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黎明划破黑暗,晨曦的影子蹒跚走来,生产队部门前的铁铧就“噹……噹……”的钟声响起,队长仿佛打鸣的鸡,鸡叫三遍后他准时来敲打上工的钟。

     钟声就是命令,听到钟声,男女老少伴随霞光的微笑,有的风风火火,有的打着哈欠,有的伸着懒腰,有的一边梳头一边走,有的趿拉着鞋子边系扣边走。大家来到队部,有站着的有蹲下的,有依着房门靠着的,有的吞云吐雾“吧嗒吧嗒”,抽着老汉烟,在队部里恭敬地等着领差。队长每天都在这个时间里安排一天的农活,如果你去晚了,会追着队长要活,追上了,还得挨一顿批评,然后,让你再找队副,折腾大半天,也许找不到活,白白扔了十分工。这就是生产队时期,农村社员生活的一个最普通的的场景,也是当时社员们日常的生活片段。

     生产队时期反复的农村生活,到了晚上收工,吃完晚饭,如果钟响在响起,那是队里开会了。这个时候所有的社员男女,无论怎样忙,都要来到队部里开会,如果没有来开会,可能是轻则被队长批评一顿,重则会被扣几个工分。那时候的队长是生产队里权利最高的统治者,生产队里的所有事情,都是队长说了算,生产队里的吃喝拉撒睡,到社员们每家大事小情的,都会找到队长来解决。可以说队长是生产队里的主心骨,在我的记忆中我们队里有一个副队长叫祁德兴,这个副队长就不受社员们的欢迎和尊重,他做的一些事情很叫大家寒心,甚至可以说他特别缺德。

  比如说每年的秋天,在生产队的场院里都经常的给社员们分口粮,社员们都会拿着麻袋和筐去场院里领口粮。有一年深秋,父亲因病去世,家里只有母亲领着我们姐弟五人艰难的生活,那天我和哥哥去生产队的场院里领口粮。我记得领的是苞米棒子,我们来到场院里按照会计的告知,在苞米堆面前往麻袋里装玉米。刚刚将两个麻袋装满,等着会计称重,这个时候叫祁德兴的副队长来到我们跟前,对会计和我哥哥说:“他们家里没有劳动力在生产队里干活,不能分给他们口粮!”说着就把我们装在麻袋里的苞米给倒掉了。这时哥哥就和那个祁德兴的队长吵了起来。

       在哥哥和那个副队长吵架的时候,我跑回家里找来母亲,母亲听说后就来到场院里和那个祁德兴大吵起来。从那个时候起,叫祁德兴的副队长,在我的幼小心里永远的记住了他,同时也有一点复仇的心理。生产队的年代,一个村一个生产大队,一个生产大队辖几个自然屯,每个自然屯就是一个生产小队。有的自然屯大的就可能分为两个小队,一个生产小队,有小队长、队副、会计、保管员和妇女队长、还有贫农代表组成的队委会。队委会和党组织一样,“五常”是生产队的一品大员。妇女队长,记工员,是七品芝麻官官,八九十户人家,三四百口人,四五百亩土地都属于小生产队长管辖。小队长就是一方诸侯,或者一方土皇帝。

  我们老家屯子里是凌河大队的第一生产小队,我记事儿的时候小队长正当年,他叫于谦,三十多岁,没有太高的文化,口才很好。他虽说没有太高的文化水平,但是做什么事情和讲话,安排生产上的农活都有条不紊。而且对于啥事情看得很准确,处理一些事情干净利落,并且经常看书读报收听广播。他是队里唯一经常出外开会学习的人物,见多识广,社员大会上,他铿锵有力地讲话博得社员们的羡慕。只有在社员大会上,社员才知道国家大事,才知道国际形势;才知道公社、县内的新闻。哪里粮食“过黄河”,哪里粮食过“长江”,同时从外面带回家很多信息,那年叫祁德兴的副队长把我们领的口粮倒掉了,还是于队长叫我们重新装回口粮的。

  这个生产队长特别勤快,他几乎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里,天天鸡叫就起床来到队部,安排好一天的社员农活,然后顶着早霞敲响社员上工的钟声。春夏秋还好些,天亮的很早,每当鸡鸣叫三遍后,外面天已经大亮了,而在深秋和寒冬季节里鸡叫三遍的时候,外面天还是很黑的。六十多个男劳力,三十多个妇女劳力,男劳力干什么活,女劳力干什么活,谁干重活,谁干轻活,谁干既清闲又有好处的活,小队长说了算。他也很清楚哪些活累和不累,哪些活干完需要什么质量好和标准,对于这些队长安排得井然有序,社员们都很佩服和信任他。

  这个队长说起来还是我的叔伯舅舅呢,在我们那个小队,有多少亩水田和旱田地,每块地种什么庄稼,用多少个劳动力更种,都由这个队长说了算。“宁用武大郎,不用穆桂英,你能咋地?”春天谁出粪,谁用地排车拉粪,谁修田埂,谁耕地,谁挖草,谁上山起石头,谁拧辘轳,谁推水车,谁外出干活,队里搞大跃进让谁做饭,他一锤定音。除非有重特大的事情,需要开队委会商量讨论来决定,其余的都是队长一个人就可做主。所以,这个生产队长就生产小队的天,也是这个队里所有社员的最高统治者。

  看场院,和夏季的水田看水员还有很多种农活都是队里比较轻松,挣工分多的活,也是队长信得过的老实人干的活。修田埂者是队长看着顺眼的人干,拿着大戟或铁掀,柱着掀吹大牛,半天铲一铁掀土,填到被水冲了的窟窿套。半小时干的活,一上午干不完,耕地者是技术活,唯有老把式的营生,队长喜欢的社员,愿意干啥话干啥活。队长看你不顺眼的社员,整天干脏话累活,仿佛把污水泼到阴沟里一样理所当然,但是我们小队的队长,我的叔伯舅舅于谦他可不是这样的看人下菜碟的队长。他是一个很公平和正义队长,对那些吃苦耐劳,老实巴交的干活很认真的人,他就是安排适当的农活给他们干,对那些油嘴滑舌干活藏奸不实在的人,专门安排去干比较累不能占便宜的活。这也给那些二滑屁没有可乘之机。

  为了干轻活,干好活,机灵的人会攀近乎巴结队长,或者讨好队长夫人,会给队长或送几个鸡蛋,或送几支挂面,或送一包烟,不检点的女人会送上自己讨好队长。尽管会来事的人很多,但是都是为了偷懒耍滑头的人,这个队长最看不上这样的人,无论那些人怎么去阿姨奉承和讨好队长和队长的家人,到最后该干什么活还是干什么活。这就惹恼了那些溜须拍马的人,这些人反过来就造队长的谣,说什么:“队长偏心张三李四了,和某某家的女人有不正当关系了”,等等一些无中生有的闲话。最后被队长当面训斥一番这些人只能老老实实躲在一边去了,还有的人甚至找茬和队长打架,结果被社员们批评痛斥而不得人心。

       我在队里劳动的两年多,这样的事情还真的经历了好几次,有一次,队长媳妇常在街面上说:“你看看,昨晚上谁又给俺送来十个鸡蛋,多不好意思?”说完会甜甜地笑:“孩子感冒,看看就看吧,拿鸡蛋,白糖,干嘛?这是干什么呢?”边说边做出不好意思的样子。明白人都知道,这是说话给你听,要干好活得意思意思,每当遇到这样的事情,队长就亲自把别人送给他家的东西,如数奉还给送礼者。那年月,我们都知道,谁舍得吃鸡蛋?一个鸡蛋可换两盒火柴,一斤鸡蛋换一斤肉票或者一斤糖票,所以,那些为了干轻巧活的人就舍得出去。可惜还是不能如意,也达不到自己的目的,我们队里的队长,在当时可以说是公私分明的好队长。

  五保户分多少粮,过年军属给多少肉,困难户补助多少水稻,过年杀几头猪,每人分几斤肉,会计得请示队长。过年生产队里杀了猪,谁要是买猪下货,得报名抓阄,一般人你都抓不到,这里面有玄机。哪家社员家来客人,要是请到队长陪客,那是有头有脸的人家,哪家请到五常之一吃饭,也是很体面的事。逢年过节,队长排着号去吃请,当然,娶媳妇来新客,只有队长到场,或者五常之一去得多,才显示出这家人的风光。不然,会笑话这家人没人缘。我九年级毕业回生产队劳动,也看到诸多不合理的事,在社员大会上我发声提意见,队长还很虚心接受的。但是有的副队长感觉很舒服,因为副队长做的一事情很不得人心。特别是那个叫祁德兴的副队长,在很多年前就搬走了,不在我们老家的大队里生活了,如果他不搬走的话,我也许会报复他的……。

  在一次全队的社员大会上,队长对有的人干活塔拉,偷懒耍滑不认真,干活的质量很不好提出了批评,会场上鸦雀无声,大家的心也砰砰跳。这时队里有一位老初中毕业的中年人,他站在社员中手拿着纸稿,也是唯一在社员大会上站起来拿着稿子敢说实话的人,也是第一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敢说疯话狂话的男子汉。音未了,居然响起几声巴掌声。第二天,这个中年人,荣幸地得到外出修公路的美差。每天12分工,是当时的一等工分,吃公家的饭,一天还给补助四角钱,那真是半个“工人阶级”,人物,的美差。

  农村的生活像走马灯一样,不知不觉的有很多的同龄人,都干上了好活,有的在去大队当了民办教师,还有的人在大队里当了拖拉机手,可惜这些俏活和美差轮不到我的头上。只有耳朵长的人,或者内部人物,才知道,都想尽千方百计“走路子”,最后能干上这些美差。当然这些我并不稀罕,队长后来找我谈话他说:“在大队不是长活,你去参军吧?你有文化留在生产队里会耽误你的前途,生产队能有啥出息?”我听了叔伯舅生产队长的话,开始准备参军去军营。这个队长在生产队里无论做事,还是处理事情都特别认真,果断,而且特别公平公正,从来没有私心。全队里的社员都十分信得过他,不管有什么困难,都愿意和队长商量,都拿他当主心骨。

  队长的权利很大,几百亩地哪块地种水田,哪块地种大田,哪块地种菜,哪块地种谷子,哪块地种高粱。哪块地上多少粪,哪块地浇水,哪块地种大豆。哪块地该收庄稼了,打下的粮食,大概交多少公粮,玉米交多少,大豆交多少,虽然是大队分给的任务,小队长不点头,不成。集体提留多少,分给社员多少?这些作为队长他心里很有数,每年到了秋后决算分值能剩多少钱,这些是队长会计和其他队委会的领导集体协商估算,最后形成一个决议。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雨雪天,社员干什么?晴天社员干什么?节日怎么干?总之,社员的每一天,都属于小队长来安排。所以,队长权利在自己的队里是很大的,也是很操心的,就连年节队里杀猪分肉都和队长请示和报告。

  队长的工分是三百六十五天,只有小队长是按10分每天跑的计算,卯子工社员干一天10分。另外社员的工分按季节忙时和闲时也评工分,农忙的时候活累的时候分为三等工分制。我记得活累农忙的时候一等工分是13分,二等工分是12分,三等工分是11分。只有农闲的时候,干卯子工一天10分,也叫大帮轰,男女劳动力,都在一起干活,我在学校毕业后,在生产队里干了两年多的活,头一年只能干卯子工,挣十个工分,后来的一年多里我去出民工,都挣的是一等工分。那个时候挣工分都是靠社员大会集体评工分,谁该挣多少工分,大家评出来后,队长在研究定下来。最后落实到会计那里,会计在按照季节给每个社员计算工分,到了深秋决算就按照工分分红。

  一队之长,虽然当家,但是非常的不容易,如何如何让庄稼高产,如何如何让社员多分粮食,如何如何在大队里工钱更高,去年一个工一元二角毛,今年想什么法一个工能升值到一元四毛钱。去年每人平均四百斤口粮,今年怎么样让社员每年分四百三十斤,后年每人五百百斤。今年水浇地八十亩,今后怎么扩大水浇面积。怎么样把小块土地变成大块地,生产思路怎么改方便,几百口人的“家长”确实不容易。

  我们生产队的队长,我的叔伯舅舅当了二十多年的队长,给全队社员们做了很多很大的贡献。从我记事的时候每天的十分分值八九角钱,到我参军离开家乡那年的一就九七六年,每天十分的分值达到一元六七角钱。队里面社员家里生活水平都比较富裕,那个年代的自行车,手表和缝纫机,还有收音机“四大件”基本在全队普及了。一九八0年,我回家探亲的时候生产队里地分了,小队长成了老队长,没有了集体,也没了权利。在开会分地的会议上,“五常”都泪汪汪,队长的脸上的特有的笑容没了。他读完公社红头文件。有的老农也心痛,因为,他们感觉在队长领导下,日子越来越好。分地,莫不是又回到“单干”年代了吧?他们都知道“单干好比独木桥,走一步来摇三摇。”他们想不通,好好的大集体,怎么一夜之间就没了?也有人高兴,虽然他们不理解,但是他们相信党的政策一定是好的。

  如今,小队长早就离世了,可是在经历过生产队的人们,还都记得他,这些人也年过花甲了,大家还都怀念那个年代的人们生活很舒心。生产队从建国后活跃在中国各地二十多个年头,生产队长也在这个历史时期存在着二十多年,从八0年后就消失在历史记录中。我们的国家是一个从旧社会走过来的新兴的社会主义大国,也是世界上最大的社会主义国家,生产队时期早已经过去,生产队长也早就消失了,留下的只有回忆。计划经济时期已经成为历史,生产队长在工作中也会得罪很多人……。

  有人骂,有人恨,有人夸。今天的生产队长,只是一个名词,仿佛幸时的侄女败时的姑,我们老家的生产队长,在我的记忆中他是当时社员们信得过,被受尊敬的好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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