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道秋来雨,那无一日晴。

       傅生从懵懂少年开始,每到秋天心里就会隐隐的有些不安的感觉,特别是淫雨连绵的天气,更会出现酸楚的愁苦。

       八十年代末,傅生上完学,参加工作,娶妻有子,可谓一路顺风。但随后的生活压力,人生不尽意的原因,让他悲秋感觉逐渐强烈。他深知悲秋是人类心灵深处对大自然奇妙的感应,仿佛提醒着人生的苦短,无可奈何花落去。所以,他十分珍惜当下的命运,不负青春。

       前两个月,傅生和姐夫在周淮市一家高档酒店陪同客人尽欢后,谈笑风生地走出来。然后,抱拳拱手的寒暄一阵,送别了酣酒后的相关领导。两个人依然兴致不减,拦下了一辆人力三轮车,看一看夜雨的城市风景,吹一吹凉爽的秋风。

       细密的雨雾,像丝线织成的薄纱,把城市的灯光笼罩的朦胧如诗。在斜风细雨的街区里,到处传来任贤齐“心太软”哀婉的歌声,两个人的心情欢畅,对这座三川交汇,号称‘小香港’的水陆码头城市充满了希望。

                                                                   

        一

        两个人像老板一样并排,翘着二郎腿,坐在当地人贴切的叫‘老板’车上漫无目的到处穿行。

       姐夫对傅生满怀期望,鼓励了一番:“凭你出色的业务能力,咱们这么有行业优势的王牌建陶产品,并且有这几个标志性建筑工程前期铺垫助力,又有公司总部优惠销售政策的大力支持。这次组建分公司,我相信会很快打开局面,确立咱们主导地位实现品牌价值。”

       傅生本来就是一个喜欢挑战,有理想不安分的人。他笑了笑,不过也有点儿心慌:“我会努力做,尽快学习产品知识,熟悉当地市场。不过要是有辱使命,我可不等你撵走哈。”说完,两个人会意的笑了。

        原本傅生有工作单位,但早就处于半放假状态了,正在他何去何从抉择之间,姐夫极力邀请他加盟,他便毅然决然拒绝了粮食单位领导的挽留。他不惧投身异地的风雨,迎接新的挑战了。

       心情真是很奇妙的东西,没有了悲秋的愁绪便是云高天阔。两个人欣赏那树、那花、那路、那楼、那廊、那亭,那秋雨里溅起水雾奔驰的车辆,那急匆匆撑着的伞花。人力三轮车行至一个豁然贯通的十字路口时,傅生忽然看到一座建筑霓虹‘周口市妇幼保健院’的字样,他愣了一下,猛然叫道:“师傅停车!”

        姐夫一脸惊诧地看他:“咋了?突然停下来有事儿?”

        傅生笑而不语,快步向妇幼保健院方向走去。姐夫只好跟过去,心想,大概是尿急吧?他了解内弟这个人比较自律,不会随便在街边解决。想着他也有了便意,最多一会儿再拦个车回去。

        两人穿过马路,细密的秋雨,来不及打湿外衣,就到了医院灯火通明的大厅。傅生径直走向药房窗口,两只胳膊架在白色大理石台子上,笑着询问值班女司药:“麻烦您问一下,衡洁在吗?”

        俏丽的女司药眨巴着一双丹凤眼,上下打量了一下微笑的傅生。年轻帅气,挺有礼貌。虽说讲的是方言,也用“您”尊称自己,对他有了好感。她抿嘴笑了笑,双颧那几点细小的雀斑,随着白净的脸颊展颜也生动起来,笑靥如花,丹凤眼难掩她的好奇和狡黠的问话:“找衡洁呀?约好了吧?我帮你去喊她。”边说边朝对面男司药眨了眨眼,男人双手搬着后脑勺绷直身子,晃动着往椅子后背靠了靠,心领神会的抿嘴笑。

        姐夫疑惑的问了一句:“咋回事儿?在这座城市里,你不是没有熟人吗?而且还是个女的。”心里隐隐有些担忧,他知道内弟风流倜傥,怕是花明柳暗处遇缘遇劫?怎么给他姐交待呢?

       傅生没有立即回答,自己点上了一支烟,皱着眉头深吸了一口,然后徐徐的呼出来一缕烟雾袅袅。十几天前,回去的路上发生了一件事儿涌上心头。

  

       趁着女司药找她的功夫,傅生心里一直在想,是不是有些太传奇了?这种情况的出现,应该在电影里,现实不可能,嗨,说来也巧,自打他看见了这家医院,求证的心理占了上风,心想,真诚不能被欺骗,善良不能被践踏吧?应该是真的了吧!

       天幕低垂,哑巴着一张愁脸,淫雨霏霏,连月不开,还是这场绵绵的秋雨。湿漉漉的城市,湿漉漉的车站,湿漉漉的鞋子,踏上了周淮市开往汴州的长途客车。

        傅生在靠窗的座位上坐下来,长长的呼了一口气。刚过中午,不耽误天黑回到家里,于是,他放松地把斜风细雨关在了车外。

      客车在市区里行驶,蹒跚爬行似的,还走走停停的上人。一个人的旅途,总归是无聊寂寞,看景色就成了唯一的乐趣。过了沙颍河周淮大闸,车速明显加快了,很快出市区了。

       阴风裹挟着雨水,打在车窗上变幻着形状蜿蜒流淌。看不清外边的景,傅生往后靠了靠,闭上了眼睛,一会儿恍然入梦了。突然,客车一个急刹,傅生身体猛地前倾,一下子就惊醒了。打了个哈欠,来回扭动了几下酸痛的脖子,惺忪的睡眼一下子亮了。

        一位留着女学生齐耳短发的女孩儿,看上去非常清丽,有着异常精致的五官,显得年龄好小。两只纤细小巧葱白似的手,抓着前排坐位把手,俏脸侧放在手上,一缕黑亮的发散落至嘴角,仿佛是一幅让人沉静的美人图。

       当他和那位女孩子眼神交汇的刹那,她的一泓秋水的凝视,差点让他陷入美女的圈套,他慌乱的躲开目光,从腰间抠出来‘摩托罗拉’大平板汉显传呼机,尴尬的扫视着上边的信息。路况太差,大概又行驶了一个多小时才到扶县地界。傅生打开车窗玻璃,斜风顺势吹进几丝细雨打在脸上,让他清爽了很多。他掏出纸巾擦了擦脸,侧身把一团纸扔进过道的桶里。

       无意间,两人又眼神交汇,她还是那个姿势,傅生又是躲开,用手拨拉了几下脸,捋了捋衣领,上下左右的看身上,下意识的看是不是有不妥的地方。接下来,他又斜眼偷看了她,女孩好像读懂了他心思,微微牵动了一下嘴角,一脸待放的花生动起来。

     客车有着颠簸,挨着她坐的那个猥琐男子夸张的往她身上靠,她愤怒地用胳膊肘狠劲的顶了那人一下,那人邪笑地露出了一口黑黄的大板牙,知趣的坐直了身子。然后她又恢复了原来的姿势,目不转睛的看向傅生。傅生愈加尴尬,心里开始发毛了。

      终于到了汴州市区,雨有停息的意思了,秋雨冲刷洗礼多日的城市显得清新干净。乘客伸着脖子往外看那街景,那映入眼帘公园里的繁塔。傅生直了直身子,来回扭了扭脖子。嚯,女孩儿还是那个姿势,那样的凝眸。傅生心里有点愠怒了,第一次不躲盯视着瞪了她一眼。她迎视着,坚定而沉静,如叶落秋水淡无痕。傅生想,你到底是坠入凡间的精灵,还是沉沦暗夜的女鬼?

      突然,几个字在他脑海里迸出“神经病?”但马上又否定了,如此清澈的眼神里,何曾有一丝精神病患者的茫然?管她呢,反正快要下车了,不看不理她就是了。

       汴州长途汽车站到了,乘客习惯慌忙挤拥着下车。傅生依然没动,没想到还有和他一样的人,就是那个女孩了,依旧是那个姿势,依旧是那样的看他。唯一不同的是,清澈的眼神好像有了些怅然的迷离。

傅生背起简单的行囊下了车。

                                                          

       二

       天色变白,雨倒是停了,他不慌不忙的出站。那女孩在后边紧跟着,因为穿着单薄双手抱着紧缩着的臂膀。肩上吊垂着一个小巧的坤包,反衬出她身材的娇小,显得楚楚动人。

      傅生就扫了她一眼,自顾自的走出了大门。车站里跟就跟了,出了站还跟,街角转弯还跟着。有这么巧的同路吗?难道是不散的遇见?傅生忍不住了,停下来,掏出一支烟点上,平复了一下纷扰的思虑,镇静了一下忐忑不安的心情:“小姐到哪里去?不会这么巧同路吧?”

       他极其不愿意这样称呼一个漂亮姑娘,叫同志?显然落伍,叫姑娘,自己才多大?

     “大哥你去哪儿?你去哪我就去哪儿。”这声大哥叫的让傅生反感,多少有混迹社会的风尘味儿。

     “我去哪儿你去哪儿?我胆小,你可别吓我。”

     “反正是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跟定你了。”这莫名其妙的坚定语气,从一个漂亮姑娘樱唇里说出来,空气里都弥漫着怪异的味道。

  “可是我有老婆孩子了,要不然白捡个大姑娘做老婆多好。这不是聊斋志怪故事在上演吧?”傅生心里更加惊惧,故作流里流气的说。

        她紧呡嘴唇不说话,眼里有了些雾气。

     “我到平丘黄河桥北,你真的敢去?不怕我把你卖了?” 傅生想得脱身,话就说得重了。

     “我看准了,你不会的。”

      “可不好说啊,这一段儿呢我手头紧,你跟我走了正好。我门口有一个四十多岁的老光棍,把你卖给他算了。我保证他不会把你打残,好不容易花钱买的老婆,只要是你稳当的跟他过日子,帮他传宗接代,他肯定是会对你好,我呢也算是做了件善事儿,积了阴德。哎呀,想想就爽,大概你是老天爷送给我的礼物吧?”他话说的可是够损了,甚至自己都有点不寒而栗。

    “我看准了,你绝对不会。”她眼里雾气更重了,毕竟这社会人面兽心的坏人很多。

      “我告诉你,不要被我貌似忠厚的外表迷惑了,这恰恰是我诱骗人的先天有利条件。”傅生好像看出了她的心思,并且已经有点儿想哭了,狠话说得也有点儿柔声了。

      “别说的那么狠,你肯定不会,我看准了。”依然那么坚定。

      “看来,我真脱不了身了,陌路相逢敢这么相信我?说说你的理由吧。”

      “你是故作江湖姿态,表面上露出流气,但内心深处是一种浩然侠义之气。”

      “哎哟,这话说得我很受用,怎么看出来的?”傅生尽管还是有点儿流气,心里却开始怜惜起来她了。这女孩儿,一定是遇到了难事儿。

      “孔子说过,质胜文则史,文胜质则浮,文质彬彬,然后君子。你装怪反而证明了你的质朴,就是说狠话,语言组织也很有条理,证明了你的文采,一切假装难以掩盖你的君子之风。所以,我看准了你不会。”这是一个很有才华的聪明女子啊,不显山不露水给你戴高帽,话说的也巧妙,提醒做人的基本良知。

      “那好吧,相逢是有缘。说说看,什么原因要离家出走,还这么匆忙?过了寒露天冷了,一件衣服都不带,社会复杂人心险恶,不怕遭人劫色吗?”傅生正色说道,一个看来涉世未深的女孩子,不管什么原因赌气出走,总是不负责任。他敏锐感觉到女孩儿有点后悔,当自己能成为捞她上岸的稻草,她能够回头,自己也算善莫大焉。

       女孩儿凝神看他,紧呡嘴不吭声。他眼神扫视了一下躲开,心里叹了一口气。学作好人,抛去低级趣味,提升精神境界!当初,父亲给自己取的名字,大概就有“佛生”的意义吧。他从单肩包里拿出一件夹克,尽管叠过,有点儿皱巴巴的,但能御寒,他用手抻了抻抖了几下,递了过去。女孩儿看着他,嘴角牵动了一丝微笑,也不说谢谢,接过去穿上,宽松肥大的夹克衬出她娇小的身躯,她把罗纹袖口向胳膊肘提了提,不然的话,成了戏服的水袖了。

       傅生走在前面,她紧紧跟随,不大一会儿,就到了包公湖畔。傅生找了个长椅擦干净坐下,大眼瞪小眼,两人一言不发,静静的看着雨后微风荡碧波,鱼跃鸟斜飞的包公湖。后来,还是傅生打破了沉默:“世上就是情事儿难劝,不是剧中人,不解剧中意。莎士比亚说过,爱情是一个伟大的暴君,每颗心都甘愿受他的蹂躏。但我觉得劫缘原是天定,可能这种痛苦是在帮你成长。”

    “可能吧……”她悠悠的开了口,迷离的眼神始终没有离开湖面。

    “我自己对情这东西都搞不明白,劝你肯定也是苍白无力。看得出你是个很聪明,很有才华的女孩子,但越是这样,就越是难以突破自己的障碍。老是天真的以为,爱情就应该是美好的,殊不知也会有爱与离!”傅生对这个没有语言、没有表情、态度木然坐着的她,弄得没有了脾气,站起来起走,又怕摆不脱,只有继续试探着劝说:“看你痛苦我不忍心再刺伤你了,可是我要回家呀,你跟着我算怎么回事儿?像你这种吧,就需要棒喝,没有一点儿责任感,可能是恋爱中的小玩闹,就逃避出走。让含辛茹苦养大你的父母所有亲人为你买单?真有个啥事儿,你考虑他们倚门望女痛泪断肠了吗?”

       听道这里,她一下子泪雨滂沱了,大声的哭了起来。

       傅生慌了:“哎哎,这么漂亮的女孩子,注意点儿哭相好不好?哭个梨花带雨就得了,可别那么大声啊,这要是警察来了,我连个身份证都没带,一定把我当成拐卖人口的贩子抓起来。”

        女孩儿听到这话,哀哀哭声竟破涕笑了一下,葱白的粉拳在傅生胳臂轻捶了一下:“你真坏,变着法儿的逗我,哥说的道理我懂,可就是克服不了自己的障碍。唉!我爸妈这辈子太苦了,我怎么能这样呢?人都会生老病死。我还有责任啊,逃不掉的。本来我是不想说的,无疑是又揭开一次伤疤,你知道吗?我家门口是客车必经之路,我妈腿不好,我看到她拄着拐棍站在门楼下,看着来往的车辆,期盼小女儿从哪辆车上下来,叫声妈!”又是一阵哭泣,不过这次没有大声哭,像嘤嘤的哭。

        片刻,女孩儿迷离的眼神,悠悠的轻叹,几许伤悲茫然。接着诉说:“哥!可我还是硬着心不下车,我要逃,可能逃到哪里呢?社会如同有一张大网,我是逃不出的。哥!你知道我为啥敢相信你吗?”

         傅生说:“愿闻其详,我还在纳闷呐?”

    “有人说过你像付笛生吗?那肉嘟嘟圆乎乎有点儿婴儿肥的圆脸,那一丝不苟的三七分发型,都让我感觉到知心爱人般的踏实。我出走是害怕的,是后悔的,所以我选择了跟上你。想在外边躲几天,我知道你不会害人。”

       傅生心想,在家乡还真有人直接这样称呼他,但他并没有欣喜,相反很羞愧,同明星能岂敢相提并论?人家星光熠熠,自己呢?

       听到这儿,傅生对她的人生经历还是一知半解,究竟是什么原因让她选择了逃避?傅生仍然一头雾水,只觉得这般柔弱的女子承担的太沉重了,他考虑再三,不容置疑的说:“不行,你还得回去。应该还有车,要不然就打的,没钱我这里有,应该够你回家的。”

      “哥,等一下,这次萍水相逢应该是上天的恩赐,我叫衡洁,给你留个地址,期待人生再次相遇。”傅生接过一方信笺,足足有十几张纸,他顾不上细看,只觉得好漂亮娟秀的行书,比自己汪洋恣肆八面出锋的字体强多了。到了车站,最后一班车正准备发车,傅生拦下车,掏出钱买了车票。

       衡洁上了车,把夹克脱下来还给了他。随后,留恋望着他。傅生目送几眼,转身就要走,车上传来了她的声音:“哥,信纸中是我的人生经历,看完后,你就会了解我的内心世界和为什么离家出走的原故?哥!有机会可一定到周淮市来呀,我等你!”

        傅生没回头,挥了挥手,而衡洁打开车窗探出半个身子,对他背影呼唤……

                                                                              

         三

      “这位小哥,人给你叫过了,她正在为病人输液,一会就过来。不过,用完人不会忘了请客吧?” 凤眼女孩儿俏皮地冲傅生哂笑。

       傅生轻轻微笑,没办法解释清楚这层关系,一旁的姐夫也露出讶异忧惧的神色。他对这位女司药说:“谢了,我觉得你当警察最合适。”

      “当警察?别说,我还真有过这样的梦,女警察英姿飒爽,多威风呀。老实交代,啥时候开始追的我们院花小衡洁呀?” 她已经沉浸在探究秘密,成人之美的喜悦中了。

       “嗯,你真有当警察的潜质。听说过嘛,大盖帽两头翘,吃完原告吃被告。”傅生也风趣起来。

      “嗬,没想到,你这个假付笛生看着挺忠厚,还是个坏痞子。跑不了你,非得给你扎得血淋淋的不可。”说完,她自己又笑,打了招呼回药房了。

        没过多长时间,身穿素白护士服的衡洁出现在过道里,傅生惊叹于她愈发的清丽。她先是若有所思的走着,等看清傅生的面孔后,快步奔了过来:“哥,是你啊!啥时候来的?我都没敢想,这辈子还能再见面。”

        “今晚,我和姐夫吃完饭,没事儿坐人力车闲逛,抬头看见你们的医院,鬼使神差的想看一下你在不在。没想到,今天你正巧值班!”

       “哥!来周淮市有事儿吗?上次你老是开导我,也没问你为啥常到周淮,是出差吗?”

       “不是!这次要常住沙家浜了,建材分公司店面开张了。给你介绍一下,我姐夫,也是我老板。”

衡洁这才感觉忽视了他人,有点儿不礼貌稍显尴尬:“姐夫好!光顾高兴了,不好意思啊。”

         姐夫并没有责怪她的意思,冲着她笑了笑,心琢磨,果然是一个清纯的女孩子,也很能理解内弟,不忍她沦落而做的善举了。说:“衡洁好!你傅生哥大致给我说了,我简直感觉就是传奇故事了。”

       “姐夫可别笑我呀,我感觉很丢人,不是遇见我哥,后果我都不敢想。啊!哥叫傅生?加个字不就是付笛生了?哎呀,太奇妙了,我可以天天见到偶像了。”她的脸上不见了愁云惨雾,生动自然好过凝视的沉静,银铃似的声音缭绕在耳畔。她把话峰一转:“哥和姐夫稍等,我去交代一下,咱们找个地方坐坐,欢迎你到小城来,咱们去唱歌吧?我唱歌很好听哦,大家都说是小邓丽君呢。”

      “不了不了,太晚了,你要值班,天还下着雨。我们常住在这里了,见面的机会有的是,你上班吧!”

        姐夫说着就朝傅生看了一眼,傅生自然领会:“嗯嗯,我们还有事儿商量。以后再聆听你美妙声音,看是不是名副其实。”

     “那……那好吧,说定了!一定得让我把心意表达了,把地址联系方式给我,也好联系。”

       傅生和姐夫两人回到住处,他简单洗了一下,但他有个在陌生环境中难以入睡的毛病。

       他倚着床头坐在被窝里抽烟,一屋子烟雾缭绕,就像接下来的故事一样,虚幻般的离奇……

       衡洁的爸爸祖籍山东荣成,原是部队军医,随解放大军南下,转业后留在了周淮市,被分配在地区人民医院工作,随后成家立业。

       老婆生了第一个女儿,起名叫衡清。往往第一个孩子的到来,会给父母增加许多欢乐,把对未来的希冀和宠爱,加注在了她的身上。所谓掌上明珠,含在嘴里怕化,捧在手里怕摔,从小要星星不给月亮,从不违逆她的任何要求。几年后,第二个女儿衡洁降生了,两口子儿女双全的梦破灭了。所以,夫妻俩从不科学的角度考虑问题,把不能传宗接代衡家断了香火,怪罪到这个血脉相连无辜的新生命身上。

       为了要一个儿子,夫妻俩商量,准备把第二个女儿衡洁送人?然后再生个男孩儿。不过,不能送陌生人,必定的亲生骨肉啊!把她带到这个世上,以后再也见不到了,心里难免会可滴血的。老伴突然想到自己的哥哥家没女孩儿,就送给他家吧。衡洁舅舅当然高兴了,亲外甥女成为亲闺女了,是件求之不得的事。不过舅母说出了她的要求,不能把送养的事,告诉给她,要瞒死,难得落个竹篮打水一场空。

      送女儿衡洁的那天,母亲心里千般难受万般不舍,既然要走这条路,还是按计划送去吧,但离别时,衡洁妈内心最柔软的怜女之情占了上风,什么传宗接代,什么延续香火,通通不管了,转回身哭着把孩子硬抢了回来。

      衡洁从记事开始,对自己是不是穿过新衣服?没有什么印象,只记得都是姐不同年龄穿过的自己又拾起来穿,包括入学的书包文具等。她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稍稍懂了些事儿,凭什么姐姐穿新衣服像朵花似的?而自己就穿剩下的。后来,妈妈看出了女儿的一点心事,出于安慰她幼小心灵的目的对她说:“衡洁呀!爸妈也是疼爱你的呀,那年,妈妈差点就把你送给亲舅舅,但妈妈不忍心呀!”

       自从她知道这件事后,她偷着哭过几次,觉得自己就不该来到这个世界,就是个多余。

       她从小没撒过娇,心里却渴望像姐姐和其他小伙伴一样,时常在父母面前撒撒娇。随着时间的推移,她跌跌撞撞的长大了,养成的性格原因,遗传基因占多大比例,生长环境占了一定的比例。

       两姐妹的性格和做派完全不一样,衡清性格张扬聪明伶俐易放弃,出落得美艳出众;衡洁性格沉稳文静善思且坚毅,化育得清丽出尘,一个学艺,一个学医。真可谓“姐妹花开是两支,一树之果有贤愚。”

       衡清艺术学校毕业后,工作成了问题。专业的单位和文艺团体不好进,处处碰壁之后,咬牙进了周淮市有名的迪厅‘二十一世纪’。狂放的音乐,狂狼的青春,让她在这里释放的淋漓尽致,很快她适应了这里的灯红酒绿,纸醉金迷,成了台柱子。

       人怕出名,猪怕壮。一双窥视有狼眼睛,开始注意她了,这个人就是声名赫赫的黑老大北霸天哈利。在他的眼里,对付这样的雏儿,太有经验了。他先让她做了领班,满足她出人头地的欲望。然后时不时的各种理由送花,送化妆品,买衣服首饰,带她出去大酒店应酬。

       甚至专门安排人从东南亚带回一支红木拐杖,让衡清作为生日礼物孝敬了妈妈,让她充分体验了金钱的魅力。

       哈利从不强占,他要俘获人心,所以,采取了放长线钓大鱼。学着杜月笙之于孟小冬那种过程,体验一把甘心情愿美人入怀那份成就感。

       衡清也清楚,自己对奢靡生活的向往,不是众多青涩追求者可以满足了的。谁有哈利这样的能力?至于年龄呢,不是什么障碍?让她担心的是哈利有老婆,据说要离婚,可信吗?

        哈利追求衡清在明处,而他背后还有一个不苟言笑,冷峻阴隼长相酷帅的鲁民!他是哈利的亲信,所以有机会接触到衡清,因为衡清对他年轻帅气有好感,所以他有预谋地让她染上了毒品,已实现他的狼子野心。

       鲁民不动声色的开始实施自己的阴谋诡计:想方设法激怒哈利,占他的地盘,抢他的女人。只要哈利视为宝贝的东西,就践踏、蹂躏,然后撒手摔碎在哈利面前。目的是摆脱他的控制,逼他出手一战成名,然后,自己成为这里的江湖独霸天。

                                                                                  

        四

        鲁民自从他因家贫浪荡被女朋友抛弃,自己跟了哈利以后,就认为女人就是玩物。什么美艳高贵,什么怜香惜玉?狗屁,就是要她们像狗一样匍匐的跪舔,随意的羞辱。不过,他内心深处仅存的一点儿人性,还是喜欢衡清的。他靠毒品控制了衡清,并且彻底占有后,竟然发现她是一个真正的处女,他就更有了报复的快感。自言自语:“哈哈,老家伙,你真的因为这个女人休妻了,我让你美梦做不成了。你最喜欢的女人,每天饥渴放荡的曲意承欢,你要是还喜欢,最后送还给你,让她帮你戴最大绿帽子。鲁民只所以如此疯狂的报复哈利,是因为和他有仇,并且是血海深仇。

       家里原本有一个沙场,是正儿八经有沙管局发的采砂许可证,合理合法的经营者。随着城市建设的快速发展,沙场生意红红火火。没想到哈利看上了这个沙场,强行要买,让他爸退出经营,但鲁民的爸爸没同意。

       那好办,沙场车辆进出总是要走路的,哈利就把外围的地都租买下来。采取了围困法,看你还能干得下去吗?

    哈利的这一招旗,硬是把鲁民的爸爸逼得走投无路了,然后求着哈利去谈沙场买卖的事儿。鲁民的爸爸知道自己孩子马上就要高中毕业,按平常成绩考个一般大学丝毫没有问题,以后的生活该充满幸福,但现在一切的梦想都被这个恶魔毁灭了。

       鲁民爸看哈利得意的笑,血性的他,冲动的在采砂船上顺手抄起一把铁锹,就要劈哈利。可人家人多呀,争执中鲁民爸失足落水,随着开闸泄洪的激流冲走了,找到时已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一个家庭灾难突然降临,盛衰转瞬之间的事儿。鲁民不得不辍学,原本感觉很好的女朋友弃他而去。家里还有一堆的外债,妈妈整天以泪洗面,他愤恨难平。他要报仇,决意改为母姓,投靠了杀父仇人,并慢慢的赢得哈利的信任。他知道哈利树大根深,要想铲除他必须计划周密,不能有半点的马虎,衡清就是他整个计划的导火索。把衡清当成了棋子,让她成为自己伤害哈利的一把亮晃晃闪着寒光的匕首。

       鲁民心想,两年来,自己虽说拉拢了不少狠角色,但毕竟都是老哈手下,真正刀兵相见不一定能抹开面子,搞不好自己可能吃大亏呀!于是他严密封锁了消息,在郊县网罗了七八十号人,都是平常游手好闲欺男霸女的无赖,把他们集中起来,除了多发钱,还支持他们吃喝嫖赌,但他找了专人,负责严格练兵,一切准备都是为了这场轰动整个豫东南的黑帮大战。他加紧练兵,对外隐忍着示弱,东躲西藏的狡兔三窟。

       哈利却一直盲目自信,他认为鲁民只是野心膨胀了,自己的女人他还没胆量染指,不敢兴风作浪。他一边安排人打探着鲁民的消息,一边策划一个教训鲁民的计划。

       老大就是老大,躲得多严实,总能把人找出来。一天,哈利带了几个人找上门来,刚好鲁民出去了。地下赌场里边烟雾缭绕,赌徒们血红着眼睛,对这几个人谁会在意?

    “ 看见鲁民了吗?他到哪去了?”哈利右手狠按在一个牙咬着半截烟屁股,头发汗湿了的中年人肩上。

      “滚一边去,老子哪里知道?你他妈的不会找啊。”那人耸了下肩膀骂道,他哪里知道这人是哈利,要不然也不敢。

        哈利暴怒的用手薅着这人头发,左右开弓连扇了十几个耳光,打得他口鼻鲜血四溅。赌场里一下子安静了,没人敢出大气了。

        哈利前脚带人扬长而去,鲁民后脚回来了。

     “鲁老板,我们弟兄相信你,敬你是个人物才到你这里来玩儿。前前后后带了多少朋友,你能挣多少钱大家心里都有数吧?在你这儿如此受辱,你不能坐视不管吧,以后还让不让来了?”被打的那人是好几家厂子的企业老板,很有些实力,和他一起来的老板也替他气不过:“他妈的,咱也是有身份的人,奇耻大辱非报不可。”两人一腔怒火无处发泄,自然找鲁民要个说法。

       鲁民把他俩引入密室,自然多加安抚。像他如此奸雄,话说得滴水不漏,让两位老板激愤之下露出底牌,而他一举两得坐而渔利。

      “两位大哥,在我这里受如此奇耻大辱,我深表遗憾,也非常愤慨。他哈利不把我当人,还认为我是马仔小厮,兴许我忍忍也认了。可是你暴打了我尊贵的客人,我要是不出头,江湖上会让人耻笑,我就无法立足了。”鲁民说罢,安排衡清翘着兰花指给客人表演着茶艺,美人彩袖殷勤频捧玉盅,俩人的心情自然放松了。

       鲁民接着说:“大哥知道,我原来也是跟他混的,包括我手下好多弟兄都是他的人。为他开疆拓土血染过几回?他是 对我们却?不是弟兄们寒心能走吗?别的都不说,衡清,就这位小妹,我未娶,她未嫁。我们产生了爱情,为什么不能在一起?那老家伙为了达到长期霸占的目的,金屋藏娇,一树梨花压海棠呀?衡清当然不从,我们就愤而为之,与他分庭抗礼。”

       被打了那个老板却说:“江湖上传言可不是这样,说你生有反骨。老大待你不薄,你不思图报,羽翼丰满就背叛,最为不齿的是还霸占老大的女人。”

     “这话都是他的人说的吧?江湖上听到过我辩解的声音了吗?任由他诋毁去吧,我不在乎,总会有明眼人能看出来是非。今天这事儿不能说明问题吗?惹不起,我躲都躲不起,未免逼人太甚了。”鲁民装作一副很无奈的样子。

     “忍无可忍就无需再忍嘛,跟他干。”

     “是呀,大哥!我想过狠狠地跟他干,可是靠什么呀?自己可以不惜一命,不能不替兄弟们想啊,事儿出了,可能就有牢狱之灾,家里父母谁管呀?要是我有足够的实力,帮弟兄们解除后顾之忧,那就好办了。”

     “鲁老板多虑了,就是出口气给自己挣点儿脸,可不能闹出人命来呀。你只要帮我出了这口气,另外不管什么情况都不能把我们卖了,这钱我出,你开个价。”

     “我是最讲江湖道义的人,按理说提钱就外道了。可是这事儿要谋划周密部署,确确实实是要有资金支撑。考虑到在周淮市组织人员不太可靠,不行就在郊县让我的朋友秘密进行,这费用可就大了。人吃马喂的,这一真正撕破脸皮和他开战,成本代价是非常高昂的。唉,也罢!早晚会有这一天。为了大哥的脸面尊严,豁出去了,大哥既然有如此美意支持,那就两百万好了。”

        一方出钱,为了洗雪前耻,咬牙忍痛;一方出力,鲁民早就筹划,报仇雪恨。这样以来,不但让他师出有名,还白捡了个大元宝。鲁民暗自欢喜,哈哈哈,是不是命好的出奇?

        双方商定后,鲁民人情做得很到位。先是在市里最豪华酒店‘粤秀国际’订了顶级套餐,宴毕,又在自己‘龙凤阁’桑吧让他俩享受了帝王级的服务,释放掉羞辱和动物本能以及白花花的银子。

                                                                  

       五

      小城不愧为号称‘小香港’的水陆码头城市,不能说开风气之先,总也是跟风很紧。流行趋势潮流无论好的坏的,全盘吸收接纳。比如这影剧院陪看,据说京城也是刚出现,这边就跟着有了。

       衡清的所有要求,爸妈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都能满足,也从来没有怀疑过。就因为溺爱她才恃宠生娇,也差一点就毁了她的一生。她说要和人开办一个少儿舞蹈辅导班,爸妈不问具体位置在哪儿,和谁搁伙?就把多年的老本儿拿出来,全力支持他们的大女儿。小女儿衡洁听罢后,多少有些疑问,无奈自己在家里的声音历来微弱,说出来没人听,干脆不说了。前些日子,她有个机会可以开个药店,曾试探性的向家里张过口,不但没得到支持,还遭受到父亲的反对和呵斥:“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异想天开想去当老板,可笑!”她对比之后,心里受了伤害,所以,工作之余她很少回家了。后来,朋友药店开业了,,极力邀请她在店里帮忙,因为衡洁上半月班歇半月,工资待遇自然比其他人高许多,她看到药店生意火爆,心里常常黯然神伤。

        随着毒瘾的上升,衡清已经没走任何退路了,别说普通百姓家庭那几个口里挪肚里攒的小钱,就是家里有座金山,只要沾上毒品,也早晚会败光。怎样才能满足自己的毒瘾?一个张扬跋扈可毕竟还是弱女子,只有想到靠出卖自己的青春肉体了。可她虽然沦落,内心深处也不愿将就,不是什么样的男人都可以,所以她观察着选择性的找寻目标。帅气、干净、高大、着装考究,这种男人是她的首选。

       这天晚上,衡清在影院外边徘徊了很久了,发现一个目标。他是在等女朋友?或许是出差到这里了呢?她主动上前搭讪:“帅哥,一个人呀?多无聊寂寞呀,要不请我啊,一起看好不好?”美艳的女子软语呢喃着相求,很少有男人能够抗拒。那年轻男子看了看腕表,又从腰间抠出来精巧的‘摩托罗拉’袖珍汉显传呼机,详细看了上面的信息,眉头紧皱了一下,看上去有点愠怒,但来还是半认真半揶揄地说道:“怎么了美女,寂寞无人陪吗?两颗孤独的灵魂要不就互相安慰一下?但得讲清楚了,不管你是何目的,我不买,希望你也别卖。大家开开心心的,吃个饭买件礼物啥的。”

       衡清长长打了个呵欠,好像疲倦的都口齿不清了:“帅哥,开什么玩笑?太自信了吧,帅不能当饭吃,不是急着用钱,像你?呵呵,姐未必看得上。”

       那帅气男子估计也是羞恼,也可能是要等的人不来了,反正复杂的心理促使让他一下子对这场艳遇有了浓厚的兴趣:“出来混还装什么高傲呀,看不上我搭讪干嘛?”

     “看你还比较精神而已,男人小气了我没兴趣,不打扰你了。”衡清说完想走,去选择下一个目标,那男子好像有点儿不甘心了:“不就是要钱吗?漂亮女人的裤腰带都是松的,说吧,需要多少钱我才能解开它?”

       这一切都被妹妹衡洁看得一清二楚,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清丽的俏脸惨白,一往的沉静也有点异样,声音都是颤抖的了:“姐姐,买东,你们要干什么?”

      两个人听到叫声不啻炸雷,齐刷的回过头望着衡洁,空气一下子凝固了,不敢看衡洁异乎寻常的目光,仿佛能把人窒息而亡在那一泓深潭里。

     “你不是不……不来了吗?她是……衡清,你姐姐……衡清。”买东越想平静下来,越是紧张,嗫嚅地总算说完整了一句话,羞愧使平常的优越感早已经荡然无存,极致的尴尬与无奈,让他成为了一个可笑的小丑。

    “我就不该来,同事牺牲了自己的公休,非把我赶过来,让我看了一场精彩的表演。”衡洁银牙紧咬着下唇,有点痛,心里更痛,滴血的痛。

     “你,你误会了,你问姐姐。我在这儿等你等得无聊,她可能也是在等人,就搭讪了几句。你知道,我是比较喜欢调侃的。”

     “是啊,买大公子很幽默,我知道呀。并且你买东风流而不下流,从不沾花惹草。三川交汇水丰无量,你也只取我一小瓢饮。感谢上天让我遇见你这位俗世翩翩钟情的公子。”

       买东知道,衡洁已经给他留脸了,要不然那些更伤感情的话语再说出来,就真的什么机会也没有了。怪苍天太捉弄吗?这可是好不容易争取来修复感情的机会呀。这可好,曝光自己丑陋的私欲在她面前,并且更为巧合讽刺的是,竟然和她的同胞姐姐在做皮肉交易。买东第一次像犯了错的小学生,低下了他从没在衡洁面前低过的头颅。衡洁顾不上理他,感觉心如既灰之木,何妨刀割香涂。

      一旁的让衡清,让自己的妹妹衡洁看到了自己如此不堪,失去了在小可怜亲妹妹面前公主般的骄傲。正如张爱玲所说:生命如一袭华美的袍,却爬满了蚤子。残存的那一丝自尊,不曾尽泯的良知和愧悔,让她想要放弃这个世界。眼前的妹妹,可以托福高堂白发,多少能削减自己一些罪过,感到有点儿释然:“衡洁,妹……妹妹。我,我对不起爸妈,对不起这个家,也对……对不起你,妹妹,就当爸妈从来没我这个不孝的女儿,我从没来过这个世界,以后家里就靠你了,爸妈就靠你了。姐……姐拜托你了,我给你跪下求你了!”

       突兀、惊惧、愤懑……衡洁第一次听到衡清喊她妹妹,第一次感觉不到她的颐指气使。习惯了委屈,突如其来的陌生感觉,让她茫然无措。

     “衡清,你干嘛?发生了什么事儿?你……你怎么会成了这个样子?你起来,你的骄傲呢?你的尊严哪?”

      衡清悲伤愧悔的情绪,突然有了异常的变化,眼神迷离表情痛苦,嘴里发出似乎低嚎的呻吟,右手紧攥着领口作势撕扯。灾难不因惧怕而不会降临,不因绝望而不成为过往,衡清差一点就堕入万劫不复的人间地狱,而在危险边缘拉她上岸的,是从小生活在她光环阴影下,瞧不上眼的小可怜儿妹妹——衡洁。

      衡洁吓坏了,又突然像明白了什么?毒品,只有毒品!才可以如此摧毁一个人的意志和尊严。眼前这位一直骄傲的公主,如此不顾羞耻,万恶的毒品,甚至要她去出卖自己的灵魂和青春肉体。是谁?这么险恶的用心,要去毁掉衡清,自己的姐姐到底经历了什么?她心中打起了问号?

       突然,两个青年男子幽灵般的从某处黑暗里倏忽闪现出来,直奔向衡清,把她半抬半拖地往戛然停在他们旁边的一辆‘丰田’面包车上摁。

       衡洁看了一眼低垂着头尴尬站在原地的买东,他如梦方醒,和衡洁合力去阻拦。

        两个彪悍的年轻人狠瞪了他一眼,像毒蛇一般阴冷的目光吓得他噤若寒蝉,特别是其中一个男的摆动了一下奇异发型的头,耳朵上几个大小不一的银色环饰夸张的跳跃。从左眉斜至右嘴角的那条紫红色蚯蚓般的刀疤丑陋而狰狞。

        买东木然了,脚步僵滞在那儿,一动也不敢动了。衡洁嘴唇紧呡,深盯了男友两眼,而买东对视一下怯懦躲开,嘴里嗫嚅不出来只字片言。霎时,她对这个徒有其表的大个子小男人,有了雾气,她失望了!不能让他们带走姐姐,有可能就是永诀。

         衡洁了解小城,操控毒品买卖还能有谁?她意识到衡清已处于地狱的边缘。那种血浓于水的骨肉亲情,源于潜藏心底的渴望,原有的委屈早已化为乌有。前面无论是刀山是火海,也要慷慨赴死的闯一闯。她疾快的走到面包车侧门,死死拦着不让他们关上车门,两个恶徒凶狠的叮视,在她沉静而坚定不屈的对视下竟然有了慌乱。羞恼之下逞凶是豺狼的本性,刀疤脸猝不及防的狠命踢向衡洁胸口,衡洁差点被踢离车门,她顾不得疼痛,两手用力的死撑着车门,然后,对那家伙一记响亮的耳光,刀疤脸揉着火辣辣的脸颊,紫红蚯蚓更加丑陋,嘴里嘟嘟囔囔:“大……大妹子,你……你咋不识好赖人呀?大哥安排了,我们不能不听呀。再说了,时间长了你能受……受得了吗?”

      “瞎了你们的狗眼,敢对我亲妹妹下手。我知道鲁民不把我当人,你们才不把我当人。好啊,鲁民不是要把我变成鬼吗?那我就做鬼,他的女人你们都敢染指。” 衡清心智还没有完全丢失,这句话说出来着实让这两个家伙心存忌惮。

    刀疤脸听了衡清的话,心想,这个女人可是鲁民唯一的女人呀,要是误判极有可能种下祸根,小心驶得万年船,还是忍忍这个女人吧。女人是祸水呀,历史教训太多,西施之于吴王,貂蝉之于董卓,都是杀身之祸呀!

    “姐姐,不管你发生了什么事儿,下车跟我回家。爸妈白养你白疼你了吗?你想过你放弃他们的后果了吗?还让不让他们活了?吸毒咱可以戒,就是犯了罪也可以新生,你要还有点儿做人的骨气,就不能把自己和咱家毁了!”

    衡洁感到妹妹坚定目光里传导的温暖,犹如冰窖里透进耀眼的太阳光芒,一瞬间要把所有的黑暗涤荡。她顺势就要起身,那俩家伙赶忙把她按在座位上。

     “大嫂,你可不能难为兄弟们。要是你执意下车,别怪兄弟动粗得罪啊。”

        毒品的可怕,超出人们正常想象不知几倍,衡清此时全身骨髓里都像有蚂蚁在爬,一闪念的理智早就被邪恶的欲望一脚踢开。

       衡洁眼见她被欲望控制,骨子里打小的不屈让她下意识的坚定。她顺手把车门狠劲的摔关,半蹲在姐姐面前。她看了看车窗外买东双手微抬,作势迈步而僵滞的怔愣,她长长吸了口气,漂亮的大眼微闭了闭,黑亮的睫毛像珠帘关闭了心窗。

      “开车!”

        衡洁低哑着声音不容置疑,伸出双手紧握着姐姐左手。这是亲姐妹的第一次握手,却感受着她痛苦的挣扎。

        刀疤脸两人对望了一下,很无奈也很不屑,她跟着去翻不起什么风浪。说不准,大哥用什么手段,像娥皇女英,姐妹俩共侍一夫呢。想到这里,两个家伙心里还淫邪的笑了。

        面包车一路绝尘,直奔鲁民的一处秘密住所,竟然是环境幽雅的公安小区。(末完待续)

                                                                           作者:高尚法   改编:南庄隐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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