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住美国麻州时，邻居家的孩子叫Tom，他从小就有不少坏毛病，逃课、翘作业、说谎、自私，无奈之下父母把他送去一所私立中学“少教”。Tom 中学毕业后也只进了一所普通大学，父母苦苦挣来的银子算是白花了。毕业后他只找到份平平的工作。其实Tom读中学那几年，还是被“改造”了的，比如变得诚实了。麻州的秋天很美，一次我和他家人相约去赏枫叶，Tom开车。我正要上车，他已抢先一步，为我打开车门，并用手挡在我的头顶与车门顶之间，等我入座后才绕回去操方向盘。下车时他又赶紧过来，为我打开车门。他这一优雅、娴熟的动作，让我吃惊不小，也让我享受到了“女士优先”的待遇。好些年过去了，最近他父母谈起Tom时脸色好看多了，说儿子后来去了一家著名公司，转而又去了美国500强公司任职。我问Tom是怎样完成职业三级跳的？他父母戏谑地说，估计是面试官被他的绅士风度“忽悠”了。


我儿子跟Tom是小学同学，儿子是回国读的初中，快念高中时我们问儿子是否愿意再去美国，他听了特别高兴，原因之一美国高中生可以开车，那该有多刺激。尤其是男孩，有了驾照，算是成人了，还可以向高年级学长那样，在去学校的路上为女同学提供“一路一带”服务。不过美国法律规定，驾车者必须年满16周岁以上。儿子所在的学校提供驾驶课（免费），生日那天他考得了美国驾驶执照，进门就兴高采烈地给我看驾照，随后郑重地关照：“妈，千万要记得，万一我出了什么事，您要把我所有的器官都捐出去喔。”我还没缓过神来，他已经抱着球出门了，回头轻松地说了声，“我已经签字了！” 刚领到驾照就交代死后安排，而且不带商量，也没有对“万一”之后躯体将被分解得支离破碎的恐惧……学校不仅教会孩子们驾车技术，还在培养他们成长为一名绅士。


“绅士是干什么工作的? ” 这是网民一条有趣的提问。答曰：“不是绅士是干什么工作的，而是干什么工作的都有绅士”。据传200多年前美国总统华盛顿对此也不太明白，他交代秘书：“你去帮我打听一下，绅士到底是什么意思？英国很多阶层的男士都可以叫绅士，官员、律师可以叫绅士，医生、商人可以叫绅士，甚至无业者也可以叫绅士。贵族里有绅士，贫民里也有绅士。为什么各行各业的人都可以叫绅士？”半天后秘书回来禀报：“我给您查到了，绅士就是不给别人添麻烦的人。”


英国的礼仪教育有一点令人印象很深，就是要求小孩子学会照顾自己，还要注意不要妨碍他人，有人把此称作“对陌生人的道德”。我常坐长途国际航班，那天刚入座，便看到了一张印着中英文的纸条：“Hi, My name is Alex , 12 months old. This is my first flight……您好！我的名字叫Alex, 12个月大了。这是我第一次坐飞机。我一定会尽力表现得最好，但是如果我受了惊吓或者耳朵疼，失去冷静大声尖叫，我先向您道歉。我的爸爸妈妈为您准备了巧克力和耳塞。我们全家一定会尽全力不在这次长途旅行中打扰到您。祝您假日愉快！Good luck！”时至今日我还保留着这张小纸条。那天我没有去考证这家人是中国人还是外国人，我只是在想，在这样的家庭中成长起来的孩子，将来一定与众不同。这是我生平遇到的一位年龄最小的绅士。

 

 昨天看到一条新闻，上午10点多，收废品的蒋大叔在杭州某小区一个小卖部打公用电话，正准备离开时，他突然看到一位女子从六楼纵身跳下。大叔立刻跑去张开双臂接人，结果女子砸在自己身上，两人都倒地不起。经医院诊断，女子髌骨骨折，没有生命危险，他自己则被撞成脑震荡，多处受伤。蒋大叔是安徽农民，到杭州二十多年来，他一直干着收废品的活，收入不高，生活艰苦。而他多次把在废报纸中发现的存折等贵重物品，都交回了小区居民。很多网友称赞他为英雄、“中国好大叔”。

 

100多年前，“泰坦尼克号”上也有着一群英雄大叔，他们是船员、服务员、烧火员、厨师，还有令人敬仰的船长、乐队提琴手们。巨轮沉入了大西洋海底，而他们一直留在了世人的记忆中。那时“泰坦尼克号”上还有一个特殊的人，他是唯一的亿万富翁约翰．雅各布．阿斯德，当时身价一亿美元以上，是世界财富大亨，其资产可造11艘“泰坦尼克号”。在船即将沉没的时候，他本可去找史密斯船长开“后门”，因为他们之间的私交很好；或者用他上衣兜里揣著的2500美元现金兑现支票去贿赂当时月薪还不到20美元的水手，让他们私下放个救生艇逃生。

 

但阿斯德没那样做，也压根儿没想过，或者说即使行贿，恐怕没有人愿意受贿。那是个没有“后门”观念的时代，是个讲究君子风度、做真男人的时代，是个讲良知和底线的时代。《永不沉没》的作者丹尼．阿兰巴特勒分析说，“很大的原因是船上的领导者临危不“逃”，以身作则，这种表率作用产生了号召力，使人们跟从、效仿那些做了正确、高贵、美好事情的真正男子汉们，在这样做的同时，他们自己也成为正确、高贵、美好的一部分”。他们坚守住的是古老却永远年轻的人类价值。

 

其实中国不乏绅士，程乃姗笔下的上海“老克勒”是，《老炮儿》中的“老炮儿”是，收养一群孤残儿童的80多岁的拾荒老人是，还有你和你身边许许多多的人。

 

此文发表于《财富》杂志中文版“讲礼”专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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