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炎夏日,在城市钢筋混凝土的丛林之中,备觉热浪灼人、酷暑难当。每当此刻,我就想起青年时代在大兴安岭度过的日日月月——夏天的大兴安岭,那绿意、那清凉,那情意缠绵的山水画卷至今萦绕在我心中。

       当年,作为铁道兵战士,第一脚踏上高高的兴安岭,新奇、壮美、幽静的原始大森林,千百年来也许是第一次迎来我们这样的不速之客。

      而我们——一群20岁上下的毛头小伙子,也第一次领略了祖国绿色宝库的丰饶和美丽。

      当我们走下火车,乘上森林小火车向森林腹地进发时,那远远的一片又一片的白桦林,就清晰地展现在我们眼前。那一排一排的白桦树,犹如训练有素的士兵,排列着整齐的队列,迎接着我们的到来。

       那挺拔笔直的树干,耸立在原始森林的绿色之中。白桦树的枝干是白白的,与远处绿油油的樟子松,绿白相交,构成一幅清爽怡人的夏日图景。这时你要走进大森林,林中会有一股股无名的清香略带甜味的气息袭来,使你倍感神清气爽、惬意无比……

        白桦树是大森林中常见的树种。在鄂伦春,人们从山上剥回来桦树的外皮,压平浸泡在温水中一天一夜。等树皮软化后用狍筋做线,兽骨做针,一针一线的缝制桦皮盒子。鄂伦春老人都是村里公认的高手,也是这门技艺的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据说现在依然坚持用最传统的方式手工来制作桦皮盒子,每一个盒子上还点缀出不同的装饰纹路。它们可以拿来放糖放盐,甚至盛液体。这些散发着森林气息的桦皮制品,是鄂伦春人游猎生活的历史见证。

       我们驻防施工的营地不远处就是鄂伦春人的村寨,村寨里满是他们的家园。一个家庭用桦木或松木支撑骨架,外面盖着兽皮的房屋,叫做“撮罗子”,如今在村子里已经消失殆尽了。只有在更远的嘎仙湖冰雪活动现场,我们才能见到一个个传说中的“撮罗子”。每逢假日年节,鄂伦春人穿上了盛装,跳起了古老的模仿狗熊的舞步。带着狍角帽,背着猎枪的鄂伦春人,也许在这一刻让你才能触及时光深处的民族之魂。古老的生活方式已经无可挽回的逝去,也许有一天,我们只能在博物馆里追忆,这或许是人类文明的进步。

微信图片_20220302165145.jpg       那时,我们铁道兵因是施工部队,配置的多是陆军退役的枪支,很多是抗美援朝退役的武器,执勤上岗时身背苏联53式带折叠枪刺的步骑枪,被我们戏称是“二战时的老套筒”。

       每当春夏之交,换上新鲜树皮的白桦树亭亭玉立,挺拔而高洁,这时摘下步骑枪的折叠枪刺,在树干的光滑之处划上两个环抱的圆圈,再把两个圆圈之间上下贯通划上一刀,就会听到“叭”的一声脆响,一块方方正正的桦树皮就从桦树身上剥落下来,再用尖刀轻轻撬划,一块如手帕大小的白桦皮,就光光溜溜从老皮上剥离脱落下来。

      用这光洁而细腻的桦树皮夹在《解放军画报》里阴干后,像一张绵密的宣纸,可以在上面写诗作画,或躲在大森林里伐倒的大树墩上,安安静静的给远方的姑娘写一封真挚感人的情书,或作上一首情诗,该是多么浪漫。“哥去当兵妹送行,一路缠绵一路情。挥手泪湿相思草,化作兴安杜鹃红。”我敢说这样别致的情书,不管其书信文笔如何,单就这奇特的情书用纸,盖着三角免费军邮戳的信封,定可栓住远方情人的一颗芳心……

       白桦树不仅高洁,而且浑身是宝。当地的鄂伦春和赫哲族人用白桦皮修房建屋,做成桦皮船。冬天把白桦树伐下,砍成半米一段的树半子,堆在房前屋后,做为过冬的燃料。白桦树一生可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古今中外,骚人墨客特别是俄罗斯文学中不乏歌颂白桦林的名篇佳作,在安徒生的童话中更少不了白桦树、小木屋的描述。

        当年在大兴安岭,每个战士都有一个由木工班精心制作的小木箱,那就是散发着特殊香味的桦木箱。战士用它盛装着自己的物品和秘密。每当夜深人静,伴着大森林的松风和虫鸣,桦木箱也用自己的清香熏陶着疲累的士兵。

       战士当兵几年,一个桦木箱里装着《毛泽东选集》、家书、情书、军功章纪念品、“五好战士”证书等,常常陪伴自己辗转几百公里、七八个营地。一条钢铁大道在铁道兵辛勤劳作下,一公里一公里向绿色宝库腹地延伸,一个桦木箱陪伴着一个战士从新兵走到老兵。当老兵复员之日,又会将心爱的白桦箱连同自己的祝福和眷恋交付给新兵。白桦箱就这样,流转着,承载着老兵的希冀和新兵的亢奋,一代一代地在军营相传……

       几十年前,这里还是密林莽莽的人迹罕至之处,只有居无定所的鄂伦春族人在此狩猎,解放后,人民政府在此开始设置定居点和开垦森林。

       铁道兵奋战多年,终于将铁路从嫩江修到北疆漠河,火车从嫩江一直北上开到漠河,在这里铁路上奔跑的都是那种最慢的绿皮火车。

        无论去呼伦贝尔首府海拉尔,去哈尔滨,还是去距离最近的漠河,都得坐十小时以上的火车。漠河的常住人口很少。那时,寒冷的冬天,铁路沿线除了筑路的铁道兵,就是伐木的林业职工。所以,唯有在这里,才可以看到中国最干净最平整最安静的雪地和风情万种的雪乡。

       隆冬里,帐篷里最初是用废汽油桶烧起桦木或松树柈子取暖,后来筑起“地火龙”依然烧绊子,再后改为烧煤球取暖,营区上空也就笼罩在影影绰绰的烟雾中。

偶尔有个人或者有匹马安静走过,足迹一会就被风雪湮没,营区依然是干干净净的。

微信图片_20220303092810.jpg      最近,人类发现桦树干上常见的桦树茸(林区人俗称桦树泪),竟然有着神奇的抗肿瘤作用。桦树泪学名桦褐孔菌,外表呈黄褐色,大小如拳头或更大, 表面坚硬, 黑色, 富有光泽,有深角形龟裂,菌丝体能耐零下40℃的低温。俄罗斯北部地区,当地人熬出一种气味和色泽类似咖啡的“白桦茸茶”,当日常饮品饮用。神奇的是,当地人极少患上肠胃病、癌症等疾病。

       神奇的白桦茸被一般人所知晓,是由前苏联诺贝尔文学奖得主(1970年度文学奖)亚历山大·索尔仁尼琴的作品《癌病房》翻译本广泛流传引起的。亚历山大在文中提到,白桦茸确实具有使肿瘤逆转的力量。

        据学者考证,在十六、十七世纪,东欧、俄罗斯、波兰、芬兰等民间,白桦茸就得到了广泛的应用,用来防治各种疑难杂症,如各种消化器官癌病(胃癌、食道癌、肠癌、肝癌)、心脏病、白血病、糖尿病等,都显示出极好的效果。

       来自俄罗斯和日本的临床实验均确认,白桦茸明显能提高人体的免疫力,抑制肿瘤细胞的增殖和转移,并能有效地防止胃溃疡患者癌变。通过对比几种菌类SOD活性,发现白桦茸中所含的SOD是姬松茸的23倍,猴头菇的25倍,灰树花的31倍,灵芝的55.6倍。看来桦树浑身是宝。

      每当念及兴安岭上的白桦林,心中会不由自主地升腾起一股无以名状的思念和眷恋之情。前些年,每当北方沙尘暴肆虐之时,更会怀念兴安岭上白桦林中的清幽和爽洁;而当地球日益沙漠化,原始绿色减少时,会揪心地惦念兴安岭上一棵棵白桦树的命运;每当春雷乍响之时,又担心雷电引起的山火,会将白桦林成片地燃成灰烬……

微信图片_20220303091131.jpg      上世纪五六十年代时,没有互联网,也没有五彩斑斓的电视机,为国戍边,架桥铺路,一不怕苦、二不怕死,学毛著、学雷锋、做好事、多奉献,这种精神营养已经深深刻在 40、50 后的脑袋里。今天的年轻人总是误读我们那一代,认为过时、老土。其实,那些曾经是我们最精彩的青春记忆。

      劳动光荣、艰苦光荣、当铁道兵光荣,“三荣思想”正是我们老铁们的诗和远方,我们古稀耄耋老兵最幸福的事情,是追忆芳华,是回到年轻时的青春时光。

      我们会在大雪天,冒着寒冷在冰天雪地伐木筑路,夏日里忍着烈日与蚊虫,在草丛塔头地,挥汗如雨,回填路基,凿洞架桥;我们也许不懂什么绯闻八卦,明星艳史,但一定知道铁轨的长度重量,1.435的标准轨距。

      几十年的筑路生涯,从铁道兵到今天的中铁建,铁道兵精神一脉相传,新老两代铁道兵今天仍然全国各地、世界各国到处跑,一带一路,高铁工程,从未止步,每天起的比鸡早,睡的比狗晚,老兵们竟然腰也不酸,腿也不疼了,像兴安岭上那一片片的白桦林,栉风沐雨、笑迎朝阳,亭亭玉立。坚韧刚强。

       向你致敬——我心中永远的白桦林;老兵当骄傲——我们心中有永远的白桦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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