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回故乡,我的心都特别激动!到了故乡总觉得又缺少了什么。缺什么了,自己又说不清。因此我很矛盾,不回吧还想!回了吧,思乡情得不到释放心里还是不舒服。我把我的感受说给我那些漂泊友,他们都拍大腿说,跟我同感。

  好久没回故乡了,想用这段时间找到我的缺憾点。可惜的是我依旧一无所获。不知道怀念家乡的什么,但我的心就是莫名其妙地跟家乡拴在一起。这也许就是漂泊在异乡的老年人们所说的落叶归根之感吧?当年本家的一位二太爷就有我这样的感觉。独居多年的二太爷在八十八岁时,被迫随着在外地工作的子女走了。走时老人哭得一塌糊涂。抱着大门口的老槐树哭、坐着门前的青石板哭、摸着大井上的辘轳哭,总之他老人家见什么都哭。在他离开家的第二年,在儿孙的陪伴下回来了,他对家乡的一草一木还是那么留恋。二太爷在九十六岁时又回来一次。这次他没哭,他说他再回来就是一把骨灰了。在这六年之后,一百零二岁的二太爷真的是骨灰回来了。族人戴孝接他老人家入屯子。族人懂老人家的心,抬着老人的骨灰盒在老宅门口站了很久很久。又戴孝把他老人家安葬在祖坟里。这是二太爷的乡情乡愁。

  健壮如牛的我也在找乡愁。乡愁不是无病呻吟而是刻骨铭心的一种思念!这种思念说不清道不明,让人流泪让人幸福。我去哪里找,我又怎么诠释?妈妈的味道家乡有,但这是一部分。家乡的气息土里有,这也只是一部分。踏入家乡我就是亲,亲了之后还觉得不过瘾。结合二太爷的乡愁我再回故乡寻觅。

  寻觅,河边不见玩童,没了追思的影子。寻觅,大树林里,一尺宽的曲径都不见了怎么通幽?再想光着脚丫踩一踩泥泞不堪的乡间路,可惜所有的路变成了水泥路。昔日我的热闹处长满荒草和孤寂。如今家乡的孩子不再属于家乡了,都把他乡当故乡了。空落落的村子,没了泥土路和坑里的水。漂亮气派的房子也是空落落的。原本热闹的大门口没了青石板,靠在富丽堂皇的大门脸上的老人剩下的只是无限地期盼。村子还是那个村子就是没了村子人的情。谁看我都陌生,我看谁都新奇。可就是这陌生的故乡让我牵挂让我忧。

  破开一家大门。其实这家就是我家,只是家主三十年前就换了。三十年前的房子不见了,我之后的家主依旧。我笑他也笑,我点头他也点头。大我二十几岁的他满头银丝目光呆滞。无语的他懂得我心,他让一条路给我。新建的两层楼向前进了一房身。东侧的菜园子如今种满了花草,石头院墙不见了,我儿时从河套捡回来的河卵石又回去了。西侧的猪圈变成了锅炉房、厨房和餐厅。在这院子里找不到一点家的感觉了。我叹惜着,想退出去,熟悉而又陌生的老乡一把拉住我。他还无语,只是拉着我向二层楼走去。

  我见过各式各样的楼,因此对他家的二层楼我不感兴趣。碍于面子我走进他家的二层楼。他好像看出我的心思,进屋后没邀请我坐下,而是直接领我穿门而过。我有些疑惑地看着他,他依旧无语。

  二层楼的后面,有三间上个世纪五十年代建的老房。墙的主体是用河卵石砌成的,上下有两行青砖带。房檐是直径十几公分的洋槐棒子支撑起来的,有两处房檐都塌陷下来了。这座老房本来是五间,被拆了两间。仅剩的三间老房让我的心震颤了好一阵子。破旧房子窗户和门都在,木制的窗棂上残留着点点斑斑的窗户纸。透过窗棂看到屋里黑洞洞的,隐约可见的是我家那些年间用过的老家具。我顾不得老木门上的蜘蛛网和厚重的尘土,一把推开老木门。老木门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这声音是哑巴老爷夜半三更喂牲口时发出来的;是母亲早起抱柴草时发出来的;这声音是我和伙伴玩闹时发出来的。这声音就像播放机,一下子让我看到许许多多儿时记忆的图片。迈过门槛,脚踩在久违的土地上。就是这块土地不知道留下我多少脚印,当年每个脚印都是那么踏实,今天我又找到了让我踏实的地方。没有大铁锅的灶台黑洞洞的,上面也结满蜘蛛网。绕过堂屋进入的是剩下的东侧房间。两间房的通铺大炕上有当年自家编的炕席。这席子的年龄不比我的年龄小多少。炕上有当年用的饭桌和大大小小的泥盆。屋子的靠山墙下摆着三口榆木柜和一对箱子。柜上立着两面七十年代的带联的大镜子。镜子上的横联有五个红色毛体字“毛主席语录”左右两联是:“钟山风雨起苍黄,百万雄师过大江。”镜面上虽然落满灰尘但还能勉强照人……

  我驻足良久,满屋封尘满屋的记忆。今天这里给了我惊喜,也给我无限感伤。那年的腊月底,我在这里出生,我的第一生啼哭从这里响起,我的人生路也从这里开始。这里有我踉踉跄跄学步的身影,这里有我少年时嬉笑怒骂的声音,这里是我扬帆起航的码头,又是我总想回来栖息的港湾。当年我不敢向人展示我破旧不堪的老宅,而今我特别愿意向世人展示这富有沧桑感的老屋。

  出了老屋心里有说不出来的畅快。这就是我的乡愁根!这就是魂牵梦绕的地方。我买回老屋里的家具,也买回了我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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