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我的题目叫“死亡边缘”,我觉得我是站在死亡的边缘上来审视生命、感悟生命。其实,死亡的边缘在哪谁能说清楚,谁摸到了还是看到了?但,我确确实实是经历了一场生命的劫难。在生命市场上叽叽喳喳的叫卖声、稀里哗啦的刀枪声,惊醒了我的生命之悟。

  春节前,突然有尿血现象,不痛不痒,并没在意。

  节后,尿尿日益不畅噤噤拉拉,偶尔见红。看医生,说叫血尿。我平时不注意保养,不注重锻炼,甚至讳疾忌医。七十有五了,一部年久失修的老机器,碰哪哪掉渣。

  血尿彩超,发现膀胱内长有异物。医生建议转院做膀胱镜。

  膀胱镜可真是一个尴尬的过程。七十多岁的老头子仰卧在术床上,劈开双腿,把所有的“隐秘”公开在医生护士的眼下,自己就像一只拔光了毛的老公鸡,公示于众。

  检查结果,发现一个鸡蛋黄大小的肿物长在膀胱的右下侧的膀胱壁边。旁边有一个小“伴”。医生从中取出两片切片送去做病理检查鉴定。分析膀胱镜,医生说,可以实施微创。

  之后又去做增强CT,CT报告说肿物“根深蒂固”,原定的“微创”方案不行了。决定做膀胱的局部切除手术。

  病理报告出来了——恶性肿瘤!

  恶性!我得的是膀胱癌!天啊,我竟然和周恩来总理同病!周总理73岁而终,我75,赚了两年!

  有人说:癌就是死亡宣判书。

  癌不等于竟死,但,癌与死近在咫尺毗邻相接。可怕吗,说不怕,是吹牛,但,怕有用吗?怕能治病还是能疗伤?一无所能。承认、接受、面对、配合,别无选择。

  医生和护士说我心态好,其实是吊死鬼擦胭粉——强打精神浪。医生安慰我:小手术,没问题!我苦笑:治好是造化,治不好是命运。我不是怕死,只是还有未竟的心愿。老伴患宫颈癌五年了,我有义务照顾,我撒手不管了,谁管?老伴与我共同生活了53年,为我生儿育女,上敬老,下管小,辛苦劳累了一辈子。我一直是撒手掌柜的,吃粮不管穿。她病后,我一日三餐,洗衣刷碗,尽其所能补偿。我不能弃她而去!我无心无肺,但绝不能狼心狗肺。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红海河上一串串的彩灯如珍珠般从上游流淌下来,五光十色,流光溢彩。对面林立的高楼灯红盏黄,闪闪烁烁,明明灭灭。忽而,不知是那栋楼,哪盏灯灭了,眼前现出一片黑暗。漫漫长夜谁知道何时灯明,何时灯灭?生命不就是这样的明灭轮回往复吗?明明灭灭是一个既简单又复杂的过程,何必为明而喜,为灭而忧!

  黎明即起,红霞满天,朝阳喷薄欲出,圆圆的盘,红红的脸。晨风摇动着浮云,往往来来,恰如生命的不可定性。须臾,阳光普照大地,山河一片灿烂,太阳升腾着,希望也在升腾着。

  由于血糖不达标,原定的手术不得不推延。

  我是2011年11月11日查出患有糖尿病,当时检测血糖高达16.8,还有三个酮体。我被孩子强制送进医院。打针时,小护士细心告诫:大爷,不能再喝酒了。我常喝酒,也喝醉过,但我没有酒瘾。戒酒容易。小护士又告诫:大爷,更不能吸烟了。我烟龄不长,烟瘾不小,几次欲戒,均无成效。小护士又说要注意节制饮食,这个不能食,那个不能吃。“姑娘,商量点事,把针拔掉吧。”小护士惊诧。我这么“节制”地活着,有什么质量?为了延长生命的长度而遏制生命厚度,是不是残忍?与其苦熬干休活他20年,不如随心所欲活个20天。生命不仅需要时光,更需要精彩。亲朋告诫我:管住嘴,放开腿。我好吃,尤其喜欢吃甜食,管不住嘴。我懒,不愿意锻炼,放不开腿。没什么理由,我总是与“常理”拧着。人说,人老了要少吃盐,多吃醋,我是多吃盐,不吃醋。又说少打麻将多散步。我倒是光打麻将不散步。拧来拧去,恶果自负。

  头几年,我规规矩矩打了三年胰岛素,血糖一直控制不错。顿顿扎针,太麻烦。于是改吃二甲酸呱,一餐两片。再后来,改服拜糖平,一餐一片,再后来药也不正经吃了,想起来就吃,忘了就算。血糖忽高忽低,我一直以为“正常”。这下子,才知道,自己的无规无律,导致后果难堪,我的日益消瘦与糖尿病不无关系。

  调了三天了,血糖仍是忽高忽低。何时是头?谁之过?任性使然。

  静卧病床上,等待灯明、等待日出。餐后血糖,趋于平稳,可空腹血糖仍居高不下,今天竟高达12.11。百思不得其解。奇了怪了,昨晚21:00的长效胰岛素加量到了10个单位,今早却“再创新高”?!

  问医生,他说还算正常,周二可以手术了。总算盼到期日啦!又骤然生畏,做好准备——遭罪!

  明天早上八点上“刑场”!核酸、试敏、备皮、灌肠,术前准备一连串。

  麻醉师术前检查和询问,很仔细,很周到。这既是对生命的负责,也是一种敬业。说话间真有几分感动。

  三月一日,终于上“刑场”了。没有丝竹,没有管弦,更没有斟满的壮行酒。有的是亲人们鼓励的目光、叮嘱的话语,一阵热血顿时沸腾。关键时刻的亲情无价,无报!我坚持走下三楼,在手术室的门口躺上了手术台。原想,麻醉是个简单的过程,只需打针而已,其实不然。麻醉师从准备到试探,一步一步地,我很顽固,干麻不醉,一直有痛感。直到最后没有了。我是半麻,所以头脑还是清醒的,看得见手术医生和辅助医生忙碌的身影。听得见他们交流的话语。躺在手术台上,无助的望着天花板。医生一直鼓励我:别担心,没事。我想有事也晚了,任凭宰割吧。

  我提出了要看看剥离肿瘤的模样,它毕竟与我为伴有一些时日了。医生也答应我了,可最终我还是没看到。女儿看到了,她说很光滑。我不知道光滑意味着什么,可能也是一种良好吧。

  两个小时以后,我被送出手术室。亲人们围着我的床前看着我,我还分辨得出谁是谁。漫步在死亡边缘的时刻,我没有胆怯,甚至还没忘了和医生护士调侃。可是,从手术里一出来,亲人们那急切的目光让我的双眼模糊了,再也分不清谁是谁,好在还能听出声音。

  回到观察室,由于女儿事先给我买了止痛泵。所以,一宿我没有痛苦。可苦了姑娘了,一宿大眼瞪小眼看着我的检测指数。一会血氧低了,一会脉搏少了,一会血压低了。就这样子一直高高低低忽上忽下,把女儿折腾了一宿。我倒是安安稳稳的睡了一宿。

  第二早一醒来,看见趴在桌子上的闺女那充满血丝的双眼,不知道是感动还是愧疚,我像个父亲一样摸了摸姑娘的头发。

  为了术后的调养,闺女把我从普通病房调到单间病房,每宿多花100多元的床费。我嫌浪费,闺女坚持:“你别管,只管养病就行了。”简简单单的话语让我感受了无限的温度。刚刚搬进单间病房,探视的老亲旧友纷沓而来。老哥们的调侃,老姐妹的鲜花,老乡亲的祝愿,老学生的慰问……问人世间情贵为何?真实真诚无价之宝!

  一道道“刑具”在身,仿佛一条条镣铐。导血管殷殷历目,导尿管渗渗悠悠。度日如年度时如年,分分秒秒都像停了脚步,摆着捱着……似乎静止了的生命,这一刻还有什么价值可言?

  每天坚持拎着尿袋在走廊里散步。来来往往的病友大多和我一样挂着尿袋,栽栽楞楞。脸上的无辜和无奈交织在一起。一个小我一轮的女病友,竟然挂着两个尿袋。她试探着问我:你这袋子几天就能拔掉吧?“是啊,你也快了吧?”“我不行了,膀胱全切,一辈子都得挂着两个尿袋了。”天啊!竟然还有这等端由?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样安慰她了。佛教历来讲究“因果”,我们如此遭罪的恶果,究竟源于何因?我算不得大好人,但绝不是大恶人。没做过惊天动地的大好事,也没干过万人不齿的大坏事。老天为什么不分青红皂白惩罚苍生?都说“苍天有眼”,是谁遮住了苍天的慧眼,使他分不清善恶辨不清黑白,专来欺负无缚鸡之力的平民百姓?

  终于拨开迷雾见天晴。卸去了一道道“刑具”,逐渐恢复自由身。突然想到李玉和的一句唱词:我迈步出监……

  亲友们知道我出院,欣喜不已。

      

       乡党邵永新微信祝贺:

       少小同乡山野间,启蒙学业共校园。

  教书育人四十载,舞文弄墨数千篇。

  冥冥世界狭路窄,朗朗乾坤天地宽。

  感悟命运知敬畏,余生绵延二十年。


  同学范德春写诗慰问:

  人生难得无风雨,区区小疾何所惧?

  喜闻顽疾去无痕,平安二字腾吉宇。

  挚友英兰直截了当的告慰:且行且珍惜。

  经历了一场浩劫,重新审视生命,才更懂得了生命平安健康的意义。出院后,我“老实”多了,小心翼翼,规规矩矩。劫后余生,必须且行且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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