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电话,望着窗外皑皑白雪,大民心海泛起阵阵波澜,久久无法平静。

  按习惯每年过年都要打电话给河北平泉老家八十多的姑妈拜年问好,聊着聊着大民就说漏嘴了,不自觉的抽了自己一个嘴巴!曾经告诉老家那边大姐二哥,先不要告诉姑妈关于二叔病逝的消息。二叔是去年腊月病逝走的,他们老姐弟五个,剩下大姑、老爸和老叔了。


  一

  大民呆呆地坐在茶桌前,心又飞回了寒冬腊月那个白雪皑皑、天寒地冻的斜阳向晚。忙完了二叔的身后事,开车离开二婶儿家炊烟袅袅的山村返回县城,几天的忙碌奔波,一身的疲惫心酸无奈,苍茫天地间人是如此脆弱渺小,他停车在延寿大桥上,欲哭无泪,下车扶着桥栏杆久久伫立,心底五味杂陈……

  大民的二叔身体一向硬朗,在村里还担任着个村长,村里谁家大事小情的他都是热情忙前跑后张张罗罗的,去年6月份起胃难受,到县里和市里检查、住院,治疗好转后回家休养。9月末秋收农忙时再次犯病住院,只是几个月时间,亲友乡亲们眼里一世精明能干的他在病魔的折磨下日渐面黄肌瘦,最后说走就走了!三天圆坟时大民才把消息告诉了河北平泉老家的大姐二哥三哥,一再嘱咐他们姑妈岁数大了,先不告诉她。哥哥姐姐在悲痛中无法相信,但也无奈这一冷冰冰的事实。

  不记得谁说的,时代的一粒灰掉落在哪个家庭,都会是一场灾难。虽然陈年往事不堪回首,大民还是在隐隐作痛中不自觉的想起那些陈年往事。


  二

  小时候淘气包子大民只知道成天和小伙伴下河摸鱼、上山淘气爬树掏鸟窝,爱听爷爷讲志愿军故事;大了些才知道爸爸二叔和三叔四叔为啥不一个姓(同母异父),后来又知道河北老家爸爸二叔还有一个姐姐(同父异母),直到自己上班后第一次回河北平泉老家和姑妈一家人见了面,才知道了家族的陈年往事。

  原来大民家的祖籍在山东登州府(蓬莱),大民的祖太爷爷那辈子人挑着挑子到了河北承德,落脚平泉县党坝,经过艰苦劳作勤俭持家,太爷爷那辈开始家兴业旺,到爷爷奶奶时家境也还好,后来土改,时代大潮下,一夜清贫如洗。爷爷后来在民兵训练是受伤得肺病,33岁时撒手离世,当时二叔才出生几个月。后来奶奶嫁给了参加过抗美援朝转业回来的刘姓爷爷,都是命运并没有转弯。大民父亲十八岁那年无奈上东北投奔本家远房的爷爷,到了偏远的黑龙江延寿县,当时是人民公社生产大队制度,黑土地可以养活不怕寒冷、肯吃苦、勤劳的人,于是回河北老家接大民爷爷奶奶一家子人到黑龙江延寿落地扎根。从那之后大民父亲就再没有回过平泉老家。

  大民小时候时常听爷爷奶奶讲起老家的人和事,到现在还记得他们的那句“想回关里家,舍不得东北的土豆大角瓜。”记忆里爷爷奶奶常说河北平泉老家村头有一棵高大的百年老槐树。如今爷爷和奶奶也已经故去多年,安息在偏脸山脚下了。1984年大民上初中的时候,二叔第一次回河北老家,才知道老家那边大民这一代人起名字应该是春字。两年后,因为老家那边修火车道二叔再次回老家把祖上的骨灰都背上火车带到了黑龙江延寿。1993年大民在县一中学上班后,第一次去北京参加一个文艺笔会,返回时第一次到承德,回平泉老家见到了思念多年的姑妈一家人。


  三

  2001年大民携妻带子陪同老爸老妈回到平泉老家。才几年时间,姑妈就苍老了很多。当三哥开车带着他们专程去看到那个县碑时,大民才一下子醒悟了一件事。

  “平泉”一名因“平地起泉”而来,当年乾隆皇帝来承德避暑时巡游至此,口渴时恰逢此泉便欣然命名并且亲笔提写。三哥还在滔滔不绝地讲着什么,而大民却看着石碑上两个苍劲大字突然恍然大悟,这么多年来怎么从来没把自己的名字和这个遥远的县名联系在一起!

  几十年的风风雨雨、人世沧桑过去了,父亲始终念念不忘他的故乡,当年如果不是因为成分不好不让再读书,也无法生活下去怎么会万般无奈背井离乡闯关东上东北?大民和爱人多次表示出路费让他回老家去看看,可是老爸总是推说弟弟婚事没办之前没打算回老家,后来家里安了电话时,当大民拨通姑姑家的电话,父亲接过话筒时叫了一声“姐啊!”就哽住了,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因为假期时间紧,大民本想在姑姑家呆两天就带爸妈去北京看看,禁不住姑姑一家人挽留还是多呆了一天,还去承德避暑山庄和外八庙游览了一趟。那时姑父已经从领导岗位退休了,哥哥和姐都事业有成、日子过的很好,二老的孙子孙女也都上中学、大学了,不必再费心照看了。然而离别总是让人伤感的事,临别的头天晚上,醉酒之后还是失控和姑姑抱头痛哭了一场……

  相聚时难别亦难,大民和爸妈乘车离开姑妈家,和姑妈、姑父一家人挥手告别,姑姑、姐姐等亲人掉泪让大民再次泪奔,姑姑拉着父亲的手久久不愿放开。那一刻大民才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张学良将军至死也没有回故土看一眼,为什么父亲以前总是借口这个那个的,其实父亲不是不想回老家,是怕自己承受不住这份浓于血的亲情、剪不断的离愁别绪!

  那次相聚之后,二叔二婶回平泉过一次,二叔自己回去过一次,大民参加工会组织的北戴河疗养时专程回去看姑妈一次。前几年,因为肝癌,三叔早早的撒手人寰,去偏脸山脚下陪伴爷爷奶奶去了。


  四

  大民每年春天都习惯回乡下去村东的小河边挖野菜,累了就躺在河滩草地上仰望蓝天白云,任田野的微风吹去一身的疲惫,回想多年前那个每天清晨到河边背书的读书郎,小河边蝶舞蜂飞、野花烂漫,河水里鱼虾戏水、水草丰茂,那里是他小时候洗澡捞鱼的乐园。上了初中,他的眼里就只有手里的书,耳边只有田野的风。即使是放暑假和小伙伴一起去山坡放牛,他的背包里也总是带着一本要背的书。逝去的光阴就如同默默流淌的小河水一样,这里青山依旧,河水依旧,村子上空飘荡的炊烟依旧,只是在日出日落、月缺月圆之间、山村里的人多数认得回家的他,他却说不出乡亲的名字。

  大民父亲从前在农田里劳作时,喜欢抽旱烟,一来缭绕的烟雾可以驱除蚊虫的叮咬,二来可以解乏。后来老爸忌了烟酒,农田里的活计干不动了就包了出去,每年国家给的粮食补贴和老年人养老金就够零花了,还有农村合作医疗做保障。老爸养了两头牛,每天去山野、河边放牧自得其乐。大民曾经多次和母亲说让他们搬到县城里住楼,好好享清福,老爸老妈总是说:我们已经习惯了乡下的生活,房前屋后园子里瓜果蔬菜的吃着方便、顺心,你们放假有时间常回来看看就行!

  大民也喜欢乡下,那里山野的风是纯朴的、绿色的,春天她是活泼可爱的小姑娘,花枝招展地在田野里嫩绿的秧苗上轻歌曼舞;夏天她是妩媚妖娆、率性泼辣的东北大姑娘,踩着大秧歌的舞步在庄稼疯狂拔节的黑土地上红红火火地飞舞;秋天的她啊,就是文静端庄的少妇了,怀抱着爱的果实在翻滚的金色稻浪里徜徉、在宽敞的场院里晾晒幸福甜蜜爱的果实,冬天……

  还是不放心姑妈,大民赶紧微信在姑妈身边的二哥了解下那边大姑的状态,二哥说大姑还在那抹眼泪,大民告诉二哥好好安慰姑妈,等春暖花开时找时间休假带老爸老妈回老家去看姑妈他们,让他们姐俩在一起多待一段时间。二哥说好,你姑妈岁数大了,不能再去东北了,还是你们抓紧时间回来吧。

  黑龙江的春天总是来得最晚,大民端起茶杯,望着窗外,盼望着快快冰消雪化,期待春暖花开,期待亲人早日团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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