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腊月二十六、七,屯子里家家户户“忙年”活动就到白热化的程度。七十年代老百姓家里生活虽然都很拮据,但过年的一务等项还都是免不了的。首先是大扫除,把家里里里外外的蛛网、灰尘、杂质等物都打扫得干干净净。接着就是糊棚,到大队或小队要一打子报纸,一家人动手把屋里天棚和四面墙壁都糊上报纸,贴上年画,屋里顿时显得亮亮堂堂的,心情也豁然开朗起来。

还有一项重要工作,就是竖灯笼杆。拿起斧头和锯到山上放倒一棵又高又细又直的松树,除了顶尖一团针叶留着,其它枝丫全都刷光,扛回家来,在杆子细头钉一根横杆,横杆上固定一个小铁环,套进一根长长的细绳,像船上的桅杆那样立到院子里,到了晚上就把灯笼用绳子拉到杆子顶尖上去。杆子上按习俗贴上一块红纸,上书“太公在此,诸神退位”八个大字。当时我并不明白这标语是什么意思,后来听到一个传说,说姜太公封了诸神,却忘了封自己,最后没有自己的位置了,只好在灯笼杆底下蹲着。呵呵,这老头真有一股子“忘我”精神。

我在外面忙乎竖灯笼杆的时候,妈妈在屋里忙着烀肉、切酸菜、和面,包几盖帘饺子冻到下屋里,正月里来客随时都可以捡回来煮一锅。过年生产队杀两口大猪,分给全队各家各户,一口人半斤猪肉、二斤白面,因为我二哥在外面当兵,是军属,队里对我家是格外的的照顾,多分给我们二斤猪肉,五斤白面,再加上我二哥探亲回来,要在家过年,一家人团聚,分外的高兴。

我在那竖灯笼杆,爸爸在窗台下杀鸡宰鹅、劈柴火,妈妈一撩破旧的黑门帘子出来,两只湿手在腰间的围裙上一边擦着,一边微笑着喊着爸爸:“哎,我说掌柜的,你说咱家分这么多肉和面,年过得这么乐呵儿,那冯禄家年可咋过呀?”我知道,冯禄今年得重病落了炕,一年没出工,加上是富农子弟,成分不好,过年队里也没给这个“阶级敌人”分东西。他家现在住在两间破旧的土坯房里,墙上布满了七裂八瓣的缝子,即便是白天黑夜地烧炉子,屋子里仍然是寒冷异常。

爸爸停下斧子,咬着嘴唇想了一下:“可不是咋地,他可怎么过呢?”

“这么的不行吗,把咱们家的肉和面给他分一半去,你看怎么样?”

“那,就给他一半吧,等天黑时候我趁人不注意,悄悄给他家送去。”

“不行不行!咱家还不够吃呢!”我一听急了,一年到头就分这么点肉,我本想铆劲儿造,狠狠地解个馋呢,这样一来我的“理想”又要落空了,就特别地心疼。

“这死孩子,咋这么嘎(抠)呢,咱家少吃两口,也掉不了膘的,他家还把年过去了,多好的事儿呀!”

我虽然心里难受,但听妈妈说的也挺有道理,加上妈妈是个病包子,我从来都不敢跟她犟嘴,怕把她气犯病,此刻也就不再吱声了。

立完灯笼杆,我又用松树枝子装饰大门,把冬夏常青的松树枝子绑在大门两侧和上面的横杆上,完事往大门两侧各立一块木板,准备着贴春联,横杆上再挂上两盏大灯笼,妥了。那时我家生活贫困,买不起红灯笼,我发明制作了一种冰灯挂到大门上。制作的方法是:将“喂得罗”(一种上粗下细的水桶)灌满水,放外面冻上一个多小时,没等冻实心了,就拎回来,将没冻的水倒出来,蹲在火盆旁边转着圈儿烤“喂得罗”,烤了一会儿,里面的冰和桶壁就离股儿了,到外面往雪地上一扣,一个空心的冰坨子就倒出来了。将蜡烛点着,粘到一块小木板上,坐到冰坨的空膛里,一盏透明的大灯笼就诞生了。如果事先把彩色墨水滴到水里,还能制作出五彩的灯笼。尤其是正月十五晚上,我家摆得满院子都是冰灯,晶莹剔透、五彩缤纷,甚是壮观。

此时,站在我家院子里,听到大队院里锣鼓喧天、歌乐悠扬。大队院里的秧歌队正在练秧歌,俱乐部里宣传队正在排练文艺节目。我也是宣传队员,也有节目在身,那个时候,我还不会唱歌和鼓捣乐器,我的任务是讲革命故事《柳下跖痛斥孔老二》经过批准,只要不彩排,我就可以在家里背稿子。我平时在队里干活时,就好给大家伙讲一些瞎话,逗个乐子,出这个节目对我来说,正是张飞吃豆芽——小菜一碟。其实搁到今天,我是绝对不会批判孔老夫子的,他的《论语》可以说是我们中华文化的根。

装饰完大门后,我进屋,妈妈还在锅前忙碌,见我进来,就说,你赶紧写对子吧,你看你炕上的红纸都摞成小山了。我回到我的屋里,果然,见村里乡亲们送来让我写春联的红纸堆得老高一摞了。那些年还没时兴买印刷的春联,一到年跟前的时侯就得请人写对子。在我们屯子,能写对子的只有东头的我和西头的小虎子,一到年根上,我们就开始忙着帮人写春联,家里送来的红纸都堆积如山。我的字写得没有小虎子好,他是专门练书法的,但小虎子的词儿没有我措得好,我喜欢写诗。我念到九年毕业回家,小虎子中学没念完就回家劳动了。我俩是铁哥们儿,相约要成为未来的大诗人和大书法家。每当收到邮递员送来的发表我诗歌的样报我就欣喜若狂,不能自己,第一时间跑到小虎子家,还没进屋呢,就连呼哧带喘地向小虎子喊道:“虎子,虎子,快来看,我又发表了一首诗!”小虎子接过来看完,再一次地翘起大姆指:“你真是当代的‘小李白’啊”。同样,每当小虎子的书法作品在县上或市里什么地方展出或获奖,他也跑来向我炫耀,我则称他是当代的“小张旭”。现在看来,我那时发表的那些玩意儿还算不上什么诗歌,充其量不过是政治宣传的顺口溜而已。

我放上炕桌,研好墨汁,就开始写对联了,这么多的红纸,够我忙乎两天的了,另外写完,我还得到那些不识字人家给帮忙贴上,因往年他们闹出过把“肥猪满圈”当“抬头见喜”贴到屋里墙上的笑话。

我一连写了一天两夜,都没睡多少觉,炕上的红纸就剩几张了,我终于舒了一口气。正在这时,我堂舅家的儿子大小子来了。矮墩墩的身材,大脸盘、大眼睛、双眼皮,厚厚的嘴唇子。小时候他妈让我教过他,念书时他脑子是贼拉的笨。有时我一呲他,他一句话都说不出,那双大眼睛里就泡满晶莹的泪水,弄得我都不忍心再呲他了。现在他已经长大成人,并且早早地娶妻生子了,跟我平级了,我当然不能再呲他了。我见他夹着一卷子红纸进来了,知道他也来写对子,赶忙下地倒水让座。

他进来把红纸往我的小炕桌上一铺:“三哥,先给写,我着忙贴。”

写几副?我一边裁纸,一边问。

“四副。我那屋门上一副,我爸那屋一副,外屋门一副,大门一副。”

我给他写了四副对子,又写了“抬头见喜”、“肥猪满圈”、“粮食满仓”之类,剩下些零碎红纸,我就问他,“剩下的都写‘福’字呀?”“嗯,都写‘福’字吧。”不管大大小小的碎纸,我都给他写上了‘福’字,也避免他浪费了。他看我都写了三四幅福字了,又嘱咐我,“三哥,你再给我写几个倒‘福’呗”。这我理解,我国几千年的习俗了,把福字倒着贴,表示福到之意。“行。”我说着,提起笔来,又写了两幅福字,不过都是正的。

大小子一看,纸要没了,我还没写倒福,有点急了:“我让你给我写倒福!”我愣愣地看着他,还不明白,他又强调了一下:“我让你倒着写!”我极为为难地看着他:“倒着怎么写啊?我给你正着写,你回家不好倒着贴吗?”

他一拍脑袋:“哎呀,对呀!我倒着贴不就完了吗!”

写完我帮他都卷在一起,我笑着对他说:“我说兄弟,给你点干活儿可真不容易啊,你非得逼着我倒着写福字,我哪练过这个功夫哇!”

“嘿嘿!”大小子满脸通红、尴尬地笑着。

后来,大小子让人倒着写福字的笑话就成了我们村的经典段子,多年以后,有一次,我小姨子来我家,我想涮她一下,说你们种子站人脑子都挺笨的,她一笑:“我们是都挺笨的,可没像你们屯子人,让人倒着写福字。”一下子就把我给噎住了。

大小子夹着对联走了,我又忙了一阵子,对联全写完了,我得歇一歇了,这两天可把我累屁儿了。

我枕着炕上的行李卷,闭眼睛刚想眯一会儿,忽听脚步咚咚,进来一个人,是后院庞家的四丫头来了,我忙坐了起来。

“三哥,你说的东西都准备好了,我妈让你去呢。”

“知道了。我马上就去。”我拎着毛笔和盘子就跟她去了。

昨天下午,我还在屋里写对子,听到后院庞婶进来了,跟往常一样,进屋就跟我妈连说带笑、吵吵巴伙儿的。我妈把干粮蒸到锅里,进屋跟庞婶闲聊了起来。我妈跟庞婶最对劲儿,有空不是我妈到她家去坐,就是她到我家来坐,一来,她们俩个就聊个没完,两个人都是病包子,都肿脸咣当的,庞婶还患有甲亢,看人时两个眼珠子往外冒冒着,像个大青蛙似的,有点吓人。两个每到一块儿,不是“痴人说病”,就是品评药物,张家长李家短,鸡毛蒜皮,唠得那个黏糊儿。

平时别人来,我根本不理,依然在我自己屋看我的书。但庞婶例外,因为根据以往的经验,庞婶一来,不大一会儿,她的姑娘小四就会过来,靠在她妈身边,听两个老太太说笑。这姑娘粉团似的脸儿,一双毛绒嘟嘟的大眼睛,尤其是一笑时的神态,小舌头尖在洁白的牙齿之间一吐往回再一勾,好像要把人的魂勾走了似的。不知怎么的,我竟偷偷地喜欢上了小四,但这种想法只能在心里藏着,一丝一毫不敢露出来,因为每当我一照镜子,看见我这副尊容跟小四比实在差天地之隔时,顿时就泄气了。我只想在队里好好干,将来万一能被推荐上了大学,有了工作,再想法向小四家提亲。

我一听庞婶来了,搬了炕桌过来:“庞婶来了?”然后坐到北炕给人写对联。庞婶跟我妈妈唠着唠着,不免扯到了过年的话题上,笑吟吟的脸立即变得阴郁起来:“眼瞅着来到年根儿了,我们这一家人都在人家老高家炕上挤着,啥时候是个头儿哇——怎么的也不能搁人家家里过年呀!”

庞婶本来有自己两间草房,三个姑娘已经出门子了,还有小四、小五和庞婶一起住,按当时来说,地方还是不算紧巴的。但因庞婶常年有病,打针吃药也一直不见好,就请我们屯里的大仙老左婆子给看了一下,老左婆子一进她家门,立马就退了出来:不好,你家满屋都是阴气,你老婆婆还在小北炕上坐着呢。庞婶也被吓得够呛,我老婆婆都死三年了,怎么还在那儿坐着呢?连忙请老左婆子给破一破。老左婆子让庞婶把该用的东西都预备好,她在九月十三晚上过来帮她家破邪。谁知,还没到九月十三呢,老左婆在跳神时被大队基干民兵给抓住了,在大队批判完了送到公社白干队(劳教班)去了,后来回来再也不敢搞这种封建迷信活动了——有民兵时刻监视着她呢。

然而,她娘三个却不敢在家里睡了,白天在家呆着,晚上到她亲家——西院老吴家借宿。她每来我家,说起这事儿,我就劝她不要信那个迷信,哪有什么鬼啦神的,都是自己吓唬自己。庞婶就是听不进去:那屋可没法住哇,我们娘三个成宿蒙着个脑袋,还吓得浑身筛糠呢,总感觉有人往我们头上吹风,呜呜地,那风阴冷阴冷的,扎骨头凉啊!

现在,我看她放着自己家的好屋好炕不住,还得到外面找宿,现在要过年了,还找不到住的地方了,就心生一计。我到西屋拿来一本黄黄的书,在庞婶的面前一晃:“你看,舅母,这是什么?

什么书?

《百镇全书》,小虎子给我的。是小虎子带民兵从老左婆子家搜到的!老左婆子就是用这玩意儿给人驱邪的,我都看过了,说什么妖魔邪气都能驱。”

“那你会驱吗?”

“只要看了这本书,没有不能驱的。”

“那你帮我驱一下呗,我正没地方住呢。你都要什么东西,我给你准备。”

“我嘛,简单,你买一张黄纸,再预备一碗黑狗血,就行了,到时候我到你家作法去。”

“那行,明天预备齐了,就来招呼你。”

我本来是逗她玩儿的,没想到她还真打发小四来请我了,那我就冒充一回大师吧,去了她们这块心病,她们娘们儿就可以搬回家去住了。

到了小四家,庞婶笑模滋儿地迎接我,“来了?小鸡我都炖好了,就等你驱完邪喝酒了。”

“那好吧——黄纸、黑狗血呢?”

庞婶递给我一张黄纸,又从外屋地抱来一只小黑狗交给我:“黑狗血,它身上有,你把它杀了吧!”

那只小黑狗围着我们前窜后跳、摇头晃尾的,特别可爱,我真不忍心杀它,我相信她们娘们也舍不得这只狗的。但这法还是要作的,狗血还是必须有的,我拿起一把斧子,垫着木墩子,咣地一下,把小狗的尾巴尖剁下来了,小狗嗷嗷地惨叫着,小四抱住狗,我拿盘子接了一点狗血,备用。“太上君急急如律令,敕!”我念了几句咒语,含了一口水,往屋里四面墙上喷了几口,然后用毛笔蘸了狗血刷刷点点写了几道符,口中念念有词:天地自然,秽气分散。灵宝符命,普告九天。斩妖伏邪,杀鬼万千……将符呱地一下掴在门上。

“行了,歪门邪道都让我撵跑了,再也进不来了。今晚你们娘三个就可以在这屋里睡了,我保证你们今晚平安无事。今晚要是还有人吹风,明晚上我就来这屋里住几宿,看什么玩意敢动弹我,我要了它们的命!”

我在小四家吃了几块鸡肉,就回来了。一边走一边暗笑:嗬嗬,我今天成了驱鬼的大师了!其实那本发黄的书我也没太看懂,那些咒语都是繁体字,我就挑认识的那几个字念的;符呢我就是胡乱画的,只要勾勾巴巴,叽里拐弯的,让人感到神秘就行,其实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是些什么玩意儿。

第二天早上,庞婶兴高采烈地又来我家,我问她,昨晚怎么样,有什么动静没有?

“哎呀,一宿贼消停,我们娘几个一觉睡到大天时亮——多亏了大侄子了!”我想,她们都受到心理暗示了,心中有鬼了,用科学是无法驱除她们内心的恐惧的,只有暂且借助迷信来解除迷信,过个一年半载的,我再告诉她们实底儿,迷信才能彻底破除。

今天就是大年三十了,我二哥自从探家回来,就成天地不着家,找曾跟他在一起干活儿的那些哥们儿玩耍。中午的时候,二哥回来了,到家就脱下军装,换上他以前干活穿的那套破衣服、又到下屋找到一把破洋镐、冰穿、一把铁锹,还有水梢和面袋子,放到大笸箩里,笸箩放到小爬犁上。我妈问,倒腾出这些玩意干什么,二哥说,刚才大奎跟我说,要跟我到东河打几个冰眼,看有没有鱼。大奎是我大哥的小舅子,我二哥的好朋友。妈妈说,你可别去了,今天都三十了,大过年的,整什么鱼!二哥还是坚持要去:“不是说连年有鱼(余)吗?除夕晚上我们家桌上还没有鱼呢,我俩要是整着鱼,三十晚上就有鱼吃了。反正呆着也是呆着,整着就整着了,整不着就拉倒呗,一会儿我们就回来。”

我一听要整鱼,肯定好玩,连忙说,“我也跟你俩去。”二哥也就答应了,多个帮手更好。我跟二哥、大奎拉个小爬犁,把那些个工具都放到爬犁上,向东河走去。出村三里多地,有一处宽阔的冰面,扫去覆盖的雪,连续刨了四五个冰眼,用搅箩子搅了半天,什么都没有,眼看天黑下来了,二哥说,“再打一个冰眼,要是还没有啥玩意儿,就回家吃饺子去。”我们往下走了一段,又打了个冰眼,见到水了,大奎用搅箩子一搅,往上一提,感到沉甸甸的,往冰面上一倒,七八条大鱼,活蹦乱跳的,个个都是半尺多长的大鲫瓜子!这个坑捞完了,二哥又想出一个“借水”的法子来,把水从上面放下来,我们眼见银亮的大白鲫顺水流进我们的坑里,然后用冰块把通道堵死,用搅箩子把鱼捞上来,然后再往下放水,再捞鱼,神奇的是,那水往下淌个没完,那鱼就跟着流个没完,冰面上摆着一堆又一堆的鱼和蛤蟆,意外的收获令我们像扎了大烟一样兴奋,只要鱼不没,无论怎样地饿,怎样的累、怎样地冷,都不想收工回家了。到后来,我倒盼着鱼快点没了,我们好回家吃饺子,我饿得快要支撑不住了……直到半夜十二点了,该吃年夜饭了,不远处我们的村庄响起了狂风骤雨般的鞭炮声,村庄上空火树银花,绚丽多姿,那种美妙是在屯子里看不到的。

那些魚一直沒沒过,就是到后来见少了,二哥毅然决然决定,不整了,走,回家!我们的大笸箩和两条面袋子都满了,用小爬犁好不容易拉回到家。回到家里,跟大奎分完鱼,又吃了过时的年夜饭,天就放亮了。我把冰冷的身躯扔进被窝——哎呀妈呀,真累死了!

临睡着之前,我心里琢磨着,今天可太好了,打了这么多的鱼,明天让爸爸再给冯禄家送点鱼去。

一早,我正躺在被窝里大睡,小虎子来找我,他使劲儿推了推我:“三哥,快醒醒,你的节目准备得怎么样儿了?革委会决定,今天晚上咱们宣传队在大队俱乐部正式演出。从明天晚上开始,咱们到各小队轮回演出,一个屯儿来一宿。”

“别烦我了,快让我睡吧,我困死了。”我吧嗒吧嗒嘴,翻了个身又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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