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篇


       又到新年了,我的大院哥们、姐们:大伙都还好吗?我有许多的话要和你们絮叨絮叨。咱有多少没见了?三十年、四十年,还是五十年……

       还记得咱分手、离开大院的那一天吗?天也是如此阴冷潮湿,大院的早上失去了往昔的喧嚣,几辆吉普车和装满居家物品的军车整齐停放在大院的水泥路上。我和你四目相对,虽然没有一滴泪,眼睛却都是通红的。打小咱俩就在一块玩,还总是互掐。你总说我赖皮,我总嫌你啰嗦,时不时还互不理睬。

       如今,我们都要走了,跟随转业的父亲去东西南北,去一个个陌生的地方。这一刻我才明白,你有多好,咱俩的关系有多铁,可是,太晚了,想说什么都来不及了。望着卸下鲜红领章帽徽的父亲们互致军礼,满脸的不舍和眷恋都写在脸上,转身上车的一瞬间我看到了钢铁般的父亲一滴晶莹的泪,滴落在绿色的军装上,心酸地一头钻进了帆布的吉普里。伴随着轰鸣的发动机声,我忽然意识到这一别或许就是半辈子,或许就是一生,再也无法相见。我紧紧盯着前排反光镜里父亲的脸,品读着父亲军旅人生的酸甜苦辣,我第一次真切地意识到父亲失去的是什么,暗暗发誓一定要让父亲一生的军人梦在我身上延续。我想对他说点什么,可是我知道说什么都是多余的。

       姐们:想想小时候总欺负你,还特别瞧不起你们这些小丫头片子。直到长大有一天放学途中,因为你们和地方的同学干了群架,鼻青脸肿地被部队用军车从派出所后门接到父亲的部队机关,那些平时总是笑眯眯的首长叔叔板着脸,让父亲们一个一个领回家。那是我第一次看到一贯威严刻板的父亲难过地低下了头,更像是他们犯了错。从那以后我们才真正感觉自己是男子汉了,捍卫大院子女的神圣义不容辞,现在想想可笑吗?

       唉……哥们姐们:分别时我们都只有十几岁,而今都是老头老太了。昨晚我又梦见咱们的大院了,梦见咱们的暑期学生连了,梦见军帽被抢后哥几个分工合作,包抄合围的那一幕了,梦见在大院围墙上“重现”当年济南战役中父亲们攻打城墙的那一幕了,梦见……嗨,算了,不说了。

       哥几个:前个月我也退休了。走在马路上,被过往的快递小伙尊称为“大爷”,当时我心里甭提多难受了,差一点眼泪就下来了,这时才真真切切明白了,老喽……相比之下还是人家姐们勤劳啊。别都不服,大伙想想当大院微信群建立后,我几乎每天一睁眼就打开看看,可是看来看去尽是人家这些老娘们……哦呸呸,是一些风华正茂的女汉子。还是当年那样,叽叽喳喳的热闹非凡,不像咱那几个哥们,懒洋洋的,很少出来冒冒泡。也不知是咋滴啦,一个个都悄咪咪地没动静,看来是真老了。

       眼瞅着又要过年了,咱这一波兄弟姐妹都六十开挂了,身体也大不如从前了。我寻思着啥时候咱再聚聚啊,别嫌远,别嫌麻烦。聚一次少一次啦。趁着咱还都能走能动的,多走动走动,再絮叨絮叨那些开心的大院故事。再怎么说,咱这一代恐怕就是最后的一代大院孩子了,从今往后再也没有大院子的故事了,再也没有咱们这些永远的大院人啦。好好珍惜吧,把咱心中的大院故事传下去,让咱大院的旗帜永远不倒。别看咱背有点坨了,头发也白了,但是哥几个到时候照样甩开衣服大口喝酒,姐几个别拦着,为了咱们永远的大院,为了咱大院的老爹老妈们,干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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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我说:多少年没见了,三十年?四十年?还是五十年?你说:甭管多少年,相聚并不遥远;她说:择日不如撞日,干脆咱聚一聚吧;大伙说:别等了,再等咱都老了,行动吧。于是立即转入轨道,到底没忘咱是部队大院的子弟,哪家没有几个当兵的,怎么说这辈子的绿色情怀早已深入骨髓,何况我们中间军人出生的也占半数以上,军人的印记无所不在。

      没想到相见却在转瞬间,前夜,群里热闹非凡,儿时的点点滴滴都是幸福的回忆,你说:今夜无眠。是啊,那一夜我也失眠了,辗转反侧却无法入眠。脑海里不断闪现那个叫“军民路”的部队家属大院,那燃情岁月永不落幕的青春岁月,最后定格在一张张泛黄的照片上,洋溢着我们蓬勃年少的芳华上,忍不住头枕星空,遥望寰宇,回到我们的少年时代,一滴晶莹的泪滴与明镜的月光相拥,照亮你我的山河。

      一大早我按耐不住激动的心,早早踏上了寻梦的归途,我们从各个地方赶到了那个梦开始的地方,去寻找失去的往日时光。相遇美好,即使再寒冷的冬天,一样被融化。我们相约,见面什么都不用说,一个紧紧的拥抱,一个深情的握手,跨越三十年、四十年、五十年,从青涩到白头,只是一转身。

      带着一路风尘我们济济一堂,拿着儿时的照片比对着你是谁。你激动地抱住对方颤抖地拍着他的后背说:还记得我吗?我可是一直没忘记你,从十几岁到六十岁,终于又相见了。那场景看到我们眼眶湿润了,然而却叫不出你的名字,只记得儿时的乳名。笑吧,舒心地笑一笑,含着眼泪笑意盈盈,模糊的是昨天的晨曦明媚,清晰的是今天的夕阳无限。

      一张黑白的老照片,上面四个含苞待放的花蕊笑容如俨,四位在别后四十三年后,按照当年的模样重新复制当年。变得只是岁月,不变的是更加绚烂的绽放,叠加在一起,静静地望着彼此,轻轻抚摸,都在不言中,勾起了浓浓的昨日情怀,按耐不住起身沿着光阴的老路,去寻找再也回不来的大院时光。

       矗立在破旧的小院门口,激动地环顾那斑驳的墙体,那掩映在成片高楼大厦下残缺不全的小院,与周围显得如此不协调,然而却是我们心里最美的一道风景。你嘴里喃喃自语:“这里曾经是我们的家,这里有我留下的成长记忆……”我默默站在你身后说:“这里还是我们母亲们第一个工作的小药厂……”恍然间母亲们身穿蓝色工作服,在简陋的不能再简陋的小院里忙碌的身影,红润的脸上挂满了汗珠 ,还有劳动的喜悦。

       那一刻我的泪水默然流淌,悄然打量寒冬里的伙伴们,一个个化成了雕塑。有的一动不动望着破败不堪的小院发呆,有的噙着泪水嘴里念念有词,有的举着手机一阵狂拍。这一刻阴冷的北风停滞了,喧嚣的声音没有了,车水马龙的景象不见了,有的只是一群大院人,站在光阴的弄堂口,品味六十个春夏秋冬的甘苦,升华在这个大雪没有纷飞的元月。

      转身凝望着身后熟悉又陌生的院墙,这里就是我们永远不倒的大院。尽管已是旧貌换新颜,尽管已经消失在茫茫人海中,然而我的大院,哦不,是我们的大院却更加坚固地驻扎在每一个大院人的心里,历久弥坚,永远不倒。打开记忆深处的闸门,搜寻着一幕幕燃情不变的蓬勃岁月。那穿越时空的笑声飞越万水千山,久久回荡在不老的心际,渲染了年轻的律动。透过瑟瑟冷风,我看到了《中国人民解放军83304部队学生连》的旗帜高高飘扬,鲜红的色彩染红了心中的那份驿动。

      回眸眺望不远的军营,耳旁不禁响起嘹亮的军号声,注视着熠熠生辉的八一军徽下哨兵炯炯有神的目光,眼前走过一队绿色的身影,伴随着粗狂的口号声,豪迈地向我们走来。那一张张熟悉的脸庞透露着威严。呵……这是我们的……父亲,行一个军礼,从我们身边带风而过。我忍不住大声喊到:“全体都有了,向我们的父亲们敬礼!刷刷刷,挺直腰板,送上庄严的军礼,跟着整齐的队伍一路向前,向前,永不停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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