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说的“电影”,其实不是电影,是幻灯。

  1967年至1968年间,我因病休学。病情好转时,也会参与孩童们的一些游戏。别的孩子喜欢抓鱼、摔跤、上树掏鸟等游戏,而我却喜欢画画,这期间玩儿的东西比别人“高雅”多了。玩什么呢?演幻灯。

  那个年代,公社电影放映队巡回到各村屯放映露天电影,是最受欢迎的一件事。说得玄乎一点,电影队一来,整个屯子都会沸腾起来。尤其是孩子们,欢喜的不得了。影片放映之前,先播放一些当时的“流行歌曲”,如《毛主席来到咱农庄》、《毛主席的话儿记心上》、《唱支山歌给党听》等,放映一些幻灯片儿。这些幻灯片儿的内容,都是令你赏心悦目的自然风光等。到了“文革”期间,大多放映的是毛主席接见“红卫兵”之类的图片。电影队每次来放映电影,只要放映幻灯,我都会挤到放映机附近,仔细观察、揣摩,后来我就学着去做。

  “文革”初期,围绕“三忠于”(忠于毛主席、忠于毛泽东思想、忠于毛主席的无产阶级革命路线)、“四无限”(对毛主席、毛泽东思想、毛主席的无产阶级革命路线要无限崇拜、无限热爱、无限信仰、无限忠诚)的活动十分频繁。由于我自幼喜爱绘画,也曾在墙壁上写过“大字块儿”(宣传标语、毛主席语录),在纸上、玻璃上或是木板上画过“伟人像”,临摹过伟人的题词。

  我休学的时候12岁。因为有喜爱绘画的基础,所以在制作幻灯片过程中自然也就“得心应手”。起初,我把自己画的画(大都是连环画上的古代文臣武将,如关羽、张飞、赵云等)剪下轮廓,在煤油灯前比划,墙壁上可以呈现出“实心儿”的影像,光源与物体之间距离的变化使得影像亦发生大小的变化。虽然这比用手指摆弄出的图案(如狗、兔、鹰等)好玩多了,但是它是实心儿的,很不如意。后来知道,幻灯片是采用照片底片经过技术处理后,用光源加凸透镜放映出去的。我想,如果把图画画在玻璃上,投出的影像不就栩栩如生了吗?其实,这就是在玻璃上画的白描工笔画。

  有一天下着小雨,我“发动”了几个小朋友,帮我在屯子内去捡拾玻璃碎片。捡回这些玻璃片后,按所需大小,用剪刀在水中把不规则的玻璃片剪成约10㎝×6㎝大小的长方块儿。剪完后的玻璃片四周“狼牙锯齿”的,为防止划破皮肤,把玻璃片四周的双面用比较厚的纸条粘起来,中间留出统一规格的面积,擦干净后在上面画画。后来,求人用玻璃刀把玻璃割成大小规格一致的玻璃片,较之以前就好得多了。

  开始时,用手拿着画好的玻璃画片,在煤油灯前晃来晃去,各种影像较清晰的投映在墙壁上。“电影片”成功啦!当时高兴极了。幻灯片画成后,我与密友张书强一同“研究”制作幻灯机。那时,我们只有小学四、五年级的文化,没有学过物理学,不懂得凸透镜放大成像的原理。我们制作的幻灯机十分简单:用硬纸壳做成方形筒状的小箱子,把手电筒去掉聚光的“电碗儿”,置于纸箱后部作光源(后改进为木制3—4节电池盒,用导线加开关连接,选用较大度数的电珠,增强亮度),纸箱前部留出方形射光孔。取纸壳两片,做成长形槽状而且可以来回抽拉的“匣”,用以装入幻灯片,装入一张幻灯片推进箱内放映,另一侧放入另一张,再推入放映……如此更迭,循环往复。

  我绘制幻灯片的方法是:把选取的画样儿放在玻璃片底下,用毛笔描画下来。虽然是描画的,但也很吃功夫。因为画面很小,笔迹很细微,稍有纰漏,放映出去一放大就很难看了。起初,幻灯片的内容很杂,有花鸟虫鱼、自然风光、木刻式的毛主席画像、漫画、宣传画、美术字等等。后来,根据连环画绘制了有故事情节的成套的幻灯片,主要有《英雄儿女》、《智取威虎山》等。

  由于玻璃片笨重、易碎,后来改成采用玻璃纸作幻灯片原料。用两片硬纸壳片将其夹在中间,既轻便又不易破损。刚制成的玻璃纸幻灯片不十分平整,采用加温(冬天在火盆上面熏烤)的办法,使之绷紧,十分平整,用指一弹,有鼓声。但是,采用玻璃纸的缺点是绘画时不能修改画面,必须一次性完成,因为玻璃纸上的墨迹是擦不干净的。

  刚开始制成的幻灯片,无论是玻璃的,还是玻璃纸的,都没有颜色,只是黑白片。在实践中我发现红色墨水是透明的,可以点缀一下画面。于是,我就把凡是画面可着红色的部位(红旗、军装上的帽徽、领章等)涂上了红墨水,产生了很好的效果。

  那期间,我画了大约有二、三百张幻灯片。1969年,我重新入学后,就没有时间再玩儿幻灯片了。1973年12月,我被批准入伍。临走之前,把装有书籍和幻灯片箱子的钥匙交给了爷爷。1975年爷爷病逝后,钥匙落在了二弟手中。他把那些幻灯片以“等价交换”的形式都给“处理”了。现在我只保存有一张未完成最后程序的玻璃纸幻灯片,内容是《智取威虎山》中的一个画面,那是因为画重复了保存下来的。

  刚开始玩儿幻灯时,在室内放映,只是家里人和少数的外人观看。后来挪到室外放映,许多人围观。那时农村都是土草房,墙壁是黄泥的。影像投映到黄色的泥墙上不醒目,就在墙上悬挂一张白纸,图像清晰多了。后来,又制成与电影银幕十分相像的小巧精致的“银幕”。方法是:在约100㎝×60㎝的纸壳上粘贴上白纸,四周染成黑色边框,四角镶嵌上从破旧的鞋上抠下来的“乌眼儿”,可以使之悬挂于墙上,亦可以用木杆和绳子支挂在道路的中央。夏季的夜晚,我和张书强经常支起“银幕”,调整好距离和高度,演起“电影”来,围观的人越来越多。

  我当年住在爷爷、奶奶家,距父母家有三、四百米。母亲平时哪儿都不去,连到左邻右舍家去串门都很少,我放映的“电影”她自然是看不到了。一天晚上,我特意把“放映机”搬回家去,给母亲放映了一次“专场”。母亲看到结束,一直笑到结束。我猜想,那肯定是满意的笑,得意的笑。现在,我的脑海里还经常浮现出母亲挂在脸上的甜蜜的笑容。

  我参加工作和成家以后,有时回到家乡探望父母,乡亲们见到我,还经常提起我当年演“电影”的事:“哎呀妈呀,那电影演得可好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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