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过半,村里村外在娶亲嫁女喜庆的锣鼓声中,时时闻到“嗷——嗷——嗷”的猪嚎声,并时时夹带着一股股煮猪肉、炼猪油的喷喷香味。这时,人们知道,村里开始“出”年猪了。
从记事开始,生产队年年都要喂几口猪。因此,不论猪长得大小,年年腊月二十三的小年前,都要杀年猪。“年猪”,就是喂起来专门用于过年的猪。每年开春,柳树还未飘紫,谷子还未落泥时,人们就要捉年仔猪。小猪伴随着母亲的希望和寄托,伴随着我们的勤劳和期盼,从春,到夏,到秋,到冬,慢慢地从小猪长成大猪,而且是胖胖的,很是争气。像猫一样的猪崽,经饲养员一瓢水一把食地养成了肥猪,终于到年关时能“自产自食”了。因而,“出”年猪这天,主人家像过节一样喜庆。
杀年猪的那一天,人们都早早地起来,吃完早饭后,就按照队长的分工,开始分头做杀年猪的准备工作。红红的灶火愈烧愈旺,锅里的开水“咕噜噜”沸腾,满身沾满猪血垢的屠夫进门了。这时,饲养员提一桶猪食,用棍棒在桶里不停地搅拌,嘴里“啊罗罗罗、啊罗罗罗”不停地喊叫。这叫“喊槽”,说是槽喊得好,日后养猪就发旺。年猪似乎感觉到末日来临,只是颤兢兢偎在猪圈一角,像人打摆子发寒颤似的。人们越是喊得起劲,年猪颤得越狠,越是不肯来吃食。
杀猪师傅见水已开好,就开始动起手来。他手端着沾满油腻和猪毛的铁钩,悄悄走到年猪前,猪惊恐不安地看着主人,好像有什么不祥的预感,在圈内狂呼乱叫,左冲右撞。等猪栏拉出一个豁口,猪便猛的冲出来,但刚到门口,便被蹲守的人们揪起耳朵,杀猪师傅也顺势提起猪尾巴,向案板拖去。猪四脚一个劲地乱弹,一边撕肝裂肺地尖叫,一边大口大口的喘气。它现在终于明白了主人的意思,它绝望地嘶叫着。
猪被两个男人紧紧按在案板上,师傅腾出手,抽出一把尺多长的尖刀。猪知道末日到了,四脚弹得更有力,叫声变得更凄惨,它想作最后的抗争,想赢得人们的一丝同情。尽管观者如堵,人头攒动,但每一张脸上写的都是兴奋和喜悦。
猪也许绝望了,也许精疲力尽了,不再拼命挣扎,只是上气不接下气地喘息。师傅抓住时机,瞄准要害,一刀刺去,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叫和一阵剧烈的抽搐,一股鲜血自刀口喷涌而出,咕咚作响,仿佛有一束束燃烧的火苗在猪颈上不停地跳动。猪的叫声由强变弱,慢慢奄奄不息,不能动弹。师傅满脸溅满了星星点点的血,持刀的手像从红染缸端出来似的,鲜红红的,眼角时时露出笑容,随手在猪身上擦去刀上、手上的血。这时,队长向师傅投去赞许的目光说:“好手艺啊,一刀见效”。杀猪师傅马上笑眯眯地回答说:“没啥!没啥!”
师傅刨猪毛工序简单。只用一把手壶,一把刨子,不需放在盆里,放在大木板上或铺有胶布的地上,一手用壶淋水,一手用刨子刨毛。“唰、唰、唰”刨毛,如老农锄草,如师傅剃头。不一会儿的功夫,一个白白胖胖、干干净净的年猪就呈现在所有人的面前。
大家齐心协力的把猪抬出来,挂在一个事先准备好的钩子上。杀猪师傅便开始给猪开膛破肚,大卸八块,一块一块的肉分摆在案板上,红的、白的一摞一摞的,叫人眼馋。男人们杀猪的工作完成了,厨房里妇女们就忙活开了,资源最丰富的就是肉,菜式最多的也自然是肉了,展现妇女们智慧的时间到了,同样是猪肉,不弄他个十样八样绝不罢休,蒸的、炒的、煮的、炸的、烧的、焖的……应有尽有。
到年尾了,各家活儿也都忙的差不多了,也该好好休息了,借着主人家杀年猪的喜庆,一群亲朋好友围坐在一起,满桌的佳肴,斟上三二两小酒,谈谈今年的收成,聊聊儿女的学业,李家的母猪又下了一窝崽,王家在县上的亲戚又升官了……干了,哈哈哈!
一年的收获,一年的喜悦在这一围又一围的餐桌上聚拢来又扩散开去,一直散到每个人的心窝里,又涌上每个人的脸颊,幸福从这里出发,一直延续到来年,到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