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叫青简一编书,不谴花虫粉空蠹。”三更的冷风悄然顺着木棂吹进了小草屋,吹的破木书案上的微弱的烛火轻轻摇晃。李贺伏在案旁,没有几缕毫的笔斑斑点点的写下几句诗。猛然间,李贺腾的起身,将笔抛向窗,淡淡的墨汁在空中挥撒,在窗的宣纸上留下条条蜿蜓。

  仿佛是这一瞬的爆发用尽了他毕生的年华,李贺跌坐在地上,叫墨沾污了的双手在眼前惘然的,胡乱着抓些什么。

  然而,这世道又给他留了些什么?什么,也没有。

  李贺放下了他的疯颠,二十又四的春风得意,潘江陆海的满腹诗书,天上天下唯吾独尊的年少张狂,有多少化为如今的丝丝白发与心中的酸楚,又有多少化为青简上的墨迹与枕边的泪痕。

  他自己也不知道。

  这时,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的,奔着他,义无反顾的蓝色的极光美的叫他怅然。跌跌撞撞地扶着墙起来,兴奋得像是得了竹蜻蜓的小娃娃,满腔的欣喜全都涌上眼眸,他在这个荒芜的角落,开心的大唱大跳,抓起丢在一边的毛笔,将全身的力量都经由枯槁瘦削的手腕汇集到毫尖,挥酒着,肆无忌惮地续上了下一句:

  “思牵今夜肠应直,雨冷香吊书客!”

  李贺欢呼着,雀跃着,追随着世世代代诗人暴客灵魂的蓝色极光冲出屋去,满心的愉悦只为他们为他而来。到了田边的田垄,一股子寒风刮来,枯叶黄沙迷了他的眼,空中的恶臭干燥晕了他的头。

  风,停了。

  一切都趋向平常,伤佛魂魄从未来过。李贺怔怔地抬头,黑漆漆的天没有一丝叫人唤起希望的光。他颤颤地往房子走去,溢出了嘴边的苦涩,艰难的迈着步,注满双眼,痛于心头。

  推开了旧木门,走进了破草屋。

  他恨,但他恨的又是什么?

  他不知,也不想知。

  缓缓地弯下腰,拾起勉强能写出字的笔,续上了他人生的最后一句:

  “秋坟鬼唱鲍家诗,恨血千年土中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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