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隔代亲”或“隔辈传”,这话正确与否,我没有考证过。一般来讲,“隔代亲”这话不无道理,因为父母对孩子是第一责任人,必须“严”。而爷奶就不一样了,因为他们不需要承担孩子未来更多的责任,所以对待孩子们更多的是“宠”,更多的是想过好余生,享受薪火相传的祥和氛围,自然是偏袒孩子。孩子对爷奶有一种天生的亲切感,确切的说,这是一种人性的本能。因为孩子从自己爷奶那继承了家族的基因,血缘让彼此的关系更加贴近,爷奶和孩子都有了彼此的认同感。这种身份自然而然让彼此看起来很亲密,更多了一种爱。所以老人更愿意与小孩整日接触,在与孩子的相处过程中,老人的心里会有一种安慰。

隔辈传在医学的定义是指遗传基因X染色体在一代呈现显性,传到第二代时就呈现隐性,但到了隔代又呈显性了。两代中间隔了一代。我局有位余所长,一次,省领导来延寿考察,到了余所长单位听取汇报,省领导发现,余所长是黄发碧眼,生气道:“你这个当所长的太不像话了,怎么还染金棕色头发”?余所长回答的也很巧妙:“领导,这事不能怨我啊,要怨就怨我奶奶,我这蓝色的头发,是我奶奶在她老人的肚子里给我‘焗’的呀”,省领导听了个中的原委,一笑了之。原来她奶奶曾经和前苏联进驻我国的一名军官有过短暂的婚史,生个儿子是黑发黑瞳黄皮肤,但到孙子辈就有一个黄发碧眼的人,这就是隔辈传吧。我还有一个好哥们,他太爷是个猎手,一天在打猎途中,看到一个直立行走的黄鼠狼,看他太爷要枪杀她,她就叩头流泪求饶,但他的太爷还是把她打瘸了,黄鼠狼化成一道白光瞬间消失。晚上这个黄鼠狼就托梦给他,恨恨地说:“我要让你们家隔代就出瘸子”。果不其然,他家隔代就会出现一个天生的“瘸子”。还有一件我亲身经历的事情,就是我姨姥去世后,手是紧攥的,戴不了戒指,等我姥远道赶来,口中对姐姐念念有词,我的姨姥竟摊开手,让我姥顺利的戴上戒指。这是否迷信,也无法解释。像这样的咄咄怪事,在地方乡村经常出现,用“不胜枚举”来形容,也不为过。

据一些老年人说:“在我的爷爷奶奶身边,就发生过许多离奇古怪也无法用科学解释的事情”。其实,我从来都没有见过我的爷爷奶奶,两位老人在我出生之前就相继病逝了,从我父亲的笔记中得知:我爷爷是1958年病逝的,奶奶张祝氏于1954年先于我爷爷病故。我爷爷就连一张照片都没有留下,因为乡下人迷信,说是照照片会“吸血”“摄魂”,我奶奶的照片也仅存一张,还是我二伯父在徐州当官时硬性给她老人家拍摄的。

写我的爷爷,还要从父母的只言片语中以及街坊邻居的老人讲述的故事中说起……

早在我念小学的时候,我与撒尿和泥的玩伴小百、二孩、宽心、小蛋去夹河村看电影。途中,二孩唱电影《洪湖赤卫队》歌:“洪湖水呀浪呀嘛浪打浪啊,洪湖岸边是呀嘛是家乡啊,清早船儿去呀去撒网,晚上回来操小宽的娘啊……啊~”,小宽听出二孩在骂他,开始追打,惹得我们一行人捧腹大笑。到了夹河看电影接近尾声时,一个姓韩的大人看到我后说:“孩子,你长得特别像张庄的我们家的一个恩公,你是张洪恩的什么人?”我说:“他是我爷爷”。那个人听说我是张洪恩的孙子,散电影后,说什么都要让我去他家坐坐,还用当时算是很丰盛的晚餐盛情待我。我问他们为啥这样?韩姓的人说:当年我爷爷救过他们全家的命,现在无以为报,只能报在孙子身上了!老韩家人还向我讲述了我的爷爷勤劳睿智、乐善好施、慷慨助人的一些事迹,看我吃过饭,他们才安全的送我回家。

回到家时,我曾经问父母:我的爷爷是啥样的?从父亲那里,我知道:我的曾祖父张开明老人在我爷爷刚出生不久就病逝了,曾祖母张魏氏20岁“守志”,节俭自爱,直到解放前病故,享年80余岁。是她老人家一人,成天鸡蛋棉穗子的攒着,有时候还到她娘家要些东西,用辛勤的双手和汗水,好不容易才把我爷爷“拉巴”大,养育成人。曾祖母在感情上的忠贞不二博得乡邻称道,其事迹曾经收入《沛县.烈女志》中。我的曾祖母有一手捋胳膊的绝活,在农村经常有胳膊腿摔坏的人,经我的曾祖母推拽治疗,就会奇迹般的康复,老人为人治病不但免费,还常留病人在我家吃饭,还有曾祖母喜欢把省吃俭用的钱用来置地。我爷爷个头不高,总是一副笑咪咪的模样,自从奶奶张祝氏嫁入张家,家里就开始“邪发”。到我父亲出生的时候,家道优裕,有20多名雇员,良田百亩,家用农具一应俱全。据我外祖父说:我们的家庭之所以能够邪发,大都是因我奶奶的福气带来的。我不以为然,因为我认为我爷爷更为睿智、大气、勤劳、友善、厚德载福,持家有方。

爷爷很睿智会用人。我的大伯父起初是我们家的雇员,精研梅花拳术,是我家庄稼地的打头人。当时,因为我爷爷奶奶婚后许久没有生育,于是,我爷爷就收他为养子,他很是勤奋能干,家外的活计和20名员工的管理,都是他负责至为精到。王迪元的父亲(我叫舅姥爷)是外地人,讨饭来到我家,我爷爷便好酒好菜盛情款待,并陪同饮宴。密嘱员工在王乞丐出门的院中地上撒放些钱,佯装自己喝醉,王父走出门外,发现地上有钱,便一张一张的捡起,整整齐齐的交到了我爷爷的手上,还埋怨我爷爷:怎么这么不小心,把钱竟然丢到了院中。一个乞丐竟然不为钱财而动心,让我爷爷大为感动,于是就将这个乞丐(舅姥爷)收留下来,让他管理家务和财务收支,我舅姥爷留下后,把我们家的内部事务打理的井井有条,我爷爷也把他当做家人看待,出钱给我舅姥爷先后盖了房子,操办了婚事,我舅姥爷娶妻生子后几代人都和我们家保有特别亲善的关系。

自从收养了我大伯父后,我奶奶先后生下了我大姑、二伯父、三伯父、我父亲。爷爷虽是农民出身,但他秉承了“一等人忠臣孝子;二件事耕田读书”的古训,我大姑结婚后嫁给了黄埔军校军官刘体瑜姑父,有一子后来成为解放军某部团级干部,我爷爷发现我二伯父、我父亲是读书做官的料,于是就竭力供他两人念书,后来我二伯父考上了成都师范大学,官至铜山县文化馆馆长、徐州市文化局领导、台湾屏东师范学院教师、主任。1956年曾报考考试院主办全国性高等考试,考中了教育行政人员,以自知行政工作与个性不合,故没有在这方面求发展,仍继续原教职及研究工作,直到退休、病故,享年100岁。我父亲后来考上徐州师范学院,一生勤劳,官至小学校长、公社团委书记、工会主席。我的三伯父也从农村走出,成为兰州市建一公司职工。

我也从爷爷、父辈们身上传承了知人善任的基因,只是我的爷爷是与生俱来的知人善任,而我则是从读书还有基因传承中来,我是从外祖父言传身教和读一些传统的术相书中学得的,譬如:才学在人腹中,如何辨知?因为人长有五官、九窍。有通全身九窍的,也有通耳,目,口、鼻,舌五窍的,还有不通一窍的,怎么辨别呢?肝之窍通于眼,肝之窍若通,则眼睛黑白分明,眼神有光;肾之窍通于耳,肾之窍若通,则耳朵莹白,耳轮红润;心之窍通于舌,心之窍若通,则舌红如喷火;肺之窍通于鼻,肺之窍若通,则紫气盈面;脾之窍通于唇,脾之窍若通,则唇色红如丹砂。《经书》上说:“齿似莹玉者,则骨秀;面多紫气,则肉秀;眉清鬓翠者,则血秀;声清气远者,则气秀。目如暴星之明,气如紫彩之鲜。五质内充、五精外彰,就叫做五行俱秀,这就是通窍,可以断定人的聪明才学”等等,不一而足。

我的老家,收粮打场每年有二至三季。每当打场晒粮的时候,村里人都要先问:张洪恩家打不打场,晒不晒粮?他们必须错过我们家打场晒粮的那些天,然后才能打场晒粮。为什么呢?听年龄90来岁的老人魏巨有说:我家打场晒粮的时候,别人家要是打场晒粮,就会粮食锐减,我家场中粮囤的粮食就会累累见长。有一个叫二倔头的人不信,偏要试一试,他灌了满满的两桶粮食,趁我们家打场晒粮的时候拿到太阳下去晒,请大家包括魏巨有等都前来围观。结果呢,只见这两桶粮食在慢慢的减少,不一会就只剩少半桶了,而我家的粮囤却长高了一大截。过年的时候,我奶奶蒸馒头,馒头不等下锅的时候,掀开锅盖,发现锅里满满都是热气腾腾的馒头。有人看见,我家的房梁上有“仙”来回穿梭,往我家的锅内运送馒头。据说:日本鬼子侵略中国的时候,来到我家外的场院休息,把刺刀插在麦秸椽上,我父亲养的大狼狗马上窜出来疯狂的撕咬日本鬼子,鬼子拔出上了刺刀的步枪与我家的狗搏斗失败,就开枪射击,击中了我家狼狗的腹部,后来这个狼狗因为失血过多而英勇“就义”了。在日本鬼子拔出刺刀的空隙间,粮食就滚滚流淌了出来。

爷爷素以善良大气、乐善好施而著名于世,我回家探亲的时候,听魏巨有、张洪法、祝允胜等街坊邻居还有曾经在我家当过工人的老人讲:因为我家良田多,家用种地农具一应俱全,许多街坊邻居到耕种或收获的季节前往我爷爷那里借农具,是凡到我家借农具以及其他东西的人,我爷爷总是极力挽留他们在家吃饭喝酒,盛情款待。但就是不谈借不借东西的事情,我爷爷有一个铜制的酒壶,据说里面的酒始终是满满的,总是没有喝完的时候,真是应了那句“座上客常满,樽中酒不空”的话。来借农机具的人往往莫名其妙,满怀希望的来,悻悻而去。但当他们回到自己的家,才发现我爷爷在和他们饮宴之间,已经安排工人把他们所要借的农机具等东西,摆放在他们的家中了,给人一个意外的惊喜。有一天夜间,我爷爷带着几个工人到麦地去查看麦子的收成情况,发现有个别农民在偷割我家的麦子,这几个工人出于义愤要抓住整治。我爷爷立马制止了工人,说:“他们不是是因为太穷,怎么会半夜三更来偷割麦子?尽他们偷也偷不去多少,算我们行了件扶危济困的好事”。于是,我爷爷视若无睹地带着工人扬长而去。爷爷特别好面子,家中每当有红白喜事,我爷爷都安排最好的酒菜宴请老邻故居、亲戚好友。别人家设宴往往把菜放碗底,就像现在的饭店,我爷爷却反其道而行之,他设宴都是把肉埋在碗底,碗上面却是放薄薄的一层青菜。解放后土改,划分成份,在街坊邻居的庇佑下,我爷爷被划分为下中农,后来又重新划分成份,才被定性为富农,我奶奶病逝,爷爷年纪也大了,家道开始由盛转衰,父辈也已经分家单过天各一方,我大伯父长子结婚的时候,大伯母举办酒席,多是素菜,但房梁上却是悬挂着肉食,这有悖于我爷爷一向秉持的“做人有道唯存厚,处事无奇但率真”的性格,所以,爷爷气得饭也没有吃,回到家就唉声叹气,以致一病不起……。

虽说这个世界上好人居多,但也不乏地痞村霸,甚至是吃里扒外的屑小之徒,面对这一小撮人,我爷爷都能沉着应对,坦然处之。有个张姓村霸是个外来户,在村里无恶不做,被称为“恶霸”,曾经打伤过好几个村民,因为出身好,所以别人都拿他没有办法,“恶霸张”经常挤兑侵占我家的宅基地,我爷爷都能很好的处置。爷爷生活宽裕后,把我奶奶的家人都接到了我们村住,我奶奶的一个弟弟不务正业,经常耍钱玩戏子,没有钱的时候就向我爷爷要,一次,我爷爷批评规劝他,他就怀恨在心,亲自带土匪绑架了我年仅几岁的二伯父,我爷爷卖了好几车粮食换回钱向土匪交了赎金,才把我二伯父赎回,我二伯父被绑架在一片杳无人烟的野地的一个高粱搭的棚子里,赎回的时候已经是骨瘦如柴蓬头垢面的了。

我在老家张寨中学读高中的时候,来回上学的公路旁,有我爷爷奶奶的坟茔地,据风水先生说:这块地是金钩挂月的风水宝地,后人必出状元。每一次路过此处,我都要到我爷奶的坟茔前叩拜、鞠躬、起誓,我要承继爷奶未竟的事业,将来做官,御辱图强,重振家声。我的母亲很迷信,怕我将来贫困潦倒娶不上老婆,带我去张寨镇找瞎子张宜堂算卦,张瞎子说我:“这孩子将来会做官,如果当兵能官至副师级。至于娶妻更不用担心,迎时的凤凰满天飞,一头扎进你家里”。当时,我很困惑地问张宜堂:“副师级是什么官”?他说:“就是地委副书记”。怀揣着这样的愿望,我一路拼杀着走来,20岁那年,我从一个学生一步迈进县委的门槛,成为宣传部干事、科长,后来又任县文联常务主席、县委老干部局副局长等职务,我常想:这肯定是我爷爷奶奶荫佑的结果。但少年得志乃人生之大不幸,因为性情中人不喑官场潜规则,骨子里的清高与这尔虞我诈喧嚣繁杂的尘世本来就格格不入,在这尘世迷失了我自己,所以在仕途上历尽磨难,一位同事说我是“不问江湖不慕名,不恋财色不贪生,但自问心无惭愧,任彼东西南北中”。不过我还是劫后余生了,似有神助。2014年初,我第一次对我的工作走向做出选择——从警,没有想到的是:因为年龄过杠,地方官员也很难入警。熬吧,熬到自己都快要放弃的时候,却奇迹发生,机构改制后我所在的县委某办撤并,凡是公务员一律转隶到公安,新换的县局领导也对我格外爱护,就这样逢到了千年一遇的良机我得以成功入警。天时地利人和都让我赶上了,你说奇怪不奇怪?这难道不是我的爷爷奶奶和父亲的在天之灵一直在荫佑着我吗?在成功转制中,我也感触颇深:无论在哪里工作,只要做好两件事就行:一个是你的专业、一个是你的人品;专业决定了你的存在,人品决定了你的人脉;剩下的就是坚持,用忠诚、务实、善良、专业和真心赢取更多的信任,只有熬得住,才能熬出头。

人不忘本,其后必昌。我在外工作多年,但每一次回到故乡,我总爱多方收集关于我爷奶的故事——尽管我和这两位老人无缘一见。我的父母亲生前很少谈及爷爷奶奶的事情,大概是出于其中有很多神奇的色彩,不想让我过于迷信吧,没想到我父亲很少谈及的事,街坊邻居上年纪的老人们却是记忆犹新,他们给我慢慢道来,讲述我爷爷的艰难,爷爷的勤劳睿智、乐善好施,讲述爷爷铜壶里的酒从不断流的故事,讲述我爷爷生平其他的一些逸闻。人生往往被极其简单的分割,一目了然,一眼到头。当然,大多数的人生都可以进行这种简单的分割,几个关键词而已,可是有些人的关键词下,是有细节来填充的,而另一些人,如我爷爷的关键词下的生活消失在一种命名之中,他老人家从来就不在意这一点,因为为生计奔波之苦,生老病死之迫,他无暇深虑。所以,我爷爷的生活既没有任何让高层人士心羡之处,也远远没有达到底层可书之惨,甚至不具备记忆标榜的价值,它仿佛是复制一样的生活,如晨起街景,夕降天空,单调统一,那是一种做为背景的生活,让人忘记了这是平凡的平凡,正直的正直,且有别于苦闷的平庸,它几乎没什么情绪,因为最终连苦闷也在这样的生活里迷路了。我把它称之为和爷爷没有在一起生活的一起生活。

重新审视我和爷爷这没有一起生活的一起生活,我在这里以情感考古的方式,挖掘出其切片的时候,爷爷奶奶如窗外之灯,隐约发光,它无法照亮这种生活所在之处,却可让生活看到一种超脱于社会评价判定,甚至超越生命经历的暖意,若即若离,因漠然而持久,因持久而接近于终极。我就在尝试“无”中复原这种生活应该“有”的样子,正如当我说出自己之时,也正在努力说出人群的十四亿分之一,正如说我的爷爷。

爷爷之所以让我难忘,就是因为他老人家做为普通农民中的一员,默默无闻,并为自己的睿智、大气、勤劳、友善、厚德载福,持家有方而为人称道,他老人家也有“晚霞消失的时候”。可惜,我没有看到过,不过我依然感觉到,我的爷爷奶奶其实并没有消失,他老人家已经和我的父辈们团聚,在地球之下,星际之外,找到了上帝许诺其不朽生命的归宿,以继续其万寿无疆之存在。同时,他老人家还用他的那盏灯照亮了我心灵的昏暗,照彻了我前行之路,同时也亮在我的工作生活和写作之中。明灯引路路通亮,红日照心心火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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