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腊月这扇门,岁月深处便会渐次透出那温馨、喜庆、熟悉、醉人的年味来。先是冬至饺子腊八粥,等过了二十三的祭灶,那扑面而来的醉人年味就晨雾一般氤氲着整个村庄了。

外面没有春意,到处都是刺拉拉的寒气。织了一冬的苇席撤出了炕头。母亲来来回回地穿梭于屋内与庭院之间,为新年繁忙劳碌。

二十四扫尘了。一大清早,母亲就把我和姐姐拽出暖和的被窝,吆喝我们,帮忙抬衣柜、棉被绒袄,搬到院子里晾晒。然后,母亲自己戴上草帽,用芦苇絮扎成笤帚,绑在竹竿顶端,打扫房梁的各个角落。姐姐则坐在板凳上,一针一线地拆被套,等待母亲洗涤。人们称之为扫年,寓意着把旧年的晦气一扫精光,干干净净地喜迎新春。

民谚说“杀鸡宰鹅赶大集。”杀好的鸡,当天是不能吃的,要等到年夜饭的时候才能吃到。虽然只能看不能吃,但看着杀好的鸡就特别高兴,感觉新年就近在眼前了。除了杀鸡宰鸭,没准备好的年货也要抓紧时间置办了,这就需要赶大集。虽然跟平日里赶集逛街没啥区别,但是因为采购的多是鞭炮、春联、窗花等年节物品,因而这时的街市就显得格外喜庆和红火,无论是买东西的还是卖东西的,都是快乐愉悦的。

外面飘起了雪花,母亲说要蒸年糕了。于是,灶台上摆着一个高的笼屉,盖上盖子。原来锅里的水滚烫滚烫了,都沸腾成了水蒸汽,便开始撒米粉,均匀,慢慢地推着,一层叠一层。耐心不只是撒米粉的,管火候的也要配合,那叫默契。冒着热气的锅上,围着几个身影,做着年糕。年糕终于出锅了,扳翻到桌上,切开分割的工具是丝线,把丝线沾上水,扯紧下按,糕边切开了。我们谁也不敢随便去拿那黄润中点缀着颗颗红枣的年糕,而是由母亲把分成均匀的几块给我们,其余的年糕等到晾凉之后,被母亲装进柳筐里,再把柳筐吊到高高的屋梁上,等到春节那几天吃。年前那几天,那个静静地吊在屋梁上的柳筐,就像有了魔力一样诱惑着我们的目光……

大年三十,母亲最得意的事情是贴窗花。那个时候的窗棂,是木格窗棂儿。母亲先在窗棂上糊上一层洁白的道林纸,然后,再在窗棂的边角贴上窗花。窗花是母亲自己剪下的,有小动物、福字、喜字,各种各样的“花”的样子。小动物,总是当年的属相,贴在窗棂的中间,显得异常地灵动,四边再贴其他的窗花。母亲贴窗花的时候,我们就围在身边,给母亲传递着,为母亲端详着。窗花贴好了,母亲总会退在一边,反复端详一会儿,然后,就满意地笑了。母亲的笑容,比窗花更明媚;腊月,因母亲的笑而灿烂。有的时候,早晨醒来,洁白的道林纸上,能映出鸟儿的影像,我们仿佛感觉到:春天到来了。

不到正月十五元宵罢灯,新年是不会结束的,过年时的味道也不会消失。那段日子是玩得最开心、最散心的日子。孩子们虽然玩不出很多名堂,也没有多少花样,但心里什么都不需要去想。在场地上打陀螺,几十个孩子天天比赛,把那片地都踩得光溜溜的,像被石头碾子碾过似的;天天口袋里藏着拆散了的爆竹,手里握着一根点着了的红香满村子、满田野的去奔跑,去嬉闹,一会儿点上一个爆竹扔到空中,一会儿塞一个爆竹到土墙缝里炸出个小窟窿,如果想使坏就将爆竹插在牛粪上,一点着炸个牛屎开花……

这些充满乡土气息的习俗,一年又一年,在故乡的岁末腊月里上演着。由我的母亲精心地操持。她站在村口翘望,首先把腊月招引进门。然后,从初一忙活到三十,将浓浓的年味扇进炊烟中,粘贴在窗户上,吊挂到屋檐下,一点,一点,弥漫整个村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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