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城而过、横贯东西的仪城河,犹如滨江小城仪征的南北分水岭,将小城切西瓜似的分成城南和城北两大片区,大码头就位于城南片区。

  近些年,大凡到过小城的人一定会惊讶地发现,跨过仪城河进入城南片区,尤其是大码头区域,立刻会变得冷清起来,与车水马龙、熙熙攘攘的城北片区比,人烟稀少不说,就连超市、酒店、影院都少之又少,难怪在小城有“消费不过仪城河”之说。

  别看今天的大码头车马人稀,历史上的大码头可不是这样的,那儿可是小城的繁盛之地,有“上海十六铺,仪征大码头”之说。

  之所以称为大码头,是因为那时仪扬运河在此入江,粮食、食盐、茶叶等物资在此中转。大码头究竟何时开建,又兴盛于何时?众说纷纭。不了解仪征历史的人会脱口而出,那还用说,指定是宋代。城南不是还有宋代的状元井在嘛。再说宋人刘宰的诗“仪真来往几经秋,风物淮南第一州。山势北来开壮观,大江东下峙危楼。沙头缥缈千家市,舻尾连翩万斛舟。去去烦君问耆老,几人犹得守林丘。”也可以作证呀,其实不然。市民看到的状元井,实则为今人所挖,只不过装了个从别处移来的宋代井栏而已,并非宋代就有的遗物。至于仪征为何在宋朝会呈现“风物淮南第一州”的胜境,主要是得益于水运的便利,漕运、盐运交汇于此,舟楫往来,商贾云集,造就了那时仪征城南的繁华,而宋时城南对应的位置大致在现在的仓桥花园——清真寺-香照寺——东岳庙一线。今天的大码头,宋代还在江中或滩上呢。

  据考证,今天人们所说的大码头应是从明洪武十四年(1381年)陆续开始兴建的,与水运息息相关。从那时起筑坝建闸,畅通仪扬运河,东西南北皆有河道在城南大码头汇集,连接运河、淮水和长江,水多、桥多、船多、庙多,槐柳千家市,帆樯万里船,大码头当然地成了仪征当时政治、经济、文化、商业的繁盛之地。遥想当年的大码头,清晨一定是满河朝霞,船帆如林;入夜肯定是桨声灯影,人来熙往。从都会桥上看去,遍布大码头的水榭楼台、酒肆茶庄、书场墨庄、戏台棋院、客栈店铺,热闹非凡,疑似大宋都城的汴河两岸,好一幅大码头版的清明上河图,向人们豪放地展示着盛世真州的辉煌。大码头的繁盛,诸多文人墨客还在这里留下了诗词歌赋。清代著名诗人汪士禛在《真州城南作》中云:“真州城南天下稀,人家终日在清晖。”《真州道情》唱道:“出南门,慢步游,走河西,到码头,都会桥下水悠悠。东边有座关帝庙,西有星沙看戏楼,城隍宫紧靠河边口,泗源沟通商巨埠,看长江水向东流。”刘鄂的《老残游记》写道:“到了仪征大码头,可以随便吃一些美酒佳肴,那里住有数万富户。”

  时光流转,岁月更迭,河道淤塞,加之运河改道等多重因素,大码头在运河与长江之间的连接地位渐渐弱化,大码头也一天天衰老了,直至消失在历史的长河里。历经风雨和战火,当年大码头的许多深宅大院、会馆商铺已不复存在,难觅踪迹。尽管如此,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大码头如凤凰涅槃,依然是小城耀眼热闹之地,小城人向往的乐土。记忆中,大码头店铺林立,布店、粮店、菜店、饭店、药店、杂货店、客店……别处没有的这里都有。那时候大码头人就是身份和地位的象征,寻常百姓对大码头人都要高看一眼,羡慕三分,好象他们才是小城的主人。

  一个春日的下午,我怀着敬畏之心,再一次走进南门,找寻古老的大码头记忆。刚走近大码头片区,眼前的景象让我有些吃惊,放眼望去,到处是拆迁留下的废墟。远处的挖掘机还在轰隆隆作响,似乎在翻找着大码头不堪回首的过往。老街旁或老或新的宅子,孤零零的,苟且偷生似的立着,说不定哪天就会消失在人们的视野里。好在包括民国时期的商会会馆、晚清时都会街48-2号民居等几座一息尚存的老宅被保留了下来,得到了修缮,并被政府列为市级文物保护单位。

  走着走着,巧遇一位土生土长并对大码头颇有研究的老人。开始他对我还有些防备,得知我的来意后,他慢慢地打开了话匣子,仅就他孩提时代所见的都会桥就描述了好一阵子,又对上世纪五十年代急功近利拆除都会桥的行径表示了强烈的不满。他还告诉我,大码头片区的拆迁,是政府为了令沉寂多年的大码头再度“活”起来,从而带动千年真州旅游业的发展,让更多的人对曾经的大码头有些念想。“已没多少人记得住几十年前的大码头了,更别说历史上的大码头了。”临了,老人不无担心地对我说。他像一个忠实守望者,心中充满了对大码头一砖一瓦、一草一木的深厚感情。

  不知不觉中,夕阳已落在了树梢。我穿行于大码头的都会街、商会街、河西街、河东巷,脑海里不停地回想着大码头的昨天,更想象着大码头未来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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