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个幸福的小家,一个贤惠的妻子,从与她订婚到现在,我们已经走过了70多年的幸福时光。


  订婚

  我与妻子是听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结婚的,属于老式婚姻,跟现在先恋爱后结婚不一样,我与老伴是先结婚后恋爱。

  10岁那年,家里几十亩地的麦子长势很好,收获季节,麦子比往年多收了好多,父亲就用多收的那几斗小麦,给我定下娃娃亲,女方姓潘,小名银香,学名维秀,年长我一岁。她家是距离我家十里地的东郭村。东郭村是个富裕的村子,第一次去她家我10岁,未婚妻刚刚放学,她扎着牛角辫正跟小伙伴们踢毽子。我跟在父亲后面,一步紧跟一步的走在陌生的院子里,陌生、胆小、害羞,我目不斜视,甚至都不敢抬头。

  那几个小女孩叽叽喳喳的说着话,我太紧张,从她们身边走过,也没听清她们说的什么。结婚后,想起这事,就问老伴儿,我堂姐说“你女婿来了”。

  10岁的孩子,对于将来还处于懵懂状态,对于未婚妻的实质意思也没有具体概念。那时只是觉得在十里之外的村里,有一个我认识的女生,有时候想起她来,心里还有一丝激动。


  参军

  婚后第二年,国际形式发生了急剧变化,印度入侵中国,中苏关系恶化,老蒋反攻大陆。古人说“国难当头,匹夫有责“,国内国外的紧张局势,使关心国家命运的年轻人热血沸腾,他们纷纷要求参军打仗。我所在的单位太原发电厂,年轻人也积极要求参军。政审,体检,一项一项筛查后,有好几百人合格,我是其中一员。知道自己要成为一名军人,我非常激动,写信把这一消息告诉了正在山西师范学院求学的爱人。

  直到现在,我还清楚的记得那场誓师大会。誓师大会上,山西省的1008名预备军人,穿着崭新的军衣,戴着鲜艳的红花,精神抖擞队列整齐的坐在大礼堂。省委领导讲话了,部队首长讲话了,新兵代表讲话了。

  “下面,请家属代表潘维秀讲话”。

  主持人话音落下,主席台上,一个身材娇小长相清秀的女孩子出现在话筒前,她落落大方,不怯场也不扭捏。她说:“我的爱人是新兵中的一员,我想告诉他,要听党话跟党走,要思想进步,积极锻炼;部队是一座大学校,在这里,你们一定要认真学习文化,要不断提高自己的文化水平。你们放心,家里有我们家属,我们会照顾好老人。你们参军保家卫国,我们守家建设家园。”

  听到这些嘱咐,我心理像吃了蜜一样,甜丝丝的。在各级领导的祝福声中,在火车的汽笛声中,怀着保卫国家的决心,带着妻子的嘱托,我跟战友们一起踏上了西去的列车,前往地广人稀的大西北:甘肃。


  住院

  我住院了,因为门牙被一匹烈马踢掉4颗。四颗门牙在被马蹄踢碎的时候,巨疼一下子就让我晕过去。

  那年我22岁。22岁大约还是不怕疼的年龄,是逞能的年龄。做手术的时候,我拒绝上麻药,手术床上,我忍着疼,看着医生戴着橡胶手套,伸到嘴里清除破碎的牙齿;我忍着疼,听镊子与碎牙在嘴里碰撞的声音。军区医院的住院部,安静整洁,病房里病人很少。我一个人躺在床上,静静的看信。这是妻子的来信,她告诉我生了个女孩子,大人孩子都平安。家里有好多人照顾她,不要担心。“你安心服役,不要牵挂我们”。

  有了妻子的那封信,牙一疼,我就拿出来看看,我想象着女儿的模样,想象着妻子的样子。妻子的信就像是去疼片,成了我治牙疼的良药了。

  为啥不打麻药呢,医生说过,牙齿离大脑太近,打麻药会影响神经。不是我勇敢,而是有私心,我是这样考虑的:妻子是大学生,我是初中生,俩人的文化水平本来就有差距,这要是脑子不聪明了,那距离就更大了。现在想起这些,还挺佩服自己的勇气的。

  这以后,我不再怕任何疾病。那次住院我明白了一个道理,疾病就是纸老虎,你厉害它就怕你,你软弱它就欺负你。


  厮守

  复原后,我回到了太原第一发电厂。组织信任我,任命我做电厂厂长,这样,我以26岁的年龄当上了电厂厂长,也是太电历史上最年轻的厂长。上任后,恰逢文化大革命开始不久,我让厂办给年轻工人约法三章,其中一章是“没有假条,任何人不能走出厂门”,而要请假去串联必须由我签字。我穿着军装上下班,那身绿色的军服,让许多人害怕得不敢来向我请假。

  虽然单位离老家临汾不是很远,也不像在部队那样不能回家,可是做厂长需要过问的事太多,我还是顾不上回家探亲。想起在家劳作的父母,想起缺少陪伴的孩子和妻子,我毅然辞去了厂长一职,回到离家略近的侯马电厂。后来我又一次辞去官职,那是改革开放的事。三中全会以后,与其他地方一样,我们这里也分产到户了,我们也有了自己的责任田,这是建国以来农民们第一次拥有这么多土地,家家户户真是高兴极了。男女老少的积极性被极大调动起来了,广阔的田野上,到处是忙碌的身影。可我家田地里,经常只有妻子一人除草、追肥、收割。父母年纪大了,妻子不忍心他们继续劳作;女儿备战高考,妻子不想耽误她功课;两个儿子在上初中,妻子不想他们落下功课。知道情况后,我毅然辞掉侯马电厂锅炉车间主任一职,回到离家很近的平阳钢铁厂,做了一名普通工人。

  第一次辞官,别人都说我傻,说我放着有职有权的厂长不做,偏偏去那个还没建好的小地方,辛苦不说还挣不到钱;第二次辞官,人家说我憨,说我放着风不吹雨不淋的办公室不坐,偏偏要回这个乡村似的小厂当工人,土里泥里不算还挣不着钱。我不这样想,我只想减轻父母的负担,别让他们那么辛苦;只想多陪陪孩子和妻子,别让她们那么孤独。我一生中的两次辞官,一次辞官为父母,一次辞官为儿女。对于两次辞职,妻子从没责备,也从没怨言。

  每天,吃完妻子做好的早餐,我骑车去上班。天上的太阳,路上的熟人,心中的温暖,家中的妻子,让我人到中年才认真享受到生活的满足和幸福。以后的日子,很平凡也很温暖。我们一起赡养双方的老人,一起教育自己的孩子;一起在厨房做饭,一起去田里劳作;我们还会一起去看戏,一起去赶大集;偶尔,我们也会坐在小院里,看着天上的月亮,想象自己80岁的日子会是什么样。

  路上碰到的亲朋好友,知道我辞官了,有人摇头惋惜,有人点头称赞。我不管这些,我觉得健在的父母,贤惠的妻子,懂事的孩子,温馨的小院,才是我人生中最重要的。

  几十年过去了,我和妻子慢慢变成了80多岁的老人,原来五口人的小家也成了现在19口人的大家。回想几十年来的点点滴滴,我感觉成功的人生不一定是官做了多大,钱挣了多多,而是夫妻和睦,儿女孝顺,是到了80多岁还可以跟老伴儿一起去打牌去看儿孙,是可以带着老伴去听戏去赶集。

  原来,普通夫妻一起操持的生活,才是人间最好的日子,才是最值得拥有的人生;原来,夫妻之间不只是“我爱你”话语的重复,还是相互关心的一日三餐,是相互照顾的日常起居,是互相扶持的简单日子,是相爱到白头的普通人生。


本网站作品著作权归作者本人所有,凡发表在网站的文章,未经作者本人授权,不得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