开完会,他都不叫大家走,摆上来自家产的土饭土菜和土酒,跟大家欢聚一堂。酒桌上,老王大哥无论是话语还是饮酒,都非常的豪爽,可称得上是东北抑或大青川人的杰出代表。老王大哥虽然年届七旬,我比他大概要小十多岁,然而在酒桌上,却非常怕他,他不断地给我们敬酒,自已也跟我们一样,一杯接一杯地干下去,竟然脸不变色心不跳.不光老王大哥,就是老科协那些老领导,虽然都七老八十了,在酒桌上,我还是不敢跟他们较量。
从前,我跟老王大哥交往不多,相互并不熟悉。那时候,他是粮库的大主任,我是中学的小教员,见过几次面也没说上几句话。那年,中央电视台和黑龙江电视台要来采访老王大哥带领全家植树造林的事迹,做一档节目。人家提出,要在采访之前,先由当地作者写出一篇稿子做为第一手材料。谁来写这个文章呢?上级就委派我来撰写这篇文章。我不太熟悉老王大哥,也怕找不到他,他成天在林子里钻来钻去的。但是,我的同学、我们中学校长老袁跟他特别熟悉,我们学校的微机室和水泥操场就是老王大哥给捐资修建的。那天上午,我和老袁骑上自行车,前往北宁村的西山,拜访老王大哥。沿着蜿蜒的山路,我踏上了老王大哥的植树造林基地,但见这里林深叶密,芳草萋萋。十多年过去,这里已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记得十多年前,我们学校勤工俭学,开展劳动教育,我还带领两个班的学生来这里帮老王大哥家栽了一天的树。那时这里的一千七百多亩地是沟壑纵横,蒿草遍地,远近望不见一棵树,头上炎炎的烈日,晒得我们汗流浃背,头晕目眩。如今,我再来这里,环境全变了,大森林遮天蔽日,神秘莫测,要是没有老袁带路,我一个人都得转向迷路。
我们来到林中一片空地,一座未罩面的红砖房前,找到了主人公——老王大哥。老王大哥带领我们欣赏了他那片大森林、果园、水库、稻田等等。在我们穿越密林的时候,我发现了一棵大杨树,长得特别庞大、繁茂,从树上垂下两条粗大的葡萄藤,葡萄虅被人工编织成一条软梯,沿着软梯往上看,看到树上有一座用枝叶搭成的小屋,人上去可以自在地躺里面睡觉。我笑着问老王大哥,这是谁整的啊?老王大哥笑着反问道,你说还能有谁?然后就把我俩笑得都直不起腰来了。在林子里,像这样的“创举”有好几处,连溪上的小桥,他都能整出个格路样儿来。我说,怪不得你这老头总不见老呢,原来你是童心未泯嘛!参观完老王大哥这些“杰作”,回到红砖房,我要回去,老王大哥不让:走什么嘛,你大嫂把菜都做好了,咱哥仨喝两杯,再好好唠唠。我也想再进一步探讨老王大哥的创业历程,就坐下来了。那天喝的是一种粉红色的酒,是老王大哥用五味子和山托盘儿(树莓)等泡制的酒,特别的甜美,没用人”宾”,我自己就喝了好几大杯。酒桌上,我和老王大哥唠得非常投机。他在讲他带领全家植树造林的经过时,妙语迭出,如:“什么叫儿子?儿子就是哥们儿,什么事儿你得跟他们好好商量,才能尿到一个壶里。”在谈到毁林开荒的问题时说:“你别看一个小小的塔头,丝丝络络的,长成这样子得千百年的工夫,你开拖拉机一会儿工夫就给毁灭了,造了多大的孽呀……”。这些话乍听起来那么糙,但咀嚼起来却非常富于哲理。
随后,我俩唠着唠着,又差点没吵吵起来。在喝酒过程中,他问我家里有几口人,我说,五口人,我们两口子,加上老父亲,还有两个孩子。老王大哥关切地问,老爷子身体还好吧?我说,可硬实了,七十多了,还放着两个牛呢。没想到,老王大哥听了,脸色变了,忽地站了起来,脸红脖子粗地指着我骂:老爷子都那么大岁数了,你咋还让他放牛呢?你咋这么黑呢?我王春江不交你这样人!一下把我吼愣住了。当时,我心里堵得厉害,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转而一想,他就是这么个直爽人,有气当面来,再说,他也是为老爷子好。我早就听说,老王大哥是个大孝子,对不孝顺的人,他掐半拉眼珠子都看不上。他说过,一个连生自己、养自己的人都不爱的人,谁能交下他?想到这儿,我对他又充满敬佩之心。于是,我平心静气地笑着说:大哥,别生气,听我跟你解释,那头老牛呢,是生产队分给我们的,我爸都放了二十多年了,牛崽下一个卖一个,我也想全都卖掉,让老爷子歇歇,可我爸这辈子就喜欢牛,我一张罗卖牛,老爷子就好几天吃不下饭,你说让我怎么办?老袁也说,你让他卖牛?那不赶上掏老头儿心窝子了吗?老王大哥一听,转怒为笑:哈哈哈哈,这老爷子,跟我一样,天生爱遭罪的命儿。这么说,还得让他放。来,兄弟,给你倒一杯酒,表示道歉,我这个人大老粗,别生气啊!我接过酒来一饮而尽:我根本就没生什么气,你也是替老爷子挣口袋嘛,大哥的性格直来直去,兄弟喜欢!哈哈哈哈!我们三人又是一阵抚掌大笑。
我回到家里,动笔开始写作了,经过几天的奋战,写成了文章:《踏遍青山》。不久,中央电视台和省电视台来采访老王大哥了,采访的当天,我因有课,没有参加,只是在采访结束后,吃饭的时候,上级派车把我接了去,我跟记者们一起吃的饭并交出了我的拙作。几天以后,听说报道老王大哥植树造林事迹的专题片在两台播出了,可惜我全都没有看到(那时还没有电脑),是不是还用了原稿的题目和上没上我的名字,我一概不知。但是,我还是非常高兴,为老王大哥,也为自己。
二十多年过去了,老王大哥那片大森林已经郁郁葱葱,不用他多管了,别说这片林子使他拥有了一座“绿色银行”,腰缠千万,就是他的果园、鱼池、稻田等也给他带来了丰厚的收入,加上他的工资,应该使他衣食无忧了,从此,他完全可以安度晚年、过神仙般的日子了。然而他没有闲下来,当他看到周围的人们酗酒赌博、打架斗殴、不务正业的时候,当看到有的家庭不和,虐待老人,兄弟相残现象,他意识到,在当今物质生活越来越丰富的形势下,人们最缺少的不是金钱,而是文化,是道德。应该用文化、道德来武装农民的头脑,树立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于是,他又自掏腰包,创办了春江文化大院和农家书屋。农闲时间,附近的农民都跑来读书,学习科技知识。每年还邀请县、乡农技专家来大院讲课,文化大院还吸引了兴隆、百合、北安、北宁等村屯的文艺爱好者,一有时间就来到这里,排练文艺节目,并且带着自编自演的小节目到各村进行义务演出。其中,我和郝老师、北宁的张永年、北安的刘连会等都是这里的骨干分子,每次配合宣传工作,我们来排练节目,到中午都是老王大哥供饭,饭后,我们几个要扔两个钱,老王大哥一听就火了:都是咱家园子里出的,扔什么钱!你扔我给你撕了!吓得我们几个也不敢搭言了。时间一长,大哥供饭好像成了顺理成章的事情了。
此刻,作家们看了院里的庄稼、蔬菜、葡萄架,又看了书屋,欣赏了墙上挂的字画后,总结会就在老王大哥的科技教室里召开,领导在讲台上就座,作协主席永忠同志主持会议。青川乡党委书记张锡美同志介绍了老王大哥的事迹。她说,王春江同志自费办的文化大院和农家书屋,为当地农民免费服务已经八年了。大院和书屋也因此荣获多项国家级大奖。下面,请王春江同志为我们讲几句话。这时,我们才看见,老王大哥扎着围裙匆匆忙忙地跑上台来,坐到为他准备的空座上。他连稿都没有,说出来的都是大实话,还是那么朴实无华:我呢,从小家里穷,没念起书,还要过饭,吃尽了没文化的苦头。今天托共产党的福,我的日子好过了,有了余钱,我不能容忍我们和我们的后代人再没文化、没素质了,因此,我就自费建起了文化大院和农家书屋。下面,我用一首诗来表达我的心愿:文化大院我的家,与书结缘爱上她。传播科技送文化,服务社会为大家。和谐社会讲奉献,个人得失算个啥。牢牢记住一句话:管好大院为大家!他的诗虽然文采不足,但全诗充满洒脱、豪迈的气概,也证明他正在逐渐向着文化深处迈进。
老王大哥朗诵完他的即兴之作,说了声:得了,我得接着给大家做饭去了。他又咚咚咚咚地跑回了厨房。呵呵,他那股仗义劲儿又来了。本来我们是半天会,没有午餐安排的,老王大哥还是做了土饭土菜来招待我们——听说老王大嫂在早晨四点就起来给我们煮苞米馇子了。
我看他那年逾古稀的身板,腰不弯,腿不瘸,走路像个小伙子,头发好像也没白几根(连我的头发都白了不少呢),二十年前我见他啥样,现在还啥样,他居然没有见老。为什么呢?我想就是因为他心中有梦,心中有梦也就意识不到老。记得刘晓庆说过一句很有名的话:“人没有老的时候——你今天就比明年年轻。人只有死的时候才算真正的老了。”这话说得太好了,怪不得年逾花甲的她还能扮演青春少女呢,重要一点在于她也是个有梦的人罢。眼前老王大哥积极的人生态度使我想到一句话:心中有梦,心即不老;心既不老,身不易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