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十冬腊月,年关将进,年味渐浓的时候,我就回想起老家的粘豆包,那个粘劲和香味回味无穷。

       我的老家坐落在哈尔滨市辖的延寿县,蚂蜒河从西至东贯穿全境,我们所在李家店屯子就在蚂蜒河湿地的腹地,老家的五个自然屯。除大窝棚和柳河屯两个屯子不在蚂蜒河岸附近,其余的三个自然屯都离蚂蜒河很近,几乎是在岸边。老家因为处在河套地区,附近没有山坡,离最近的山坡也有四五里路。因为,都是蚂蜒河的河套地带,河湖水泡子众多,水源特别丰富,所以,我的老家几乎全部是水田区。计划经济时期,社员家里都有生产队里分的园田地,每家都在园田地里种一些粘苞米,为的就是到了春节时磨一些粘苞米面,用来包粘豆包吃。一进腊月,家家开始泡粘米,磨粘米面子包粘豆包,这种美食是家家户户都少不了的。街坊间打招呼都会问,你家淘了几斗米,或是约人明天来家里帮着包粘豆包,淘米是东北山村对蒸豆包最约定俗称。

       粘豆包虽然并不是汉人发明的,但在这关外的白山黑水间,满人特色的豆包却几乎是各族人民共同的文化传承。寒风渐紧,大地也被冰冻住的时候,谁家没有几缸粘豆包,是不可以想象的。粘豆包吃起来很粘也很香,但是做粘豆包还是有一个复杂的过程,在我的记忆中,首先是把粘苞米脱粒后,要用缸把粘苞米泡上一段时间,具体泡多长时间我不记得了。然后再把粘米用水磨磨碎,磨碎的水磨面用面袋子装起来控干净水分,然后将粘面揉好,再把烀熟的豆馅,一个个团团包在小粘面饼里面攥团好,可随时随地的蒸熟了吃。吃不了的粘豆包可放在外面冻上,放到仓房里储存起来,也可以蒸熟了再用,到了年前年后可以随时蒸熟了吃。

       说起豆包,除了做大酱,豆包也算是准备时间比较长的一项美食了,蒸粘豆包的时候,也还是需要一些辅助手续的。有的人家会用干净苞米叶子,更多人家都是用白色的纱布做屉布,因为粘豆包需要用锅或者笼屉蒸熟吃。用苞米叶子就是将其洗干净,铺在簾屉上用水泡湿,目的就是因为粘豆包蒸熟后会很粘,怕漏掉锅里面去。用白纱巾也是先用水把湿布泡湿铺在帘屉上,在把豆包摆放在锅里蒸大约十分钟到二十分钟就会熟了。如果冻着的豆包,就要蒸的时间长一点,但是二十分钟足够了,豆包熟了可就着蔬菜吃,也可以沾白糖吃。

       在我小时候的记忆里,淘米和做豆腐都是一项大工程,特别是淘米,从临近腊月开始,一直到出正月,两个多月的时间里,豆包都是当仁不让的餐桌主食。哪家院子里的阴凉处,都会有几口大缸,里面堆满了黄灿灿挂着冰茬的粘豆包。而加工这些要吃两个多月的口粮,总得要十几号人才能忙得过来,所以很多的时候都是邻居和亲属之间互相帮助,帮着包豆包,一包就是很多很多。包完后多数都是放在缸里面储存起来,因为缸里面不易爬进老鼠和其它动物去,而且盖好盖子放在仓房里特别卫生和安全。

       纯正的粘豆包,有几种很普遍的植物面可用,一种是粘苞米,一种是大黄米或者小黄米,还有一种就是粘大米,这三种植物的面都是粘豆包的主要材料。当然还有一种必不可少的的东西就是豆馅,豆馅有红小豆馅和红大豆馅,红大豆就是我们常用的饭豆子。除了大黄米是由糜子加工而来的,与谷子不同,大黄米的穗子更象水稻,但长相却与谷子加工而来的小米有着几分的相象。粘粘的大黄米,是包豆包,包粽子的不二选择,在我们过端午节吃的元宵,也是粘米所磨的面粉,还有吃粽子也是粘大米,人们都习惯叫江米或者糯米等。在做粘豆包前,这些粘米还要淘米,这个活也是必须的一个过程,所以包的粘豆包吃起来好吃,做起来也比较复杂。

       淘米的时候,先是把黄米面和好,为了调节粘度,有一个合适的口感,一般还可以掺入玉米面去改良,和好面的大缸一般会放在家里的火炕上,慢慢的等着发起。面准备好了,下一项工作就是煳小豆馅,要把红豆煮的软烂,再沥出来,放在盆里,好吃甜的人家,有时候还会加糖在里面,但真正钟爱美食的地道吃家,还是喜欢这红豆的原香原味的。一切都准备就绪,最后的工作一定要呼朋唤友了。至少需要五到六个巧手的妇女才忙的过来,米淘的多的人家,甚至得要十几个人才成。大家围坐在火炕上的桌子四周,中间的一个个大盆里,放着发好的黄米面和煳好的红豆馅,一双双大手灵巧地抓起黄米面,团成团,再在大手间叭叭叭的拍成面饼,舀一勺豆馅放在中间,再灵巧的包上,最后贴上泡发好沥干水的苏子叶,在一片欢闹的叽叽喳喳的家常声中,一个个大大的盖簾上就摆满了黄澄澄的豆包。

       有一年的寒假,我中学还没有毕业,母亲在家里包豆包,邻居们也都来帮忙,我和弟弟们也伸不上手,我们就套上狗爬犁去河套砍树头。那天上午九点离家的,大约在下午两点多钟回家来的,我们砍了两爬犁的树头。那个年代离山里远,因为家里取暖用的都是自家搭的土炉子,只能烧树头来取暖,所以,每当周末和寒假我们就和伙伴们去河套里打树头,用来烧炉子。那天我们拉柴回到家里后,母亲和帮忙的人们都已经完工了,为了感谢帮忙的人们,母亲蒸了一大锅的粘豆包,还烧了好几个菜给帮忙的人们吃。我们回家后天气很冷,也都很饿了,母亲从锅里面拿出来热气腾腾的粘豆包,我哥仨一气吃下十多个。那个香劲,现在回想起来恨不得马上就吃上几个粘豆包,所以,每当十冬腊月的时候,我都会去市场上买几袋放在家里,啥时候想吃就蒸熟了吃。

       淘米蒸豆包对于年纪小的我们来说简直就象节日一样,算得上是年前的一次预演,一屋子的人,热闹非凡,好不欢喜。当豆包蒸好后,就该这些半大小子们表现的时候了,锅盖揭开,厨房里满是白白的水汽,低头都找不到脚的存在,大人们小心地把装满滚烫豆包的盖簾端到屋外,放在白天就搭好的架子上,而架子上早已用秸竿窜成了大大的簾子,淘气的我们每人一个装满冰水的小碗,一把铲刀,就可以开工了。高温蒸过以后,粘粘的豆包简直就连成了一片,我们先把铲刀沾上水,小心的把豆包的四边都切开,一个个的捡下来,放在大簾子上。豆包是滚烫的,短暂的触碰都是火燎燎的感觉,气温又是冰冷的,手又冻的麻麻木木的感觉,捡下来的豆包快速的失去温度,一簾豆包捡好的时候,装水的碗里已满是冰棱。

       在外面忙完了跑回到屋子,捂暖了双手,玩闹够了,再出去的时候,屋外的豆包已经冻的有些硬了,也不再粘手,把这些豆包都堆到一边,为下一锅要好的豆包腾出空间,周而复始,一直到最后结束。所有活都干完的时候,一般都已是深夜,来帮忙的人都走了,家里又恢复了宁静,紧张的收拾一下后,要用木板垫在炕上,烧过了大火的火炕,特别的热,似乎已经热的可以把人点燃。即便这样,还是炙烤的难耐,疲惫中,不知在哪一次的辗转中睡熟,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喉咙还是干渴的要命,干渴主要是炕热引起的,但是睡了一宿的好觉,昨天的疲劳一夜消失得无影无踪。

        放在外面的豆包,经过一夜的寒冷,豆包已经硬硬的象块石头,把豆包小心的捡在一口口的缸里,盖好盖子,放在仓房里,就这样每家的豆包就是一冬的储藏。小时候我对粘豆包,还真是觉得有些厌倦了,现在却经常地会怀念豆包的味道,记忆中,小伙伴们玩的兴起的时候,经常就误了吃饭,到谁家里的缸中,操起一个带冰茬的豆包,咬上一口,凉凉的,甜甜的味道,豆包早已冻的粉脆,豆包渣粘在嘴边,落在地上。其实粘豆包最正宗的吃法还是在冬天做饭的时候,放在锅里的簾子上蒸热了最好,剥下苏子叶就可以吃了,咬一口粘粘地透着香甜,红豆的香饱满醇厚。小孩子则经常会再额外地加上些白糖,吃起来有年糕一般的感觉。当然,日日如此,也总有厌了的时候,哪天就在锅里放上些少许的油,把蒸好的豆包压扁,两面都煎的发黄,就变成了粘面饼子了,吃起来是又一样的风味。

       如今人们已经有太多的选择,但淘米蒸豆包还是人们难以舍弃的技艺,但总也没有以前那么多了。我参军离开老家后,很少再吃到老家的粘豆包,有一年腊月,老家的亲戚给我们送来了几坨冻着的粘大米面粉,我把粘面子化透后,又买来红小豆,烀了不少的豆馅。我和爱人包起了粘豆包,蒸熟了吃起来真是很香,仿佛又回到了童年时光。虽然无数次的想起豆包的味道,甚至想的时候嘴里都泛着香甜,但对于粘豆包,我想我或是只是喜欢记忆中的味道,或是就是难忘豆包带给我那快乐和难忘的童年。

       退休后我又离开了老家的县城,来到女儿工作的城市,十冬腊月每当去市场里买东西的时候,我看到粘豆包都要买几口袋,拿回家里放到冰箱里。想起来就用锅蒸熟吃上一两顿,其实不光是品味粘豆包的醇香,更多是回味童年的记忆,老家的粘豆包给我留下味道太深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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