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再大,压不住鱼打挺;云再厚,裹不住炸雷声。美国人沃特尔·G·赫姆斯著的《朝鲜战争中的美国陆军》第一卷中记述:“10月23日,战斗又一次打响了,中国军队企图再次用武力把第三十二团的部队从高地一带撵走。黄昏,中共炮兵部队向‘三角形山’的第三十二团阵地开火,炮轰达一小时之久,随后,大约中共第四十五师的3个至6个连的兵力从派克峰向F连发起进攻,敌人使用轻武器、自动武器、机关机和手榴弹,步步逼近。激烈战斗持续了将近一个小时,G连士兵只向F连方向移动,赶在中共部队减缓进攻以前增援F连。在珍妮?罗素山,大约有两个连的中共部队也在袭击第二营的同时发起了进攻。但第三营防线只受到部分的突破,而且当支援力量赶到时很快就稳住了阵脚。当韩军第二师于10月25日增援第七师时,中国军队仍然占领着派克峰。该师(美七师)9个步兵营有8个营参加了这场为期12天的战斗,死伤人数达2000人之多。”

  赫姆斯表述还算客气的。其实,10月25日,美军第七师被迫撤走,让韩军第二师在上甘岭当“替死鬼”了。

  戏法演得最好也瞒不了打锣的。美军被迫撤走时,志愿军也快顶不住了。10月24日晚,军长秦基伟将志愿军十五军军部警卫连96人,派往597.9高地1号坑道。警卫连指导员王虏是秦基伟在太行山时期的警卫员,他率警卫连通过上甘岭脚下的炮火封锁区时,连队遭受巨大伤亡,最后只有24人到达1号坑道。王虏指导员途中牺牲。秦基伟回忆说:“10月25日,我军在道德洞召开作战会议,分析了上甘岭战斗状况。目前我们减员较大,兵力有限,敌人一下子集中那么多的兵力和火力,看来是要大打出手了,其势正旺。在这种情况下,也有的同志考虑,是否可以暂避其锋,作战略退却。兵团王近山代司令员给我打电话,也说了一个活话:‘现在有两个方案,一是打,二是撤。’这位硬将军也有点踌躇了,给了两个方案,让我选择,实际上是逼我下决心。参加10月25日作战会议的除军领导同志以外,还有各师师长、政委。我说了个人看法。认为,目前整个朝鲜的仗都集中在上甘岭打,这是十五军的光荣,我们打得苦一点,兄弟部队休整时间就长一点,我们已经打出了很硬的作风,咬着牙再挺一挺,敌人比不了这个硬劲。上甘岭打胜了,能把美国军队的士气打下去一大截。战场上常常是这样,我们最困难的时候,敌人也可能更困难,这个时候就要较量胆魄和意志。所以我提出,上甘岭战斗要坚决打下去,就要跟美国人比这个狠劲凶劲,这是朝鲜战场全局的需要。与会者的思想非常统一,都支持打下去。”

  人心齐,泰山移。坚持在上甘岭打下去的决心,变成了志愿军十五军指战员的自觉行动。八连官兵在坚守坑道期间,美国和韩军经常用手榴弹、炸药炸,用汽油弹喷火器烧,用土石堵,用硫黄熏,甚至投放毒气破坏坑道,伤害人员。然而,美军和韩军破坏坑道还不是八连最大的威胁,缺粮断水才是最严重的问题。美军和韩军对坑道部队与后方交通线实行严密炮火封锁,使得八连在坑道里几乎到了粮尽水绝的境地。1647659494124951.jpg

  俗话说:“七天不吃饭,一切都完蛋。”10月28日夜,运输连指导员宋德兴和两个火线运输员终于冲过炮火封锁线,将三袋萝卜和一些慰问品送进了1号坑道。那个夜晚简直就是八连最盛大的节日。众所周知,吃萝卜容易上火,多吃心里受难,所以志愿军十五军决定从后方采购苹果,派人送往坑道。但是火线封锁实在严密,志愿军十五军采购的3万多斤苹果难以送上去。为此,志愿军十五军政治部下令:凡送入坑道一筐苹果者记二等功1次,即使这样的奖励,仍然没有一筐苹果能够完整地送进坑道。运输员刘明生冒着炮火向其他坑道送弹药时,在途中捡到一个苹果,舍不得吃,带进了坑道。一个苹果大家你让我,我让你,传了两遍才吃完。于是,“一个苹果”的动人故事就在坑道里产生了,并被写进了课本,成为了中国一代又一代人的真实教材。后来也成了电影《上甘岭》中一个苹果的故事原型。

  10月30日中午12时,志愿军十五军以133门大口径火炮和30门120毫米重迫击炮,向597.9高地实施猛烈的炮火袭击,炮击持续达4个多小时,日落时分才沉寂下来,韩军唯恐志愿军趁机发动攻势,立即爬出隐蔽部抢修被毁工事。不料一个半小时之后,志愿军十五军的炮火又突然开火,对高地进行了5分钟的炮火急袭,接着炮火开始延伸,韩军以为志愿军攻击迫在眉睫,急忙进入阵地准备迎战,谁知志愿军的炮弹猛然又回落在高地上,被打了个正着。如此几次炮火真假延伸,597.9高地上的韩军已伤亡过半。晚上10时许,志愿军十五军决定性的大反击开始。八连战士奋不顾身,勇猛冲击,首先恢复1号和3号阵地,歼韩军200余名,最终将红旗插在了上甘岭主峰。

  11月1日,八连奉命后撤。14天时间里,志愿军第四十五师先后向1号坑道补充兵员800余人,相当一部分战士没能冲过美军和韩军炮火封锁线,进入1号坑道的不到300人,回撤时仅有8人幸存。回撤途中,又有两名战士遭遇韩军炮火袭击牺牲。在幸存的8人中,战前属于八连原建制的仅有连长李保成、指导员王士根和通讯员杨荣贵。在一三四团三营八连的连史中记载着这样一组数据:“14天的坑道战中,八连先后从16个单位补入355人,3次打光、3次重建。”

  后来,八连指导员王土根认真地数了数插在上甘岭主峰红旗上面的弹洞。这面崭新的红旗,每一次上高地反击,就插上阵地一次,一次次弹头崩、弹片穿,一面不到2平方米的红旗上,布满了381个弹洞。这面红旗见证了八连参加上甘岭战役的惨烈程度。

  经过43天空前惨烈战斗,以美军为首的“联合国军”不但寸步未进,反而损失2.5万余人和大量物资,志愿军的阵地傲然屹立,上甘岭战役取得了决定性胜利。

  战后,志愿军第三兵团给第十五军四十五师一三四团三营八连荣立集体特等功,并授予“英勇顽强功勋卓著”奖旗一面。毛泽东在接见秦基伟时称赞:“历史上没有攻不破的防线,上甘岭防线没有被攻破,是个奇迹。”1647659617410566.jpg

  永远攻不破的上甘岭防线是怎么打造出来的呢?其实,这是毛泽东把“上甘岭战斗打成上甘岭战役”思想的胜利。志愿军四十五师政委聂济峰说:“毛主席对上甘岭战役很重视,他认为‘什么东西都有一个度,要热心打下去,把这个战斗打成一个战役’。‘上甘岭战役’,这是毛主席、中央军委定下来的。上甘岭作战发展成战役,毛主席是根据敌我情况下的决心。本来是两个阵地的战斗,此后逐渐发展成战役规模。通过成排、成连、成营地歼灭敌人,达到积小胜为大胜,实际这个成果加起来就是一个大歼灭战。”

  聂济峰说:“应该说,领会主席的思想有个过程。战役初始,在指挥上,师、军都有些急躁情绪,总想把敌人一巴掌打下去;还有一种情绪,人家都在打胜仗,你把阵地丢了算什么?表面阵地丢了,我们检查;但越检查,上级却越肯定。比如前几天反复争夺过程中,我们说:‘把阵地丢了,实在不好交代。’上级答复:‘好啊!丢得好啊!’当时我们内心感到实在无法接受。等到我们把美七师打残,打得他狼狈地撤下阵地时才明白上级的作战意图,懂得了‘丢得好’的真正含义——阵地丢了,他又来了;来了,我们又敲了。敲了,他又来了;又敲了。这就是四十五师打残美七师的四个反复过程。上级的意图不是说你‘丢了阵地’,而是说你‘把敌人牵制住了没有?’这一下子我们倒清醒过来了。在战斗实践中想要很好领会主席的思想并不是那么容易。敌人占住了,阵地丢了,觉得不好受,上级并没有批评‘你丢了阵地’,而是考虑‘你怎么去反’。事实也是这样,十天的反复争夺,我们牵制了美七师,而总指挥官詹金斯耍了滑头,与美七师一起下阵地,干脆把‘铁三角’这仗交给了韩国人去指挥。”

  毛泽东在总结上甘岭战役时说:“今年秋季作战,我取得如此胜利,除官兵勇敢,工事坚固,指挥得当,供应不缺外,炮火的猛烈和射击的准确,实为制胜要素”。

  “官兵勇敢,工事坚固,指挥得当,供应不缺,炮火猛烈”这20个字是毛泽东对上甘岭战役的高度总结。中央军委在一个电报中表彰上甘岭战役,引用了毛泽东的话:“如果要照这样子打下去,必能制敌于死命。”

  “制敌于死命”确实让美国人感觉到了。上甘岭战役结束4天之后,11月29日,美国新任总统艾森豪威尔乘坐飞机到达朝鲜半岛,用了三天时间听取克拉克关于“三角形山”战斗经过的汇报,最后得出结论:“我们在朝鲜打仗,没有机会打赢这场战争。”

  真是搬起石头打自己的脚。两个月后,组织实施“摊牌计划”的范佛里特,被美国总统艾森豪威尔解除军职退役。在范佛里特从朝鲜半岛回美国国内养老时,他的儿子小范佛里特是一名轰炸机驾驶员,夜间轰炸志愿军运输线时被击落丧生,未能同他的爸爸一起回归故里。

  兵是将之威,将是兵之胆。1986年8月,秦基伟重返上甘岭。秦基伟虽年逾花甲,但力气不减当年,一口气竟爬了好几个山头,直到正午时分,在陪同人员的提醒下,才依依不舍地踏上归途。返回平壤的当天晚上,秦基伟即兴赋诗一首《重登上甘岭》:

  五圣山麓松柏翠,疑是遍野绿钢盔。

  上甘岭上寻旧部,巨石林立皆崔嵬。

  四十三个夜与昼,打出军威和国威。

  鲜血凝成金达莱,中朝友谊树丰碑。

  早在秦基伟重登上甘岭之前,1984年9月18日,由志愿军第十五军四十五师一三四团八连改称的空降兵第十五军四十五师一三四团八连,被空军授予“从严治军文明带兵特功八连”荣誉称号。1647659679109188.jpg

  这次荣誉称号的事迹是这样记载的:空降兵第十五军四十五师一三四团八连,前身组建于红军时期,参加过长征、关家垴攻坚、保卫黄崖洞、淇县攻坚战、淮海战役、围攻蚌井洞等战役战斗。在抗美援朝战争上甘岭战役中,浴血奋战43天,坚守坑道阵地14昼夜,歼敌1700多人,反攻时,将被穿有381个弹洞的红旗插到上甘岭主峰,荣立特等功。抗美援朝归国后,先后出色完成空降演习、国防施工、抢险救灾、国庆阅兵,以及探索现代战争条件下的空降作战等任务,安全跳伞1.7万多人次无事故。他们注重加强爱国主义教育,坚决抵制腐朽思想侵蚀,创造了在新的历史条件下“从严治军、文明带兵、支部坚强、干部带头、官兵互管”全面建设连队的经验。连续30多年无政治事故和行政责任事故,29年保持先进,20次被上级机关树为各类标兵,荣立一等功1次、二等功2次、三等功10次。1978年、1981年和1982年,先后被空军党委批准和树为“硬骨头六连式连队”、“建设社会主义精神文明先进单位”、“建设社会主义精神文明先进单位标兵”。1983年11月,空军党委作出向八连学习的决定。1984年9月18日,空军授予该连“从严治军文明带兵特功八连”荣誉称号。

  这就是人们简称“上甘岭特功八连”的由来。最后这里向读者朋友重点提醒,这面荣誉军旗与众不同,它是为奖励而授予的军旗,并非荣誉称号授予的军旗。旗面语言是,题款写着“奖给步兵第一三四团三营八连荣立集体特等功”,旗面主体写着“英勇顽强,功勋卓著”8个大字,旗面落款是“中国人民志愿军第三兵团司令部政治部”。一句话,八连在上甘岭荣立集体特等功一次,授予“英勇顽强 功勋卓著”奖旗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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