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刘当年在生产队赶大车,把腿轧伤过,那时仗着岁数好,他根本就没有去医院治过,就那样一瘸一拐的,天天套车拉庄稼,送粪,挨家送柴火……人们都说有女知青小关天天跟车,他哪舍得不套车,停一天半晌啊!如今的老刘也快七十了,想起那年月,咋就那样傻呀,腿轧伤就是不去治疗,就愿意跟她一起单独出车,就硬说没事没事,硬挺着呀!

       多年以后他还回忆说:幸好那时有个小关陪着,腿再疼也挺过来了!可是那时落下的病根,如今找上门来,腿下炕都困难了,他每天望着窗外发呆,老伴嫌他烦:“光回忆当年生产队的事,你的马,你的车,你的知青妹子…… 你还是受累没受够,都是那个小关把你害的呀!小妖精啊!老妖精……”

       老刘不说话,一双眼直盯着立柜底下那个一直被他紧锁着的小皮箱子。这小箱子,打几十年前就被老刘当做文物珍藏着。老伴早先只听他说过,里面有当年从生产队敛搂来的不值钱的学习材料啥的。她曾经想把小箱子扔出去,老刘假装疯魔地说:“这里面有宝贝,你说啥宝贝呀?里面有老粮票、旧布票,还有大铜钱……说不定哪天就值钱了呀!”

       老伴不糊涂了,怪不得他神经八道地天天拿眼盯着那小皮箱子呢!归其是里面有好货呀!

       有一天,村里来了一队当年插队的知青,听说老刘下不了炕了,就径直跨进他家的小门楼。老刘喊骂着汪汪乱叫的小花狗,隔着窗户往外细一看,一眼就认出打头那个黑胖子老太太,“啊……这不是小关吗?”老刘激动得心直跳,他扒着窗台半立起来,双眼还流出热泪来。

       转眼间,小关的队伍就踏进了屋子。老刘只见:这帮城镇来的老头儿老太太们,一个各满面红光,胳膊腿不光硬朗,还利索着呢!见了老刘,他们先是问身体,老刘老两口说:这不就这个样子吗,浑身是病,不死不活的……

         紧接着就是问养老钱。一听养老钱,老刘的老伴满脸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她不敢开口了。

      老刘却开心地笑着:“我每月吃三百多块,自个花钱入九千的……”

      他又问知青们。知青们有几个人说吃三千多,有几个说吃四千多,还有几个说吃五千多;只剩两个笑呵呵,不说话。还是小关替他俩说的:“他俩都是吃七八千八九千的主儿啊……”小关还惋惜地对老刘说:“我当年天天跟你的大车,图出工方便,天天住在你家。天天晚上跟你妹妹小芝玩,没复习好功课,没考上啥学;他俩可都是考上大专大学的主儿啊,如今可肥啦!”

        老刘劝道:“你三千多也可以了呀……”

        小关一晃脑袋:“不够花呀……”老刘一指老伴:“她一个月一百……”他还懊悔地说,“再给她花钱就入不起了……”

        知青们频频点头,满脸的理解和同情。

        小关马上扭转话题:“老刘哥,我真得感谢你们家,感谢你对我的关心和照顾!要不是你妹妹是队长的未婚儿媳妇,她替我说几句好话,我也干不上跟你大车的轻松活!跟你大车,你不让我装粪卸柴火……我就在一边看着……我忘不了咱俩的革命友谊啊!”

        有的知青嗤嗤地笑出声来,老刘的脸立马发烧起来。他心里明白得很,他早就吹过牛,“小关和我成了……”村里人哪个不知道啊!

      小关也曾经听人说了,她也曾经解释过:“我们俩是革命友谊……”

       如今还是那个“革命友谊”!老刘心里狠狠地说:哼!这多年了,你还不忘来洗你的清白啊!这不是来接秃疮疤疤可耻我吗!老刘觉得,这一帮知青和众乡亲合伙了,都站在自己的面前,正在排着队,争前恐后地抽他这个七十来岁的老瘫子的嘴巴子呀!

       老刘上火,嗓子疼,老咽炎又要犯了!只听小关大大方方地说:“老刘哥,我知道你当年暗恋过我,她们也都起过哄,其实咱俩的革命友谊始终是纯洁的!”

    “嗯嗯……”老刘支吾着,又好像内衣里爬满了虱子,来回拧身子,难受死了。

       小关拉过当年的知青小马:“他如今是我的老伴,人社局退休干部。他说政府正在想着老农民,有希望给你们涨点养老钱!”

       老刘的老伴立马来了精气神:“快点跟政府好好说说吧,给我们多来几百啊!一百块哪够啊……”

        一个知青说:我们不会忘了你们。当年队里给我们知青单独立火房,我们有馒头和大米吃,你们却吃不着。你们还得年年交公粮,不得钱,还吃不饱。

        小马连连点着头。

        小关却嘎巴干脆地说:“老刘嫂子,你还别不知足,一百也是白给你的……”

        老刘一愣,心里唰地凉了一半。

        老伴立马沉下脸:“你们没啥事就走吧!其实你们早把老刘忘了,还假装来看看!我们连病都治不起,就这样忍着,心烦,陪不起你们……”

         知青们没趣地涌出老刘的小屋。

         老刘急忙爬下炕,两手飞快地打开立柜底下的小皮箱子,气哼哼地拽出一嘟噜发黄的几十年前那种样式的乳罩。眼下的老刘,连瞥都没瞥一眼那自己曾经偷偷抚摸过无数次的心爱的罩罩,又急忙飞快地蹭上炕,咵地打开窗户,使劲一挥手,把那白白藏了四十多年的“骚臭”物件,甩到了院子里。 

         小花狗飞快地扑过来,叼起乳罩,欢快地冲出院子。

         老伴急忙问:“那是谁的货?”

     “当年的小关的!”

      “她给你的?”

      “她和我妹子住一屋,我偷的!”

      “你一直藏了四十多年!”

      “我前几年还拿出来,跟当年的哥们显摆着呢!”“

      “归其你也是个邪神滥鬼啊!你呀、你呀……”

         老刘不害羞地说:”谁心里没藏过好事啊!唉……我今天总算是醒过闷来!”


本网站作品著作权归作者本人所有,凡发表在网站的文章,未经作者本人授权,不得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