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结是一个心理学术语,指的是一群重要的无意识组合,或是一种藏在一个人神秘的心理状态中,强烈而无意识的冲动。这个词用在我2021年初“新冠”流行期间我住院发生的一些事再恰当不过了。

      到目前为止,我到医院看病有无数次,但是住院只有2次。在我的记忆中,除了这次住院,就是50年前住过一次医院。那时候在部队当兵,一次意外事故,我的左臂肘关节粉碎性骨折。救护车把我送到锦州205医院,经过医生的手术、治疗,我胳膊很快得到了恢复。住院期间,医院给我留下了美好的印象,终身难忘。

      首先生活上得到了极大改善,睡觉不再睡通铺而是睡在床上了,吃饭不是共餐制而是分餐制,每天每人伙食标准从 4 角 5 分提高到 8 角 5 分。这样中餐和晚餐可以见到肉了,而且主食全部是细粮,餐后还有一个时令水果。更值得一提的是在病重期间,如果不能到食堂吃饭,可以享受送到病床前的病号饭, 伙食标准为1 元 2 角(这相当于空军地勤人员伙食标准)。其次精神生活也得到了极大丰富,临近春节,每天都有部队、地方的慰问团到医院礼堂给我们慰问演出,同时给我们每一个伤病员带来慰问品。我们外科病房的护士对我们体贴入微,她们每天早晨随着一声“毛主席万岁”打招呼声走入病房开始工作。她们的工作不仅仅是治疗换药,还包括给我们行动不方便的人洗头、洗脸、洗脚、剪指甲等等。对于她们的精心呵护,伤病员们也在自己力所能及的条件下也帮助护士做一些工作。

       一段时间以后,我伤痊愈要归队了,科室、病房还为我开了欢送会,大家欢歌载舞让我感动的热泪盈眶。后来离开了部队,参加工作一直到退休没有再住过医院。此后,身体无大碍,只是血糖偏高。医院内分泌科号很难挂,一般要预挂3-4月以后的号。好不容易挂上了号,大夫认为我病不严重,不同意我住院诊治,大夫要求我节食、运动并开了一些简单的降糖药。虽然按着大夫的要求去做,我的血糖也得到了一定的控制,但是随着年龄增长,我的血糖值每年都在增高,只是增高幅度不大而已。我幻想着,如果能够住院彻底查一查,调整用药,使血糖不再继续增高,这一直是我的一个心愿。无奈现在医院人满为患,特别内分泌科更为严重,住院系统检查变成一件根本不可能的事情,我也只好得过且过了。

      2021年初,由于自己不谨慎患上了感冒。这次在疫情期间,除非到医院做核酸检测,然后才能在医院开感冒药,否则在其它地方是买不到感冒药的。疫情期间,我不愿意去医院,尽量避免在医院看病时被交叉感染。可是10天过去了,感冒不但没好,反而加重了并伴有高烧。此外,血糖也陡然增高,令我不安,看来没有药硬抗绝对不行了。于是,我爱人扶着我来到了住家附近的一家三甲医院。

      我们首先到了医院旁边临时搭建的房子进行核酸检测,然后测温、胸透,拿到了核酸检测阴性证明以后,准备离开这儿到急诊就诊。这时,一位全副武装的护士拦住了我,她对我说,CT表明我右肺部有一小块高密度阴影。我不觉得奇怪,几天的感冒得不到药物控制,引起肺部感染这没有什么不正常的。接着她要求我明天必须做第二次核酸检查。我“新冠”检测已经是阴性,尽管肺部有点病变,这并不是要求我再检测核酸的理由,不过我还是忍了,病几天实在没劲和她理论了,只是有些遗憾,今天肯定看不上病了。

       我们刚走到门口,小护士拦住我接着又说,“先生,您暂时还不能离开这里,在您第二次核酸结果没出来之前不能回家,需要在我们准备的隔离病房隔离。”听完此言,我十分生气,这个要求太过分了。这是一个临时检测机构,应该只有“核酸”检测权力,在我核酸检测阴性的情况下还要强行隔离我,简直岂有此理。她们没有“新冠病毒”的诊断权,怎么还能做出这样的决定?护士沉思了一会,并不直接回答我的问题,一个岁数年长的护士走过来平和地说:“先生,我劝您最好不要离开,否则我们会通知你的工作单位和所居住的街道办事处、居委会、社区,以及你的社区医院家庭医生,麻烦他们劝您还回到我们这儿来接受隔离的。”

       护士这几句不软不硬话击中了我的要害,我可不愿意为这点小事弄的单位和街坊四邻不安的,好歹也就是一晚上的事。于是我对我爱人讲,你交钱去吧,看来这“店”不住不行啦。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挨宰是自己找的。太太还想和她们理论,我制止了。事情再明显不过了,她们要是真有理由高度怀疑我是“新冠”病人,一定不会轻易放我爱人回家的,因为她是密切接触者。反过来想,就是“此路由我开,要想过此路.......”

       交完钱以后,我被保安“押送”上了二楼,整个二楼都是改建的隔离室,经过走廊我知道二楼空空如也,没有一个像我一样的倒霉蛋被她们擒住。至于我住哪间“拘留室”,保安让我随意挑选,不过顶头的套件除外,那是给有“身份的人”预留的)。我随便选了一间就进去了,里面是房间套一个玻璃房间。房间的通风不是负压系统,连隔离的基本条件都不符合,幸亏这儿没有真正的“新冠”病人被隔离,否则我的后果不堪设想。小玻璃房间中间有一张床,床的右边有一个小的洗漱间,里面放着各式各样的一次性用品,左边放置着各种医疗器械一应俱全。我相信这些一次性用品和医疗器械,我用不用都应该付费的,人家预备了,不用是你自己的事。在这里,如果有事可以按铃。能有什么事呢?这儿是检测隔离室,没有专科医生,自然也不管看病了,更不会开药让你服用。患心冠病毒的病人死亡率小于3%,而糖尿病并发症引起的心脏病人病死亡率则大于60%,她们连这点简单的医学常识都不知道?就为了再一次的核酸检测把我“拘押”在这儿?不怕出什么事?看来,她们真把我豁出去了。根据这儿的临时规定,用餐需要头天预定,可有谁能想到自己第二天会在这隔离室用餐呢?唉,没药、没饭忍着吧。

       好在我发着烧,也没有什么胃口,也不想吃什么。于是我躺在了床上,此时,我越想越别扭,胸口上不来气,还隐隐作痛。这时,我不由得想起了以前听过生物学家Blackburn 教授的讲课,她认为大多数的病都是从心病开始的,即心乱了,病就来了。一定要心平气和,这时候千万别自己找病。Blackburn 教授的端粒研究曾经获得2009年诺贝尔奖,她说人在敌意、悲观、臆想、抑郁四种状态中端粒酶会急剧减少,从而引发各种急性疾病发作,从而导致死亡。我目前这种状况肯定是正处于这种状态,我必须摆脱出来。Blackburn 教授讲,在逆境中,人们必须从情绪中抽离自我,通常采用2种方法,(1)换位思考,(2)冥想。

       关于换位思考,我想到了目前医院都不是一个非盈利机构,它要赚钱维持机构运转,想一些办法赚钱是不可避免的。想起20多年前,我刚当研究室主任时,上边确定我们研究机构为国家半拨款单位,我们不是也放下了一些研究课题,四处找一些测试项目、开发性课题去赚钱。是呀,我不能眼看着室里的兄弟姐妹干一个月的工作只领半个月工资,这种现象直到我们单位改为全额拨款时才结束。她们把我“拘押”在这儿不就是为了赚点小钱嘛,一这么想,心里有些释然了。

       冥想的目的都在于把人引导到一个解脱的境界,也就是从现实物质欲念的羁绊中解脱出来,超脱现实的自然界状态的影响。我躺在病床上,四周静悄悄的,房间灯光昏暗。我幻想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成为了一名宇航员,我躺在太空舱内正以第二宇宙速度飞离地球。回眸望去,我们地球有点像月球,不过大了许多,也有圆缺。在阳光的照耀下的一面,五颜六色。蓝色的大海,黄色的沙漠,绿色的森林,竟然还看到了我国的万里长城。进入太阳系以后,地球看起来越来越小,由一颗蓝色的带着翡翠花纹的大圆盘变成一颗蓝光闪烁的小珍珠。不过,无论从哪儿看,它都非常漂亮,和其它星球相比,地球就是镶嵌在太阳系中一颗蓝宝石。 飞船在加速,以第三宇宙速度飞离太阳系,进入银河系。从银河系看太阳系只是一个微乎其微的小亮点,地球、人类是那么渺小、微不足道。这里没有时间、空间,周边一切都是黑暗。在多维空间里,作为二维空间传感器的眼睛已经接收不到任何信息,耳朵不时能收到一些杂乱无章、时断时续、不可辨别的震动波。冥想中,飞船飞出了银河系,进入了总星系,我迷迷瞪瞪昏睡了过去。

       不知道什么时候一缕阳光洒满了病床,护士走进来通知我,第二次核酸检测为阴性,我可以解除隔离到急诊室看病了。疫情期间急诊室看病的患者不多,我很快就住进了急诊病房,经过各种检验后输上了液。一天以后,不发烧了,血糖也随之降下来点,我可以回家了。这时,一个大夫来到我的床边,他告诉我,血液化验中有一项关于病毒的指标特别高,他要我转到病房继续治疗。

       其实,我每天的化验单通过“京医通”手机软件都可以及时看到,这个病毒指标虽然很高但是已经成下降趋势。什么病毒尚不清楚,但是病毒感染是肯定的,目前身体一切恢复尚好,说明免疫系统已经恢复。病毒学认为:人类的感冒、肺炎疾病60~70%是病毒感染所引起的。感冒病毒的核心基因是不变的,但是其他基因有多种变异。因此,人与感冒病毒其实是实时共存的。钟南山也说过:“人类最后的医生是免疫力,战胜病毒的从来不是药,而是自己的免疫系统。”过去的几天证明,我身体中的病毒肯定不会人传人,没有什么可怕的,恢复是指日可待的事情。因此,我不想住院继续治疗了。

       大夫则劝我不要放弃这个机会。他说,要不是疫情和临近春节医院没有什么病人,你的这种情况想住院治疗、检查,想都不要想。他的一番话倒是提醒了我,我何不利用这次机会把我的糖尿病好好查一查,有针对性的调整一下用药?他们想让我住院搞清楚是什么病毒,我也想住院好好查一查我的糖尿病。

      我很快住进了病房。病房在一座高楼大厦里,戒备森严,经过再一次核酸检测方能入内。我住的是一个三人间,由于疫情的原因中间病床封闭了。刚刚安顿下来,负责餐饮的工作人员就走到我的床边,拿出食谱让我订餐。医院的食谱不错,还有小炒,就是价钱贵了一点,60多元一分。由于退烧了,身体也恢复了,几天来也没有怎么吃东西,感觉特别饿,上来我就点了一个小炒。负责餐饮的小姑娘笑了笑说:“大爷,您发烧刚好,不能吃这个。”于是,我又点了其它肉菜也被她否决了。“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能吃什么你定吧。”姑娘也不客气,不再征求我意见,给我点了一个白菜豆腐,二两米饭,在我饭卡上刷了20元钱走了。什么都确定了,还假模假式让我订餐,典型的假民主。

        疫情期间,整个医院都处于封闭状态,我也不愿意让家人在这非常时期到这里给我送吃的。所以,每次吃饭我都最后一个打饭,希望送餐姑娘最后能把剩余的饭菜打给我,光吃二两米饭、白菜豆腐,用不了多长时间就会饿的难受,反正这些剩的饭菜拿回去也是倒掉。几次以后,姑娘不再多给我了,挑明了告诉我,“大爷,您晚来我也不能把剩余的饭菜给您了,您有糖尿病,不能多吃。”嘿,看来医院工作人员素质真的提高了,连送饭的工作人员也需要了解病人的病情。

       主任查房以后,我诉说了我的要求,被主任委婉拒绝了。其理由是由于疫情期间又临近春节内,分泌科的大部分医生都休假了,现在即使科里提出申请,但是内分泌科医生能来会诊可能性极小。为此,我失望至极。

       午夜时分,我正迷迷糊糊睡着,突然被病房刺眼的灯光惊醒了。负责我病床的大夫拿着采血箱走了进来,让我脱下裤子,要在我大腿根内侧采血。一般人在这个地方神经都比较敏感,弄不好会很疼的,我有点不安问道:“大夫您怎么还亲自来了?这不是护士的活吗?您行吗?”大夫斜了我一眼,显然对我的疑问不满意。“大爷,我们都是医学院博士毕业,放心吧。”

       我的确有点不放心,我们研究室工作人员大部分都是博士、硕士毕业,他们外文、考试、查资料、写个文献综述都是一把好手,但是干点具体工作都不是那么灵光。我得拍虎她一下,让她干活仔细点。“唉,要说这个,我还是预防医学博士生导师呢(为了拍虎她我给自己升一级,我只是硕士生导师),我也是有所能有所不能。”大夫有点惊讶地看着我说:“您说的对,老先生。”看来是被我拍虎住了,称呼由大爷改老先生了。接着她实话实说了:“这次采血样不属于治疗范畴,半夜三更的,叫护士不太合适。”

       正如我担心的,大夫的手艺确实不那么灵光,扎了几次都失败了,疼得我几乎要叫了出来。她也看到我疼的样子,不断地安慰我,“可能要有一点疼,马上就好。”我看到她额头上也出汗了,手也有点哆嗦,赶忙安慰她,“没事,不疼。我大腿上肉太多,血管不好找。别着急。”我真怕她由于紧张在我大腿上扎来扎去,一旦我忍不住,半夜失态大喊大叫起来,那是十分尴尬的。最后终于采完血样了,我拉住大夫说:“回去跟你们主任说一下,找一个内分泌医生给我会诊一下,否则我想出院,不继续接受住院治疗了。”

       主任很快答应了我的要求,接下来的几天就是大量的采血。病毒检验需要采血,血糖测试需要采血。现代化的信息网络太方便了,我每天通过手机app“京医通”都可以及时看到我的化验结果。一般人餐后血糖迅速上升,1小时后会达到体内血糖高值,然后随之下降。我餐后血糖上升缓慢,2小时后达到体内血糖高值 。内分泌医生说,这可能是体内胰岛素a细胞分泌不足或是b细胞旺盛,不能确定,反正是系统调节有毛病。如果治疗,还需要进一步检测,然后调整。涉及到系统调节的事,我心里始终有一个挥之不去的阴影。

        那是上小学4年级的事,学校开了自然课。我第一次知道了一点无线电的常识,一颗小小的矿石,接上天线,用耳机就可以接收到空中电波,正是这种神奇现象激发了我的兴趣爱好。后来,我开始学做简单的半导体收音机,那时候家里不支持我在这方面的爱好,我只能攒零花钱去买一些便宜的电器元件。每个星期天做完作业,我就往西四电器商行跑,那儿卖的都是军工、厂家淘汰下来不合格的电器元件,不过价格非常便宜,一些电器元件几分钱就可以买到,有的几毛钱论堆买。尽管这些元件大多都是残次品,但是能从这里挑出少数能用的电器元件也是物有所值,同样也是我们这些穷学生、业余爱好者兴致所在。

        后来,随着水平提高,我可以做4管半导体收音机了,用肥皂盒做外壳,这在当时我国半导体不发达的年代还是一个比较新颖的东西。不过这个半导体收音机也给我留下了遗憾,在最后调试阶段,灵敏度提高了音质变得极差,音质提高了灵敏度又变得极差。院里的大孩子告诉我,这是一个系统调节问题,要慎重。我当时不懂什么是系统调节,就开始想当然地干起来了,结果把我唯一一个正品、花了“重金”、攒好长时间钱买的高频三极管“烧了”(过载电流击穿了)。这个打击,让我难过之极,好长时间缓不过神来,一直沉浸在悔恨之中。后来,我慢慢明白了,所谓系统调节就是在系统内相关因素科学分析的基础上,做出最佳方案选择,绝对不能脱离客观实际情况蛮干。回想起来,一个用大部分淘汰下来电器元件组装的半导体收音机,能有简单的收音功能就不错了,如果再有其它不切实际的奢望,势必导致灾难性后果。这次教训是深刻的,从这以后,无论在工作上、生活上,凡是涉及到系统性关联问题,我都会万分小心。

       我糖尿病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并且伴有遗传史,现在随着岁数增大,身体的脏器功能都在衰减。这时,要想通过系统调节改善血糖偏高的状况,无异于痴人说梦。搞不好,还会弄出其它大毛病。此外,我的病毒检测结果也不理想,大夫仍然不知道我体内是什么病毒感染。好在我体能恢复得很好,血液化验表明,有关病毒指标已成大幅度下降趋势,至于是否确定什么病毒感染,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我出院了,外边一切都显得那么美好。2021年初,阳光明媚,尽管太阳每天都周而复始关照着我,但是总觉得病房的阳光和户外的阳光是不一样的。短短的十几天住院结束了,我感悟到:有些事情看起来不尽如人意,似乎没有得到什么结果。不过从认识论的角度看问题,没有结果,也是一种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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