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家宴
1991年9月7日
我参加过婚宴，参加过寿宴，参加过国宴，还参加过庆功宴。但最让我尴尬的是今天中午这顿家宴。
M先生来自阿拉伯地区，在中国留学，毕业后留在中国工作。他是一个英俊、热情、开朗的小伙子，不但有文化，有才干，而且也通情达理。他说中国是他的第二故乡，他要在中国成家立业，为中国的改革开放事业作出贡献。
我们经常聚会，赶到饭时总是我主动埋单。因为他是国际友人，我要尽地主之谊。我知道他信奉伊斯兰教，不吃大肉，只好点一些我不爱吃的牛羊肉之类菜品。他忌讳喝酒，我不胜酒力，所以只点饮料和茶水。尽管如此，这并不妨碍我们之间的交流，反而关系越来越亲近。
平时我们经常通电话，互致问候。有时他让我帮助咨询一下生意，寻找一下客户，我虽然不懂买卖，但尽量帮忙，或介绍商人，或推荐货源。我从他那里也学到了很多知识，比如阿拉伯地区的历史和阿拉伯人的风俗等。
我从电视上看到巴拉斯坦总统阿拉法特经常戴一顶方格头巾，就请教M先生这条头巾有什么含义。他说阿拉伯地区为沙漠地带，天气炎热并且风沙较大，外出行走用头巾把头和脸裹起来是环境所需。这种头巾多为白色，也有其它颜色，将其放于头上，再套上一个头箍固定之。阿拉法特的头巾,黑白方格代表巴勒斯坦农民,红白方格代表沙漠中的贝都因人,方格中的白色代表居住在城里的居民。
这天中午，我们又不期而遇，互相寒暄后我提出一起去吃饭。M先生郑重地说这次吃饭要听他的，他来做东。我说我是地主，请客请客，哪有客人请主人之理。他说请客应该是互相的，你们中国古人有一句名言叫作“来而不往非礼也”。这顿饭不让我请，就是看不起我这个“老外”。
话说到这个份上，我无语了，只好悉听尊便。M先生要在他家里招待我，要我认识一下他的家门，品尝一下他夫人的手艺。
我坐着他的汽车，来到了他的住处。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M夫人是中国人，居然也学会了做M先生的家乡菜。只听厨房里乒乒乓乓的一阵响动，不一会儿四个凉菜和一个咖喱烩菜就上桌了。M先生把茶水倒进杯子，然后以茶代酒开始碰杯。
由于都不喝酒，这就简化了家宴的许多程序。M夫人帮我盛半碗米饭，然后又盛一勺伊斯兰风味的咖喱烩菜放在米饭上面。顿时一股膻气扑鼻而来，熏得我头昏脑胀。原来这个咖喱烩菜是牛羊肉与葱头、土豆炖出来的，据说是M先生家乡的名菜。
我从小就不能吃牛羊肉，一闻到膻味不但反胃恶心，而且身上还过敏起疙瘩，刺痒难忍。现在来到朋友家做客，只能客随主便。我屏住呼吸硬吃一口，然后使劲吞咽下去。我提醒自己，这是在朋友家吃饭，又是外国朋友，不能失去礼节，不能让朋友难堪。于是我忍了又忍，像喝汤药一样以最快的速度把一碗饭吞了下去。
看得出来M先生和他的夫人吃得很香，为了照顾好客人，他们又吃得很慢。M先生看到我吃完了，就问饭菜怎么样，味道还可以吧？我顺口而答好吃好吃，非常好吃。没想到好客的M夫人突然向我碗里又倒进一勺咖喱烩菜，还说别客气，好吃就多吃点。
虽然是一勺菜，但对我来说就是一个艰巨的任务，简直比攻碉堡还难。没办法，为了友谊，只好硬着头皮再吃。这次我接受教训不再狼吞虎咽了，而是小口小口地细嚼慢咽，是那种不敢品味的细嚼慢咽，以免吃完了他们再给我加一勺。直到他们都放下了碗筷，我才吃掉最后一口饭。
中国是礼仪之邦，朋友之间最讲义气。古有“秦叔宝为朋友两肋插刀”的故事，我虽然没有为朋友两肋插刀，但我觉得吃了这顿饭比为朋友两肋插刀要仗义的多，真诚的多，试问谁能为朋友付出像我这样的巨大痛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