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灵是个东北姑娘,可她长的像江南女子。就像她的名字一样,白皙的皮肤,灵动的神情,娇小的身材,还有一个聪明的脑袋。

  这些描述都是白灵的丈夫说的。我见到她的时候,她已经是神志不清,头发衣服凌乱。因煤气中毒收到我们科住院。她有着一氧化碳吸入典型的症状:潮红的面颊,樱桃红的嘴唇。年轻圆润的面孔,含露欲滴的翘唇,性感而美丽。

  患者入院后立即给予高压氧及对症支持治疗。可是白灵迟迟不肯醒来。一天,两天过去了。一周,两周过去了。白灵仍然处于昏迷状态。虽然积极治疗,但重症患者,基本上都会留下中毒性脑病后遗症。每天管床医护,给了白灵极多的关心,并做好各项治疗护理工作。

  有一天,管床医生给白灵的丈夫建议,能不能让孩子来看看妈妈,亲人对患者进行语言刺激,对于昏迷患者神志转清是有帮助的。白灵的丈夫,回家把四岁的双胞胎女儿带到了病房。这是俩精致的瓷娃娃啊,漂亮,完美。俩宝贝好多天没见妈妈了,有些兴奋,趴在白灵枕头两边“妈妈,妈妈”的喊不停。看到白灵有反应,大家都很高兴。

  第二天下午,白灵的婆婆直接跑到医办室斥责,是谁让俺孙女来医院的?!医院里不干净,都是传染病!你们医生护士不能瞎说,喊两声能治病,还要挂水干啥?!不要想一出是一出。当时在场的医护都愣住了,大家抬起头,面面相觑,看着白灵的婆婆咄咄逼人的样子,都没反应过来。

  白灵的母亲从东北坐火车,转汽车,哐哐啷啷跑了两天,才来到小城。是母亲无微不至地照顾,是母亲滴滴答答地泪水,还有母亲细细碎碎地呼唤,白灵终于在昏迷一个月后睁开了眼睛。

  清醒后的白灵,已经不是丈夫眼睛里那个灵秀的女子。她半卧在病床上呆呆地笑,话也说不利落。只是记得眼前的妈妈,记得俩孩子的名字。她不单单是记忆力和智力受损,肢体功能也出现了障碍。三十多岁的白灵,抱紧母亲的胳膊,在病区走廊里一步一趋,跟着母亲蹒跚学步。

  白灵的爱情故事,是在她母亲地埋怨里理清头绪。白灵聪明好学,考上财校,毕业分配到国企当会计。娇小玲珑的白灵追求者众多,可她偏偏喜欢上女婿这个外地人。白灵的丈夫在东北做生意。恋爱中的白灵说丈夫像影星陈道明。丈夫送来的一束束鲜花盛开在东北的飞雪中。白灵觉得自己的爱情才是最浪漫的童话。

  白灵要辞去工作,到四千里之外的安徽。母亲说,你有工作,能挣钱养活自己。你没有了工作,伸手问丈夫要钱,你就矮三分。白灵哪里能听进去母亲的话。九十年代辞掉正式工是大事,可为了这童话般的爱情,白灵自作主张辞工,家人为此差点和她闹翻。

  来到小城的白灵沉浸在爱的新鲜里。白天丈夫工作,晚上你侬我侬。白灵天天躲在韩剧里,为韩国的爱情生活长吁短叹。时间一长,婆婆就耍脸色了。想到儿子那么辛苦赚钱,儿媳妇饭来张口,当然不会高兴。白灵在长途电话里偶尔给母亲倾诉,母亲也是担心。后来有了俩宝。一晃几年过去了,可是母亲的牵挂一刻也没有停止过。

  白灵想重新找工作,又怕好几年不上班了,自己难适应。她和丈夫商量,去丈夫公司管账,丈夫委婉地拒绝了她。白灵天天无事可做,就开始查查丈夫的岗,翻翻丈夫手机。白灵和丈夫也开始吵吵闹闹地过平常日子了。

  鲜花总会凋零,璀璨的烟火也只是瞬间地绚烂,随之归于寂静。丈夫仍然忙碌。漫长的冬夜,白灵一个人裹紧了睡袍还是觉得冷。她把煤气暖炉再看大些,昏昏睡去。

  白灵病情稳定可以出院了。她的丈夫做生意太忙,顾不过来。公公婆婆要照顾孙女,没空到医院探视。她的哥哥和母亲准备把她带回东北,继续康复锻炼。也好,她低下的智力和下降的记忆力,让她记住了曾经的甜蜜,不知道现在的世态炎凉。这也不算太坏。

  白灵的母亲,和我朝夕相处了两个多月,她拉着我的手表达谢意,话没出口,泪水先流。六十多岁的母亲满头银发,满脸皱纹,一只手紧紧地拽着闺女。两个瘦小,单薄的身影,印在了病房走廊的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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