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放初期,著名作家冰心女士的前任丈夫,陈独秀次子陈乔年的连襟,中国人民大学教授杨纤如先生在一篇回忆文章当中写道:“洋车、洋车,去沙滩儿!”

大约是近百年前有不少青年,一出北平的前门火车站,就把蕴藏在心头许久的愿望脱口喊了出来。在那些年代里。有多少刚从中学毕业的学生向往着北平的沙滩啊?

他们还在高中最末一个学期中,心里就盘算着毕业后到北平去考清华,考北大或上北师大,还有其他大学。但是更多的还是考虑去北大。这当然是由于北大牌子老,有着光荣的革命传统。同时也认为它还有个迷人的沙滩生活在吸引着他们。

不靠海的北大沙滩

“沙滩”位于北京东城区景山东侧,临近五四大街,著名的北京大学旧址“红楼”便在此。北京远离大海,何以有称“沙滩”的地方?

《北京市东城区地名志》载:“据传,此地挖护城河时,流沙不止,后砌墙乃住,故得名沙滩。”又载“因其是御河冲积而成的一片地势低洼的砂石地名而得名”。《北京地名志》称:“此地原为永定河的故道,当年河床宽阔,永定河改道别处后在原故道上留下一连串的沙滩,因此地有一沙滩而得名。”

说起北京大学的旧校址,人们总爱说沙滩,北大其实严格讲,不过是紧紧粘了一点儿沙滩的边儿而已。北大一院,也就是赫赫有名的红楼在汉花园。继起的二院以及西斋,五斋在马神庙,后来改为景山东街。三院则远在东华门的河沿。最后扩充的松公府却在松公府夹道。就是最老的宿舍东斋所在地,也只是沙滩马路对面的操场大院。早在明朝初叶,这地方是有一条河流,一片沙滩。以后居民繁聚,屋瓦栉比,才逐渐淹没了河流和沙滩的痕迹。

而今,在北河沿大街与五四大街相交的十字路口,其西侧、北侧和南侧设有多座公交车站,分别称“沙滩路口西”“沙滩路口北”和“沙滩路口南”,似乎这个十字路口便是“沙滩”。其实不然,“沙滩”真正的位置在这个路口的西边,即今天的银闸胡同北口到北池子北口之间的一片区域,属东城区景山街道办事处辖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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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师大学堂和北大红楼

在这沙滩儿,有两个出名的景观,一是京师大学堂,二是北大红楼。这两个建筑物,时时勾起人们的绵绵情思。

京师大学堂、北大红楼,两者相距不远。对北大红楼,人们都比较熟悉了,而对京师大学堂,则有些人就不那么了解了。现存的京师大学堂旧址是个平房院落,原先是马神庙四公主府。这个大学堂建于1898年,是戊戌变法“新政”的产物之一,它不仅是北京大学的前身,还是中国近代最早的大学。当年康有为、梁启超、谭嗣同,发起变法维新,其中一项就是废科举、立学校。在清光绪帝的支持下,由梁启超起草了一份《京师大学堂章程》,并在此地兴建。不料,1900年八国联军侵占北京,京师大学堂校舍被占,图书设备被毁,一度停办,直至1902年才得以恢复。现在的院落已成了一个宿舍院。近年来有关部门在门口的墙上镶了一块牌匾,上面书写着京师大学堂的历史,吸引着不少中外游客引颈观看。

那北大红楼又是怎么回事儿呢?原来在1912年京师大学堂改名叫国立北京大学。从1916年起,学校在沙滩兴建学生宿舍,这宿舍一改京师大学堂平房院落的格局,而是要建成楼房。盖楼的时候用的都是红砖,因而称为“红楼”。1918年8月红楼建成后,改用作北京大学校部、图书馆和文科教室成了北大的文学院。关于这北大红楼在历史上的闪光点,大家都比较熟悉了。它是五四新文化运动的发源地,孕育了伟大的五四爱国运动。1961年,红楼被国务院公布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2002年4月成立的新文化运动纪念馆正式开馆。李大钊当年任北大图书馆主任时的办公室、毛泽东工作过的新闻纸阅览室、北大学生上课的教室等旧址都已复原,供人参观。

北大学生的吃住行

旧时候的北大多年来,为沙滩吸引来各色的人等。形成了一个小小的市场。从景山东街西头起,正东转弯儿向南通过操场大院,再转弯向东,就到了汉花园。这里有饭馆、早点铺、牛奶铺。面包房、洗衣店、理发店、西装店、文具店、洗澡堂;以及为这一带活动者的人们而服务的粮食店、油盐店、煤场、猪肉铺,牛羊肉铺。此外还有很多的现在在北京几乎绝迹了的公寓和排着长长队的人力车。牛奶铺子,现在还可以从景山东街路北找到。看到汉花园红楼外面的银行,邮局。还可以使人回想起早年的未名社。至于公寓和民房,以及二院、东斋、红楼门前成排的人力车,那些往事就无从寻觅了。

杨纤如先生特别提到,不知道谁吃过西斋对门的面包,更不知道是否对它感到特殊的兴趣。那个现烤现吃的面包房,冬季,天还只蒙蒙亮;夏天不过五点来钟。面包房就挤满了人,只消往桌子边上一座,小徒弟立刻就送过来一个盘子。要是熟人,那还可以挤到面包锅炉旁边去吃。面包师傅顺手递给你两个黄橙橙,松泡泡,热腾腾的烫牙冒气的面包,然后你再要一碗豆浆喝。一个面包,不过三大枚,也就二分钱,相当一套烧饼粿子钱;味道又好,价钱又巧。它不仅吸引着沙滩一带的顾客,附近皇城根儿中法大学的学生也是常客。甚至散在西城其他各校的大学生,也往往到这里来讨好女友,“走,咱们去吃西斋面包去!”然后骑上自行车,并驾而行。

现在还有人记得红楼对面的普罗饭摊儿吗?这“普罗”二字,应是当时进步青年给起的名字。因为在那个年代,还处于社会风气转化期。大学生们,特别是北大的学生,就是当年京师大学堂的太学生们的“后裔”,未来的绅士,哪个好意思站在马路上吃东西?可是既有贫穷的事实,又有倾向于劳动人民思想感情的革命青年。他们却鼓起勇气,剥去绅士虚伪的外衣,开始蹲在“普罗饭摊”旁边吃起饭来。一方面表示对绅士学生身分的“叛逆”,一方面为了显示自己属于普罗大众阶级,也就是现在我们说的无产阶级。在掩盖别人的“见笑”和稳定自己坦然自诺的情绪下,仿佛在说,“我就是穷,我就是普罗阶级,我就有勇气在这里蹲着吃饭!”

这普罗饭铺,就以货担子当桌子,有时也支起一面案板,或者摆张桌子,凳子却是那种又长又大的条凳。不过座位不多,所以迟到的人们就只好蹲在一边吃吧。粗瓷的大海碗,一碗热汤面。也不过十六大子儿,合银元才八分钱。分量几乎有一斤。窝头吃一个,才八个大子儿。一斤大烙饼也只要十六个大子儿。据说这里的火烧做得特别好吃,外焦里嫩,咬起来有嚼头儿。吃着这火烧,很容易让人联想起当年毛泽东一天两个火烧在北大图书馆工作一天的情形。

不过后来怎样卖起来馄饨,酱肉,白干儿了?大概是七七事变以后才兴盛起来的。解放后,这里扩充汉花园马路,这些后期的普罗饭摊,才分批地加入了联营的组织,或者是迁到外地营业去了。

来北京报考的人,也可能会选择清华大学。清华大学的工科比较好,还有个留美的机会。也有人选择北师大。因为那里是公费,毕业以后,收入上比较可观。但是更多的人偏偏喜欢报北大。到了北京,先把根儿安置在沙滩。考上北大自不必说。考不上,还是住在这里,这样一来,围绕着沙滩一带,像孟家大院、东老、西老,中老胡同、新开路、银匣胡同,皇城根儿,北河沿一带,不仅到处可以看到粉底儿黑字儿,墙上写着“安寓客商,招待学员”的公寓,而且还有数不清的半公寓性质的民房。

北大原来有两所大宿舍,即东西两斋,另有女生宿舍一所。以后三院也有过宿舍。尽管那时候的学生人数比现在少得多。可是,大部分新生依然都住不进宿舍。这就必须住在公寓里“后补”。说起来当年北大宿舍也是一件有趣的事情。一个房间被某人占住了,校方就休想收回。主人一毕业就直接传给新考进来的同乡亲友。听说有一个毕业时年龄较大的人,把他住过的房子私自转售给了同乡亲戚、弟弟,侄子,一直到自己的儿子考进了北大,仍然住在那个房间里。

每一间房原本规定住两个人。但有钱的人多花点儿钱。就可以把这个铺位一并属于自己了。而新考进北大的。必须在这里“后补”过一个学期或者一年,慢慢摸着门道,才能住了进来。当然,也有少数人为了更方便起见,根本不住在宿舍里。那是因为在公寓房里更便于做秘密活动。但可别看轻了那几个门房。只要经常出入东西斋的,谁来找什么人,他们大多数心里都有个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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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大的红色氛围

1930年前后。中国共产党北大支部,中国共产主义青年团北大支部都住过这里的东斋。市委可以到这里来接头儿,交通员可以来来往往。送宣传品的也可以跳下洋车,成捆成捆儿的往红楼里抱,门房从来不加过问。住在这里的一些人的性格和生活活动,其实门房几个老校工也都能掌握一些。但是用不着担心北大的校工,至少在1930年前后,从来没有泄露过革命者的秘密,因为在他们看来,这些人都是了不起的英雄。过去的五四运动,还有李大钊…….

早年北大的学生不常有食堂。那时叫膳团儿。约在1935年左右,在红楼东面和北面有过一个饭厅,但只有一小部分同学在这里入伙。到了1930年前后。除了家在北京的大部分人都会川流不息的出入于沙滩一带的小饭馆。曾有过一个念历史系的,读完北大,不仅没有用过家里一分钱,而且在读书期间接济过他母亲60元生活费。自己临毕业还做了一套派利斯的西装。要问这中间的秘密,除了他每年从本省教育厅可以领到120元的补贴外,就在于他能把每天的伙食费控制在一毛五分钱到两毛钱之间,天天如此,年年如此。节约下不少的银两。

沙滩一带的公寓饭馆儿。更大一群主顾则是落地的举子们,他们一来就把老根儿扎在沙滩,考取北大当然要念北大。考不上北大还得要念北大,这话怎么说呢?人们总该听说过某某作家或者某某知名人士是北大的旁听生吧?所谓北大的旁听生,在最早年间还是需要经过学校批准的。到了1930年前后,落地的举子们,你爱听谁的课,爱听哪门课,随便进入教室坐下来旁听就是了。门房不管你出入,同学也分不清你是否是本校的学生,连教授就更不认识了。图书馆阅览室经常满座的读书人中,真正北大的学生不到半数。著名的教授、学者和丰富的藏书,义务培养着无数的社会青年。

从早到晚活动在沙滩一代的青年学生是北大。还是非北大?反正大家都有一个知识分子的模样,都一样的吃饭馆儿,或者出入北大校门儿。虽说北大也曾有过校徽。就是那个有一张哭丧脸谱的篆体二字的圆牌。但是戴这个的不一定就是北大学生。而北大学生也不一定带它。比如自行车铺要凭校徽来租车。但是,谁都可以向好朋友借一枚北大的校徽租上一辆自行车,满城的疯骑。

北大是五四和新文化运动策源地

大家都看过《觉醒时代》电视连续剧,纪念建党100周年。历史上有名的五四运动。北大学生游行之前就是在西斋饭厅前集合队伍。被捕的学生释放归来也是在红楼门前摆着桌子,给他们开欢迎会。

1930年处于革命低潮时期。在沙滩一带,不知道聚合了多少革命青年秘密从事党的地下活动。投靠落地的地下党员住在这里。少数的职业革命家也往往租赁个房子住在这里。长期居住在这一带的社会青年,由于接触到革命教育而加入革命组织的更是数不胜数。这里除了北大校内有一个共产党和共青团的北大支部儿外,还有党团的街道组织。叫做沙滩支部。当时的支部书记就曾在中老胡同里住过

129运动以后,北京的学生运动转入了经常化。中心一直就在沙滩。那时北平学联就在北大,有几个领导人就住在民主广场北面的灰楼。从1936年开始一直到卢沟桥七七事变,在这一年多的时间里。每天早晨在民主广场上发动群呼队,团结广大的爱国青年来跑步唱歌。像我们熟悉的“工农兵学商,一起来救亡”,“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还有今天的国歌“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等嘹亮的歌声萦绕在沙滩的上空。

就在这个群呼队的运动里,不知道团结和教育了多少的热血青年,以后在卢沟桥事变当中参加了宣传慰劳工作。而在8月9日日寇进城以后,有的就参加了西山的游击队,有的南下参加了青年救国团,投入了抗战的洪流,辗转的来到了延安。

日寇在占领北平期间。北大红楼就成了敌人的宪兵队。这时红楼像一个受难者,好容易度过了几个黑暗的春秋,终于在日寇投降以后,北大才得以重新返回沙滩。红楼背后那个民主广场好像注定要时刻担负着历史的重任。不久,蒋介石撕毁了双十协定。蓄意发动反人民的内战,这又激起了北京的青年学生一致奋起,进行轰轰烈烈的民主运动。华北学联总部在这里开过大会,好几次在这里集合队伍出发游行。反动派的军警包围过整个沙滩,指明要逮捕北大自治会的委员,广大的爱国青年就把自己的领袖包围在民主广场里,终日不散,就这样坚强而机智的拖延抗拒了反动军警,终于使之束手无策而去。民主广场的西面,当年还有个小小的舞台,报告、讲话、演出活报剧都在这里举行。

一九四九年解放后北京市第一次青年篝火晚会也是在沙滩的民主广场举行的,那晚人山人海,群声欢腾,火炬四照,象征着这个历尽艰辛的广场,终于胜利地回到了人民的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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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来弦歌一堂,培养出无数的贤达人才的红楼,依然像一座蕴藏无限的宝山巍然屹立在那里。建国以后就在一栋楼的东首拐角的地方开辟出来毛主席当年在北大的工作处所和李大钊同志的纪念室。当年,李大钊同志的办公桌和圆形的藤椅还依然摆在那里。毛主席的办公桌对面是个窗户,从这里可以凭眺河沿和皇城根的行人车马。室内还陈列着一张长方形的桌子,周围的座椅依旧。当年社会主义青年团就曾经在这里开过会。墙壁上挂有各个历史时期的革命活动照片。玻璃橱内陈列着各种档案文件,展示这里的革命活动,包括北洋政府监督警视厅行文逮捕进步师生的文书。在档案材料中。人们发现有一个是毛主席请求北大旁听的批准文件;另一个是写着毛主席领薪水大洋八元的流水账簙。

前辈革命导师,为了革命事业。就是这样的争取学习和工作的机会。每逢假日,这个地方不断地接待着各方面来参观的人。每年的4月28日,是李大钊同志殉难纪念日,红楼门前的人群川流不息,来瞻仰这个纪念室。沙滩一带的饮食店、商店变动的最大。几十年前的老铺子留下不多了,当年弯弯曲曲的沙滩街道到现在已经取直了。无轨电车也不再从这里通过了。除了这些景观之外,在沙滩儿附近还有一个闪光的地方,那就是在三眼井胡同毛泽东当年住过的民居。虽然现在已成了居民院,但还是有不少人慕名前去探访。只是今天来沙滩的人们不必再喊着:“洋车,沙滩,去北大红楼!”。

笔者曾住在南池子大街多年,离这里不远,时常到这里遛弯,感触颇多:像这样一块宝地,如果能将之改造开发成一个红色景区,那该有多好!京师大学堂——这个在中国近代史上有纪念意义的地方应该复原开发,连同北大红楼也可一并考虑修复,纳入规划。相信定会有更多的游人慕名前来,这地方的风貌就更可观了。特别是沙滩这地方还与故宫角楼、护城河、景山公园毗连,改造开发后的沙滩一定会更加富有魅力,成为京城的又一大景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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