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预报还真准,说咱这地方有大雪,那大雪还真的准时下了。大雪节气真的下了雪。是巧合,也是自然。早晨,寒气格外浓重,积雪反射白晃晃的阳光分外刺眼。母亲会扫出一条路,一直通到邻居家门口儿,而我更喜欢看白雪覆盖的街道,看白雪覆盖的原野、村庄和渐已封冻的冰河。

  大雪来临之前是有征兆的。北风在村庄上空呼啸,连日竟夜。黑云在天上飞驰,像赶赴热闹的集市。下午的时候,天气更见阴沉寒冷,好像水由桶里泼出去,就会凝成冰一样。树枝间忽然簌簌急响,砂盐一样的雪粒直直打在屋瓦与地上,蹦跳着散了一地。到天擦黑打开灶门做晚饭的时候,雪粒即变成了大朵大朵的雪花,扯絮一般由天上落下来。母亲提着猪食桶往门外的猪圈里去喂食,回来时头发上肩头上都是白白的雪。屋中的灯光一灭,雪光便要映进来,外面已经全白啦。吃了晚饭,躺在软软的暖和的被子里,听着外面狂风一下子停下来,大雪无声无息地落,也不知已将地面盖了多深,心里莫名的兴奋。

  第二天醒得早,小孩们顾不得披上棉袄,便窜出被窝,扒着窗户看雪。天地已变成一片厚厚的白色,负雪兀立着的树枝上,挂着冰凉的朝霞。雪深到没膝。穿着长到膝盖的雨靴,雪犹自从靴子的上端灌进去,是并不令人反感的那种清凉。女人们躲在屋里编苇席。小孩们则在村西的河床上堆着雪人。大雪令时光一下子停了下来,吃过早饭后,大家出门去,在挂上冰锥的房檐下进进去去。

  太阳出来了,皑皑的白雪落满金黄,整个村庄笼罩在一种祥和的氛围里。房前屋后光秃秃的枝桠上,有几只盛满雪的鸟巢,成了雪介于天空与大地之间的归宿。一片麻雀翩跹飞翔到田野的上空,起落着寻找秋天遗落的收获。只可惜在深深的白色的覆盖里仅雕出了白色的失落,然后有些失望的啼叫着涌入农舍前冰雕一样的树枝上,叽叽喳喳,聒噪,转动着圆溜溜的眼睛,偷窥院落里那一丝渺茫。树是静的,麻雀硬是在枝条上无节奏的起落,雪便一堆堆掉下,洒在平地的雪上。雪地如同小孩子的信手涂鸦,没有了章法。

  门口的柴堆由于平时每天都要烧饭抽去了下面的一半,此时被雪压倒。没有拔回的葵花杆子被雪裹压,歪趴在篱笆墙上。几棵大包菜还昂然挺立于皑皑白雪之中外,其它的菜就只能把小脑袋伸出雪被外探头探脑地偷偷地张望一下了。

  大雪一派苍茫,积在街面上的雪来不及清理,只好在雪地上铲出一条条小巷,人们在雪巷中走着,狗与鸡们在其中穿行。狗尾随在孩子们身后,却比以前老实的多了,只要稍稍一走神,就会撞一鼻子的雪。鸡也是,母亲说地上有雪时不该放鸡出来觅食,雪地反射的光让它们睁不开眼睛,所以不停地有鸡大惊小怪地叫唤着。这时候,羊儿挨挨挤挤的卧成一堆儿,小羊依偎在羊的怀里,安静地反刍,只是那小羊做什么都不专心,连反刍也是嚼几口不嚼了;而大羊们则目光呆呆地盯着某个地方,从容不迫地嚼着食物。牛马们只好在畜栏里一筐一筐地咀嚼着干草,好在主人们会惦记着它们,一天里面,总会送两桶冒着热气的井水来给它们喝吧。

  到村子外面去,大路上已被去供销社卖苇席的人们撵上了深深的脚印。大地一片银白,在温和的阳光下闪耀,树顶含着雪,池塘里结了厚厚的冰,天空却是深蓝色的。青青小麦在雪被下沉睡。

  大雪中的一场大雪,像一床柔软的棉把整个大地覆盖得严严实实,也把人们带到了深深的寒冬里。不过大雪到来的时候,年关也就近了。连日的好天气里,人们忙着杀年猪,蒸年糕,结结实实地赶上几次集,除了小孩子,带着恋恋的心情,也无人去管那一块一块硬币般的雪的消融吧。

  在二十四节气的漫长路途中,大雪只是其中的一个驿站。据说大雪是阴气最盛的日子。正所谓盛极而衰,阳气从大雪之后,便有所荫动。想到草木们在冬天并不全是停止生长,而是悄悄地积攒力量,就觉得大自然真是神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