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在计划经济时期,在农村的生产队里都有男士从年轻时到了中年甚至老了,一直都没有成家,原因是多方面的,这些人都被当时的人们称呼为“跑腿子”。

       “跑腿子”,其实就是现在的村里的五保户,“跑腿子”这三个字在我的脑海里有几十年的记忆了,一直到现在,也没有能够用准确语言给下一个准确的定义。从字面上理解,影影绰绰觉得有了家庭的人,就有了家庭妻儿子女的束缚,跟农村的马一样,让小夹板套上了,不能随随便便哪都可以走了。单身男人则不同,没有老婆孩子管,可以随便走了,腿放开了,可以东西南北跑了,故称“跑腿子”。

     “跑腿子”的男人在村子里是让人瞧不起的,也是敬而远之的。特别是“跑腿子”经常去有姿色的女人家串门,会被人议论纷纷,在街上碰见,都故意绕道躲开。谁都忌讳与“跑腿子”单独接触,其实那时是社会上的一种偏见,有些妇女骂不争气的孩子:“你不好好读书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以后说不上媳妇,就得让你当跑腿子…….”。

       说实话“跑腿子”也不是像有的人形容那么可怕,成为“跑腿子”的原因很多。按当时的社会环境看,有的是因为家里穷,说不上媳妇。有的是因为自己有病,养不起一家人,姑娘不愿意嫁给他,再一种是因为自己输耍不成人,喝大酒,打爹骂娘,或者是蹲过监狱的。这种人最可恨,正经过日子的人家认可“把姑娘剁剁喂鸭子,也不愿意嫁给他”。所以说这些人群里面,多数是因为家庭困难,娶不上媳妇的比较普遍,开始有父母在和父母生活在一起,父母离去的时候,最后,一年年岁数大了,也就只好一个人生活了。“跑腿子”当中有中老年人也有二十多岁三十来岁的人,中老年人比较多一些,我记得我们老家的那个生产小队,就有三四个这样的人。

     “跑腿子”有自己顶房独立生活,年岁大一点的,基本上都住在生产队的队部房子里,同喂马的饲养员睡一铺小炕上,一套行李是全部家当。“跑腿子”基本很少参加劳动,一个是参加一天劳动,三顿饭没有人给做,很遭罪。时不常社员们在干活的时候,一时不要注意,说走了嘴,还刺痛他的短处。再一个是生活没有奔头,无儿无女了,就破罐子破摔了。尽管这样生产队里的领导还是对这些人给予很大照顾的,有的人给队里养猪喂猪,那个时候每个生产小队都养几十头猪。到了年节,生产队里就杀猪给社员们分点肉过节吃,这样,队里的喂猪和饲养员的活就叫住在队部里的年长的“跑腿子”干了,他的工分是一等工分。还有的人不能干累活,队里就分配他打更和看队部的屋子,连给队里打钟,那个时候生产队里上工时都在队部门前挂着一个废铧铁,用来敲打招呼社员们上工用的。

     “跑腿子”的生活平时日子还好过,天天和社员们上工开会的时候都可以见面,闲聊几句,最难受的是过年过节时。我记得我们当年生产队里有一个叫孙宏财的二十来岁的小伙子,他原来不是我们老家的户,他孤独一个人没有父母和兄弟姐妹。他当时也寄住在生产队的队部里,队部里还有一个岁数大的老蒋头,他是给队里养猪的。孙宏财因为没有地方待就和他住在队部里,和老蒋头一起吃伙食,孙宏财天天和社员们一起上工干活。有一年过春节,家家户户,团团圆圆,和和美美,他们两个人孤苦伶仃在队部房子里,我们晚上吃完年夜饭,去队部里溜达玩,我就和他闲聊起家常,他一边哭着说:“自己没有父母没有家的感受”,那滋味我听了是实在不好受的。我回到家里和母亲学了后,母亲叫我又给他送去了年夜饭的饺子。后来,在年节的时候,屯子里的朋友们就会把他招呼家去吃一顿饭,这个年就过去了。慢慢地,“跑腿子”老了,成为了“五保户”,有的离世在养老院,有的离世在队部上,大家七手八脚埋的了他,活着的时候孤独寂寞,离去了也是孤独寂寞而去。

       我住的大队部有一个“跑腿子”,姓修的老头,他的腿脚不太好,孤单一个人没儿没女也没有家没业,大队领导安排老修头看大队部,也就是大队的五保户了。他的工作就是看大队部,大队部有通知的时候,需要通知各个小队部的时候,都是由看大队的老修头用有线广播来通知。后来各个小队部也都安了电话,有事就更方便了。有一年春夏之交,农村春耕播种正忙的时节,松花江军分区的司令员姓左,听大家都管这位首长,叫左司令员。左司令员来到我们那个大队是检查民兵训练,当时我们大队的民兵训练很出色,而且都发的真枪实弹。大队的基干民兵在全公社和全县的军事训练中,都是很出色的,所以,松花江军分区来延寿县检查工作,就直接来到了我老家的大队检查民兵训练工作。检查完工作后,必须要在大队部里吃中午饭,这件事情当时对看屋老修头来说多少有些困难,因为他不会做大的餐饭。

       在这样的情况下,大队的领导和公社县里的领导早有安排,老修头虽然不会做更好的厨师,可他还是帮着忙里忙外的,一直也都不闲着。那天左司令员检查完工作,吃过午饭后,对我们大队的基干民兵的实弹射击,还有队列训练,野外战术训练等都给了高度评价。对县武装部和县公社领导给了高度赞扬,同时指着看屋的老修头,对县和公社大队的领导说:“这位看屋的老人还是很尽职尽责的,我们的民兵也应该向这位老人学习,干工作要严肃认真”。我住的小队有一个外来投亲姓李是外地人,从我认识他,就一直住在小队部里。所谓小队部,老百姓又叫队部房子,就是生产队干活,开会,分东西的地方。每天,社员上工前都在这里听队长分配活计,然后由打头的领走去地里劳动。我们队的队部院子是个三合院,正面是队部三间房,东屋一间是队部,有一铺大火炕,炕上有两个行李卷,是姓李的和看队部老刘头,西屋和中屋是豆腐房加仓库。豆腐房有大铁锅和过滤豆浆、压豆腐家活什儿,还有做豆腐用的电磨,靠北墙根处还有一口水井。

       姓李的外来户和看队部的老刘头一起做饭吃,他们之间也互相照顾,老刘头负责看队部、担任保管员和敲打队里上工的钟,另外还做他们两个人的饭。姓李的叫李军在队里有一户远方亲戚,但是处的关系不是很好,几乎没有什么来往,他对老刘头很尊重。我没参军走之前,他们两个人都一起在队部里生活了好几个年头了,有一年冬季的一天早上,天气很冷,我去队部换豆腐。在队部里正赶上屋里挤满了六七个人,有喂马的马倌和牛倌,还有豆腐倌和队长等人,我进屋一问才知道看队部的老刘头得了疾病昏迷不醒。在队长的联系下,大队的赤脚医生也来到了队部,医生说老刘头患的是急性阑尾炎,需要去县城里大医院做手术,于是大队的二十八拖拉机紧忙把老刘头送到县城的大医院去了。

       队长和李军也随车跟着来到县医院,由于治疗及时,老刘头手术很成功,因为他没有亲戚朋友,只好由李军在医院护理他。队长说:“小李子你在医院护理老刘头,队里给你算工出,钱由队里付。”就这样李军在医院里护理老刘头一周多,一切顺利,老刘头的病很快就恢复了,但是不能做重活。回到队部后,这回是李军做饭给老刘头和他自己吃了,一直持续了一个多月,从那以后,他们俩人的关系更进一步了,互相照顾互相帮助就像一对父子。后来我参军离开了家乡,这一走就是四年,八0年我回老家探亲的时候,李军已经娶媳妇成家了,老刘头还住在生产队里,每当过年过节的时候,李军都会把老刘头接到他家里过。而且李军还称老刘头为刘叔,社员们和大小队的领导,都被这一对非血缘关系老小所感动,也都十分赞扬他们两个人。

       当时的生产队是一个三合院,队部和豆腐房是正房,东厢房是马圈和草料室,西厢房是仓库队里的碾房,院子里是停放马车的地方。那个时候队部里每天还有喂马的马倌也时常住在队部里,因为马在晚上还要喂一遍,所以马倌几乎天天夜里都住在队部里。一年四季,队部的豆腐房都在运营,所以不管春夏秋冬,豆腐倌都起早来到队部做豆腐卖给社员们吃,那个时候我记得一块豆腐用六两大豆和五分钱的手工费换。我读小学时,有一年春天,我惹了祸,在外面和人家打了仗,晚上不敢回家一直在外面躲着,到了晚上没地方去,我就跑到队部里去了,后来在队部里住了一夜,第二天回家还是挨了母亲一顿好打。

        一九七三年的春节刚刚过去,还没有出正月,我的母亲因为医疗事故突然离去,那年我刚刚十七岁,哥哥考上师范读书,我是家里最大的兄长了。因为父亲在我七岁的时候就因病去世了,一直都是母亲把我们兄弟姐妹五人抚养大,母亲的离去,家里的天就塌了,家里只有我和两个弟弟。我和三弟因家庭困难,没有人在生产队里劳动挣工分,只能辍学到队里干半拉子活挣工分。没有到劳动的年龄在队里干活,只能挣一半工分,大家管我们叫半拉子。我年龄小,刚刚十七岁个子还小,队长只能分配我干点零活。那个时候还有一个和我同样的孤儿,从外村来的,叫苗德才,比我大一岁,我们两个就经常在一起干零活,挣一样的工分。他自己住在亲戚留下的一间小土房子里,干零活是良心活,也是轻闲的活,干多少没有一定标准,一般人干不上。苗德才虽然是“跑腿子”,可是,不游手好闲,干活很认真,特别能吃苦,干啥都一丝不苟,队上一般的零活都叫他干,队长对他特别放心。

       我和他一起干活时间长了,混熟了一点,我就问他:“你咋是跑腿子呢?”他几次都不正面回答我,我问他家里的人呢,他也从来不愿意回答这些事情,后来我也不在问他了。我和这个小跑腿子在一起干了一年多的零活,哥哥师范毕业后在公社中学当教师,我和三弟又回到学校重新读书了。一九七五年我中学毕业后又回到了生产队里继续劳动,这个时候苗德才已经是个好劳力了,他每天和社员们一起上工劳动,身体也很壮实了。一九七六年底我参军去了部队,等我退伍回家的时候听说看大队的老修头已经不在世了,我们小队的老蒋头也没有了。和老蒋头住在一起的孙宏财返回他的原籍,被他的亲戚安排了工作,我们一起干零活的苗德才也早就成家立业了。退伍后我留在县城里参加了工作,闲暇之余也回到老家去看看走亲戚,看到苗德才他们的生活过得很不错,有时候就和他聊聊过去的往事。以上是我和老家的几个老少“跑腿子”的一段往来故事。

       过去,农村生活条件原始,生活困难,“跑腿子”在农村产生多一些,现在,农村逐步富裕起来,“跑腿子”已经极少了,恐怕,多少年后,如果有人再说出来“跑腿子”三个字,年轻人一定会被惊呆的。真的,愿“跑腿子”这三个字从此消失掉。即使有很多孤单非亲非故的一个人,也只是村里的五保户,到了一定的年龄都会被政府接到敬老院里,由国家统一管理和看护。因为随着社会的进步和科技的突飞猛进,过去的“跑腿子”一去不复返了,五保户正在倍受政府部门关心和爱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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