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场次话剧 天津街（下）
[光启。
[第二天。老干部倒背手上，胖男人寸步不离跟在身后推销。
胖男人 快来买最新品种草莓柿子来！老老实实做人规规矩矩挣钱，买卖兴隆通四海，财
源茂盛达三江！生意如同春意美，财源更比水源长！快来买最新品种草莓柿子来！
大叔您不买不要紧，没带钱更不要紧，挑个最大的尝尝，尝好了明天多买点就有
了！人心长财心短，买卖不成情意在！
老干部 你缠着我干什么？
胖男人 我知道您要买草莓柿子。
老干部 我确实动过买的念头。从当前形势来看，我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胖男人 （拣一大包）大叔，我这就给您称。
老干部 先别忙，在没把种弄清楚的情况下，我不会买什么草莓柿子。
胖男人 管它是什么种，好吃就是好种。
老干部 让别人替你养个杂种儿子管你叫爹，你干？
胖男人 （语塞）您好好看看，这到底像不像草莓？
老干部 （拿一个柿子仔细观看）有那么点样儿，其实就是西红柿嘛。
胖男人 大叔，我照本卖，一元五角钱的柿子，八角钱一斤卖给您。
老干部 （把柿子扔回去）白给不要。
胖男人 （拦住）您要是说出这柿子有毛病，我全不要了，掀大道上。
老干部 （摇头）我一听草莓柿子几个字，别扭！
胖男人 卖柿子能不吆喝吗？我打哑语您懂吗？（打哑语）这是什么？
老干部 （大声）卖倒霉柿子来！谁买谁倒霉来！谁买谁倒霉透顶来！
胖男人 您听岔耳了，是草莓不是倒霉，这是从外国引进的新品种。
老干部 （大声）住口！二十年前，那些崇洋媚外的假洋鬼子就鼓吹外国的月亮比中国的
圆，二多年后，连外国的屁也比中国的香了！草莓就是草莓柿子就是柿子，竟弄
些驴唇不对马嘴的东西糊弄人。
胖男人 大叔，真是草莓柿子，再过二十年还叫草莓柿子……
老干部 （厉声）有文件吗？拿来看看！
胖男人 什么都发文件，文件就不是文件了。
老干部 所以，你们一直这么大胆。马上进新市场了，连名字都弄不规矩。
胖男人 （讨好）大叔您消消火，您在家里一定有不顺心的事吧？
老干部 （缓和）我儿子当了个小芝麻官儿，每提升一级职务，脖子后面就肥出一道褶儿。
昨天刚提升个小科长，今天一大早就翻箱倒柜找锥子。
胖男人 扎什么？
老干部 往裤腰带上扎眼儿，还恬不知耻地对我说：爸，我今天要下去检查工作了。没把
我活活气死！这不成了地地道道的猪了吗？
胖男人 （岔开话）老爷子别生气，管它是哪国的，不愿意听就把草莓两个字抠去，什么
好听叫什么。两筐这玩意儿，您随便挑。
老干部 我手狠，不怕捏坏了？
胖男人 您要是看哪个不顺眼，使劲捏，倒霉柿子捏破了活该，该捏。
[老干部捏破一个就骂一声“倒霉柿子”，胖男人心疼得直裂嘴。
胖男人 （终于忍不住）你这不是糟蹋人吗？
老干部 倒霉柿子还真不少， 都让我给捏叫唤了。
胖男人 （气极）我不卖了还不行吗？
[老干部站起来，两人对视。
胖男人 （突然眉开眼笑）如果我没说错，您老一定当了一辈子干部。
老干部 （得意而自豪）是啊，你怎么知道？
胖男人 （指自己）因为您专挑软的捏呀！
老干部 （大怒）放屁！当年小日本软吗？蒋介石的八百万军队软吗？联合国军的飞机大炮软吗？（一撸裤腿，竟是假肢）这是硬碰硬干的！他们都倒了，老子一直站到现在！
胖男人 （敬礼）您是老革命啊！您天天来这儿遛达，家住这附近？
老干部 在这儿住了三十多年，有感情，盼着早点拆又是怕拆， 心里矛盾。
胖男人 （不解）拆了旧楼住新楼，矛什么盾？
老干部 不拆建不了新市场，拆了吧，又怕以后没人来……
胖男人 大叔，买柿子消消气。
老干部 柿子我全包了，二百元钱够了吧？
胖男人 （吓一跳）您买这么多柿子干什么？
老干部 送到拆迁工地，民工们辛苦。
[老干部掏钱带出个纸包。
胖男人 大叔，东西掉了。
老干部 （拣起纸包）前几天，我老伴儿给我买的什么“灵丹妙药”，我一直没吃。到处
都是“灵丹妙药”，哪是真的哪是假？
胖男人 （大惊）啊？
[胖男人扔了筐子和西红柿就跑。
[推土机推过来，大墙倒塌声。
[光暗。
[光启。
[几天后，老太太仍一丝不苟擦墙。
[小商贩的叫卖声、推土机的轰鸣声、墙壁的倒塌声混成新旧交替的交响曲。
[卖衣女不再拘谨，为苹果脸姑娘试衣服。
卖衣女 （热情大方）大姐，您身材丰满皮肤白嫩，大眼睛苹果脸，穿着暗色调衣服虽然
显得雍容华贵，但又增加几分老气；穿浅色衣服虽然显得年轻，又掩盖了您的独
特气质。依我看，这件苹果绿连衣裙您穿正合适，不但显得年轻有朝气，还把脸
盘衬托的更加妩媚娇嫩，让人一下子想起电视广告中的那只大苹果！
买衣女 （开怀大笑）哈哈哈！真让你说对了，我外号就叫“大苹果”！
卖衣女 您就是又甜又脆的红富士！
买衣女 （开怀大笑）哈哈哈，你真说到我心里去了，我就是喜欢绿色裙子！
卖衣女 红花也得绿叶扶嘛！
买衣女 妹妹，这件连衣裙，我割肉卖血也得买，能不能再便宜点儿？
卖衣女 大姐，妹妹我只挣点辛苦钱，您好意思让妹妹血本无归？
买衣女 我买了，再见！
卖衣女 大姐，您慢走！
[买衣女下。
胖男人 （得意）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我这个老师放心啦！
老太太 你那些坏东西人家没学去，人家是靠信誉挣钱，不坑人不骗人。
卖衣女 （感激）奶奶，要不是大哥帮我，也没有今天。
老太太 人越在有钱的时候，越要多积德，做买卖千万不能忘了良心。
胖男人 大娘，您就是看我不顺眼，我干什么缺德事了？
老太太 用黄土面子当药卖，不缺德？
胖男人 大娘，您别听她（指瘦女人）瞎说！
瘦女人 谁不知道？
胖男人 （不放心四处望）你去告。
卖衣女 奶奶，大婶，说不定真治好了什么病呢。
老太太 （生气）黄土面子要是能治好病，黄土高坡上的人都能活一万岁！
卖衣女 当初大哥一片好心帮助我。
老太太 都黑了，还好心。
瘦女人 （四处张望）快有人来找他算账了吧？
胖男人 （胆战心惊）要是有人找我，就是你告的。
老太太 她不告，那些人喝了黄土面子的人也得去告。
[杨管理上。
杨管理 你们在吵什么？
胖男人 （战战兢兢）杨管理，您早啊？
杨管理 （严肃）晚了！你卖假药是不是？有人告到上面！来所里一趟。
[胖男人胆战心惊跟杨管理下。
老太太 不管是谁，只要干下缺德事，不能不犯。
[胖男人垂头丧气上。
胖男人 （跳着脚）告我那个人不得好死！
老太太 你要是犯毒的不吃犯法的不做，还怕人告吗？
胖男人 （对瘦女人）让她告，杨管理罚我二百元钱，我在她那里再找回来。
瘦女人 没长公鸡翎的男人不叫男人，叫“二已子”。
胖男人 （撞倒瘦女人）别站我旁边！
瘦女人 （起来打胖男人）你欺负人！
老太太 你个没人味儿的兔崽子……（老太太起身，跌倒）
[众人扶老太太，胖男人趁机把瘦女人一筐螃蟹藏到电线杆子后。
瘦女人 （发现螃蟹丢了）谁拿了我的螃蟹？伤天害理！真好意思下手（哭）
老太太 （厉声）谁偷的？拿出来？
卖衣女 大哥，你没看见吗？
胖男人 没看见。外面挣扇板，家里丢扇门，白忙活一场，卖鱼来！
老太太 谁拿了她的螃蟹，快给她吧，一个寡妇家，还有病。
胖男人 （故作同情）人人都有难唱的曲，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
老太太 （朝胖男人作揖）那个人行行好吧，吃她的螃蟹蟹爪抓心哪！
瘦女人 （停止哭泣）大娘，丢就丢了吧。
[老太太起身挨个摊位下查看。
胖男人 （不满）你怀疑我是不是？
老太太 天还没冷，别揽小棉袄穿。
卖衣女 大哥，你要是拿了，快给人家吧，我也觉得是你。
胖男人 （发火）胳膊肘朝外拐！欺负人是不是？诬陷好人也犯法！
瘦女人 没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
老太太 （闭目思索片刻，大声）别找了！
瘦女人 大娘，您知道了？
[胖男人吓一跳，又故做镇静，哼着《有一个美丽的传说》小曲。
老太太 （胸有成竹）他怎么从歪歪道上偷走你的螃蟹，还得怎么从歪歪道上给你送回来。
胖男人 （轻蔑）你真成了神仙了。
老太太 （自豪）善恶有报，老太太活了七十三岁，就是把人间这点儿事看透了。
胖男人 （心虚）我今儿见识见识。
[二管理提螃蟹从电线杆子后面上。
二管理 谁把这筐螃蟹放在电线杆子后边垃圾箱子里？
胖男人 （浑身哆嗦）二兄弟，不、不知道……
二管理 不知道你哆嗦什么？难道是做贼心虚吗？
胖男人 二兄弟，不是……我干的……
瘦女人 二兄弟，这正是我刚才丢的那筐螃蟹。
二管理 谁来做证？
老太太 我。
卖衣女 （迟疑一下）我。
二管理 （对胖男人）你呢？
胖男人 （哆嗦）不、不是我拿的……
二管理 别看我横行霸道，我也看不惯欺负弱势群体的东西！
老太太 是啊，同行是冤家嘛。
二管理 你别干扰我办案，我拿大家保护费，就得保护人家财产安全。（转着圈子盯胖男
人）还能坚持一会儿啊？倒记时开始（看表）：五、四……
胖男人 （告饶作揖）二兄弟二兄弟！是我偷的……就这一次……
二管理 （大笑）向受害人赔礼道歉，再表表以后决心。
胖男人 （向瘦女人鞠躬）我偷了你的螃蟹……我不是人……以后保证改……
二管理 我好汉做事好汉当，你不抓住手脖子不认账。
胖男人 （哭丧脸）二兄弟，我也是小本经营，刚才杨管理罚了我二百元，您这又罚二百
元，加一起……
二管理 （看表）罚的不够，还得罚。倒记时开始：五、四、三……
胖男人 （声嘶力竭）二兄弟，我交！
二管理 （接钱给瘦女人）这钱归受害人，拿着。
瘦女人 二兄弟，帮我把螃蟹找回来我就感恩不尽了，钱我不要。
二管理 好人总是怕坏人怎么行呢 ，还有王法吗？啊？
瘦女人 （无奈接钱）我先拿着吧，谢谢二兄弟。
二管理 你既然交了保护费，我就得为人民服务，否则我就是失职呀。
[在《有一个美丽的传说》音乐中，二管理自豪地下。
胖男人 （对瘦女人）这回你高兴了是不是？
瘦女人 我高兴什么？我又没偷谁抢谁的。
胖男人 大管理和二管理都罚了我的款，我又丢了人，你不高兴？
瘦女人 你这钱我不要。（把钱塞进胖男人）
老太太 （对胖男人）缺德的事儿少做点儿。
胖男人 没完没了！
老太太 那些吃了黄土面子的人不来找你算账，就是真假不分。
胖男人 （发怒）我不信这么倒霉……
[老干部和买药大娘上。
老干部 （对老伴）你认一认，卖草莓柿子的胖子和卖药的胖子，是不是一个人？
[胖男人吓的倒在摊位上，随即钻进卖衣女衣服架下，化装后出来。
[戴小礼帽和墨镜的胖男人浑身发抖，站在摊位前。
大 娘 我得见了本人才能认出来，那个胖子呢？
瘦女人 （扶老干部坐下）大叔，您坐。
[大娘过来寻找，卖衣女犹豫了一下，抖开大红连衣裙挡住。
卖衣女 大娘，这件连衣裙您穿正合适。
大 娘 我这岁数穿不可大红大绿了。
[胖男人逃进厕所。
瘦女人 （抓螃蟹）你再能啊？跑了和尚跑不了庙！
老干部 我打听一下，那个卖草莓柿子的胖子呢？
大 娘 （对卖衣女）那天卖药，好像也有你。
卖衣女 （低头）您认错人了。
瘦女人 （低声）大叔，大婶，胖子是一个人，他在厕所里。
卖衣女 （岔开）大娘，您看看这件衣服。
老干部 （问老太太）老姐姐，那个胖子哪儿去了？
老太太 （为难地）让狗咬了心脏了，良心让狗吃了。
老干部 （吃惊）咬心脏了？那可不得了！
大 娘 老头子，他们云山雾罩的蒙咱们。
老干部 从当前形势来看，草莓柿子还在，胖子没走远，咱们坐在这儿等他。
老太太 （喊）胖子，快出来认个错吧，你躲不过去了！
[胖男人浑身发抖出来。
大 娘 （激动）我可找到你了！
胖男人 （连打耳光）我不是人！我不是人……
老太太 （求情）他认错了也挨罚了，饶他这一回吧！
老干部 看见你，我这心情复杂得很哪！不过，我得先谢谢你呀！
大 娘 （向胖男人鞠躬）胖子啊，你可做了件大好事啊！
卖衣女 （纳闷）怎么回事？
老太太 大兄弟，老妹子，你们弄错了吧？
老干部 （百感交集）没错。人说家丑不可外扬啊，今天我就往外扬一扬！我有一条抗美
援朝时发的腰带，让儿子要去了，没到半年他就在上面扎了五个眼儿，最后不但
给我撑两截了，还把他撑出病，猛吃猛喝不消化……什么好药都吃了，就是不往
下去……
大 娘 （拭泪）头几天，我儿子肚子快胀两半了，宁肯胀死也不去医院灌肠。我有病乱
投医，偷着把买胖子的“灵丹妙药”给儿子灌了下去……
胖男人 （更害怕）吃、吃了？
卖衣女 （担心）怎么样了？
大 娘 一灌下去，我儿子一连好几天一往下泻，怎么也止不住。
胖男人 （吓坏了）哎呀我的妈呀，这不得出人命吗？
老干部 （后怕）要是不这么一个劲地泻，可真出人命了，我儿子非完不可。
瘦女人 大叔，那不是药！那是地上的……
老干部 （严肃）让胖子自己说。
胖男人 （战战兢兢）大、大叔，那不是药，是、是地上的黄土面子……
老干部 你说实话就好。那天我老伴把“药”拿回来，我就知道是黄土面子，要不是我躺
在床上起不来，早找你算账了！（感慨）这让我想了许多许多……这些年高高在
上，忘记黄土的味道了。一看到黄土面子，我心里一下子有了底，清醒了喘过气
了病也好了了！我儿子要是早点尝尝黄土面子的味道，也许就不会忘记老百姓，
就不会大吃大喝撑出大肚子消化不良肠梗阻差点丧命，我那条皮带，也就不会毁
在他手里。胖子，你的黄土面子虽然救了我儿子的命，只是个歪打正着，并不是
说你骗人骗出功劳了。以后啊，做买卖要诚实，千万别再做这样的事了，啊？
胖男人 是是是，大叔， 我保证改，您就看我的实际行动好了。
老干部 耽误你们卖货了，我们回去了。
大 娘 （对胖男人）谢谢了……
[老干部和大娘下。
[众人惊讶得说不出话。
胖男人 （仍处在恐惧中）我不是在做梦吧？没出人命吧？
卖衣女 （递毛巾）大哥，擦擦汗。
瘦女人 （感慨）那边有个“一刀准”的屠夫，这里又出了个卖假药的华佗……
卖衣女 （大声）卖你的螃蟹！
瘦女人 （拉长声）人家老婆在家里心疼了……
卖衣女 （愤怒）你说几次我不吱声就，还说个没完了！
瘦女人 （不相让）我就说就说就说！人家老婆在家里难受了……
[小贩子们的争吵声让推土机声淹没。
[光暗。
[光启。
[老板饭店在音乐、鞭炮、推土机、破墙倒塌声中隆重开张。
[西装革履的老板满面春风迎客。
老 板 请！屋里请！（喊）服务员！招待客人！
胖男人 （羡慕）老板，这身西服不少钱吧？
老 板 （得意）五千五，领带一千五百元，不贵。
老太太 （不屑）呸！全身哪块骨头哪块肉是名牌？驴粪蛋子表面光。
老 板 （过来悄悄）我的饭店今天开张，别让客人见笑。欠你厕所那几个钱，我的顾客
多喝几瓶啤酒就加倍还给你了，别给我添乱，啊？
老太太 （警告）我给你添乱？我看你今天要自找麻烦。
瘦女人 看老板这身打扮，至少是个博士。
胖男人 （轻蔑）博（伯）士（屎）吧！他连炖鲅鱼的“鲅”字都不会写，写爸爸的“爸”，
他连爸爸的爸也不会写呢？就得写成炖“爹鱼”了！
[小贩子们围着菜谱笑的前仰后合。
老 板 （尴尬）小点声，帮我改一改。
胖男人 （故意大声）快来吃老板的炖“爹鱼”来！
老 板 （气急败坏操剔骨刀追胖男人）胖猪，活腻歪了！
卖衣女 （替胖男人解围）我帮你改。（改错别字）
老 板 （感动）这世上还是好人多，我请你吃饭。
卖衣女 我才不沾你便宜呢。
老 板 （要上厕所）大娘，忙活一上午，上趟厕所。
老太太 （挡住）自本日起，本厕所一律不赊账。
老 板 老太太，快搬到新市场了，别翻脸不认人。
老太太 对不要脸的人不翻脸不行，搬到新市场更得要脸。
老 板 （掏出百元大钞）你找得开吗？
老太太 （厉声）你白上五年厕所，够吗？
老 板 你想要一万元哪？让你讹着了！
老太太 （对卖衣女）帮奶奶算算，按五年一天一元钱算，一共多少钱？
卖衣女 （用计算机算）奶奶，一共一千八百二十五元整。
老太太 要搬进新市场了，马上还清，不能拖欠。
老 板 上完最后一次行不行？
老太太 （斩钉截铁）不行。
瘦女人 大娘，让他上完这次吧。
[老太太挡在过道中间。
老 板 （大声）你想憋死我？
老太太 大活人让尿憋，没听说。
[老板一下子尿了裤子，狼狈地跑回饭店。
顾客们 （起哄，喊）老板尿裤子啦！老板尿裤子啦！
胖男人 （愤愤不平）要是她儿子，她能让他出这么大丑吗？
老太太 要是我儿子，我就揍得他尿到裤子里。光顾挣钱不把人当人、拿着不是当理说、
把两角钱看得比命还重，挣座金山有什么用？
[老板换上雪白西服，扎鲜红领带出来，盛气凌人来到老太太面前。
老 板 老太太，这是两千元钱，一千八百二十五元还您厕所钱，剩下的一百七十五元钱，
白送您了。
老太太 （接钱）有这样的好事儿？我就接着了？
老 板 （阴阳怪气）权当我把您气病住院了，想吃什么买点什么，这么大岁数了还能活
几天？弄不好，您赶不上搬进新市场那一天了。
卖衣女 （不高兴）你说的什么话？欠钱有理了？
胖男人 （谴责）你怎么说话？
瘦女人 （质问）谁家没有老人？
老太太 （笑眯眯）谢谢你为我想的这么周到。
老 板 （讽刺）七十三岁了，您早该离休了。
老太太 看厕所的，没有那么高的待遇。
老 板 没这待遇您也该走了，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请自己去嘛，您不会主动点吗？
胖男人 哥们，我都不敢这样对老人说话，你还不如我这个土包子吗？
老 板 （大吼）宰你的客去！
个老太太也早一命归西了。小子，你也记着，芳草地上没老少。
瘦女人 你年纪轻轻的，千万别在钱眼里卡死。
胖男人 我儿子没出息，晚上尿褥子大白天尿裤子，让我好一顿揍！
[小贩子大笑。
老 板 （想发作，又感到羞愧）你们……
老太太 （把钱全塞给卖衣女）孙女，把钱拿着。
卖衣女 （不解）奶奶，把钱给我干嘛？
老太太 （板起脸）孩子，拿着，准备给我复课考大学去！
卖衣女 （向往）奶奶，我做梦都想复课考大学。我拿了您的钱， 您怎么办？
老太太 （慈爱）钱这东西，多有多花少有少花，没有就不花，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奶奶
不缺吃少穿，要钱有什么用？用来干正事不更好吗？拿着。
卖衣女 （接钱感动地鞠躬）谢谢奶奶！算我借您的。
胖男人 （掏钱）妹妹，这是哥哥捐给你的钱，哥哥早就支持你复课考大学。
受女人 （掏钱）侄女，这是大婶我捐给你的钱，拿着。
卖衣女 （接钱鞠躬）谢谢，谢谢！
胖男人 （对老板）老板，我们都捐完了，你至少不得捐个万八千的？
老 板 （尴尬）就算大娘替我捐了吧。
胖男人 你真是一分钱掰两半儿花，一句话让钱增值一倍，怪不得能发财！
[老板正要进店，看见地上砖缝里有样东西，俯下身用力抠。
[小贩子们全围上去看。
瘦女人 （观察）好像是个钻石大金鎏子，这么大个儿！
[老板抠出那东西要进店，胖男人拉住他。
胖男人 你今天得请客！（用力夺过老板手里东西）哈，是一角钱钢蹦儿！抠了半天只够
尿半泡尿，那半泡尿还得尿到裤子里去！
瘦女人 可惜这身西服了，看脏的。
卖衣女 真是钻钱眼儿里了。
老 板 （大声）一分钱难倒英雄好汉！那年我去海南采购西瓜，就是因为少一角钱没坐
上车，结果赔了十万多元！
卖衣女 让你编电视剧，就叫《砖逢里面的一角钱》，保证好看。
老 板 信不信由你们。
[老板进店。
胖男人 大娘，他这德性，一分钱都不肯往外舍。
老太太 人来世上一回，多少钱买不来这一撇一捺，光为钱活就做不起人，把命糟蹋了，
搬进新市场，这样可不行啊。不过，也别把人看扁了。
[老板扛大遮阳伞出来。
老 板 （从西服兜里掏出一个钱袋子，对卖衣女）妹妹，这是我捐给你的，别嫌少，这
是我平常从砖缝儿、旮旯里一分一毛捡的，拿着。
卖衣女 谢谢，您的心意我领了。我再摆几天摊复课的钱就够了，我不要。
老太太 孩子，拿着吧，快谢谢。
卖衣女 （接钱鞠躬）谢谢！
胖男人 铁公鸡也有拔毛的时候！
老 板 （把遮阳伞支上，为老太太遮阳光）大娘，走，到饭店里吃饭去。
老太太 忙你的吧，我自己带饭。
老 板 我看看带的是什么饭。
老太太 （打开饭盒）雪白的大米饭，白菜炖豆腐，多可口。
老 板 （声音颤抖）连一块鱼一块肉也没有。
老太太 （爽朗）鱼生火肉生痰，白菜豆腐保平安，别以为大鱼大肉是什么好东西。
胖男人 （感慨）人这一辈子，不容易啊！
老太太 说难就难，说不难也不难。男人就得有肚量，别光看眼皮底下这点事儿。咱不能
像宰相那样肚子里面能撑船，起码能撑小舢板子。你们都是好孩子，再争再斗也
是自己家一亩三分地。家不和外人欺，东西再好风景再美还不是给人家预备的？
那咱就是癞蛤蟆垫桌子腿——干鼓肚。
老 板 大娘说的对，人不要志气不行。
[顾客出来。
顾 客 （交钱）老太太，方便一下。
老太太 好，从现在开始，奶奶的收入，全给我孙女攒着。
卖衣女 谢谢奶奶。
[光暗。
[光启。
[秋高气爽，一片蝉鸣。
胖男人 （提一袋鲤鱼）我天天准备鱼腮鱼鳞，大管理一直不来拿，捂臭了。
瘦女人 我的标本也捂臭了好几回，糟蹋这么多螃蟹。
老太太 馋猫吃惯了小咸鱼，能不齁着？
卖衣女 二兄弟这几天也不见了。
胖男人 都踩了夹子了吧?
卖衣女 奶奶，咱们可以到上面告他们。
老太太 蚊子喝饱了血，就不咬人了。
卖衣女 一直让他们咬、一直吸咱们的血?
老太太 七月十五去一半，八月十五不见面。
卖衣女 奶奶，什么意思？
老太太 到了农历七月十五，天变凉了，蚊子张不开嘴，有一半蚊子完了。农历八月十五
到了秋分，连蚂蚱都蹦达不起来，还有蚊子的好吗？（大声）使官钱，喝凉酒，
早晚是病！孩子，等着好事吧，呵呵呵！
[老板从饭店里出来。
老 板 （兴奋）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杨管理犯了，被开除了！
小贩子 （高兴地）太好了太好了！
胖男人 （遗憾）怎么没进去呢？进去才对呀！
老 板 他认罪态度好，退赔了大部分赃款赃物，要不就判刑了。
小贩们 好！
[二管理拿啤酒瓶子上，大家扭过头不理他。
二管理 （倒背手来回走）老大进去了，世上终于少了一个蛀虫。我也该转正了。（对卖
衣女）你先表个态。
卖衣女 （你算个什么东西！
二管理 （大怒，要动手）你对我一直不尊敬，不进一步治理确实不行！
胖男人 （终于挺身而出）你对一个姑娘逞什么威风？你算哪门子管理？
老 板 （和胖男人站在一起）我们马上要搬进新市场了，再欺负我们不行！
瘦女人 从今往后，谁也别想欺负我们。
二管理 敢和我过不去？不对你们来点厉害的确实不行了！
[推土机轰鸣。
[二管理追打胖男人，被卖衣女打个跟头。
[二管理追打老板，又被卖衣女打个跟头。
[二管理和卖衣女争夺铁棍。瘦女人帮助卖衣女，胖男人和老板试探着不敢上去。
瘦女人被甩倒，二管理夺过铁棍，要对卖衣女下手。
[胖男人扑过去，用屁股挡住铁棍，被二管理击倒。胖男人被打出勇气，跳起来大
叫一声，抱起二管理轻易摔倒在地。
胖男人 （拨弄二管理）我以前怎么那么怕你呢？你以后还欺不欺负我们了？
二管理 （挣扎喘息）放开放开，我以后不敢了……
老太太 孩子，你也是父母所生，别再做伤天害理的事，放他走吧。
[胖男人放开二管理。
老 板 （壮胆推了下二管理）这几年你强收我们多少钱？还给钱！
众 人 （围上去）还钱！
[二管理不断后退。
二管理 （突然）大管理回来了！
[趁众人一回头，二管理屁滚尿流逃下。
瘦女人 （担心）大娘，大管理还能再回来吧？
老太太 除非他把搜刮咱们的东西全吐出来！
胖男人 怎么说？
老太太 （朗声）上有天管下有地管，早早晚晚的事儿。共产党是咱老百姓的亲娘，都像
他那样，咱不落到后娘手里了？没有的事儿，放心吧！
[老太太话音没落，一个中年男人戴墨镜穿脏乎乎白大褂推小车上。
杨管理 （吆喝）卖烤地瓜来！卖烤地瓜来！
胖男人 （辨认）这不是我们的杨管理吗？你怎么也卖烤地瓜了？
杨管理 （尴尬鞠躬赔罪）我……我……我对不起大家……我只有早日挣钱把欠大家的债
全部还上，才能赎罪……各位忙，各位忙。卖烤地瓜来！
众小贩 （齐声）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哈哈哈！
[杨管理下。推土机轰鸣。
胖男人 （激动地抹泪）我太激动了，当年娶我家“麻袋”都没这样激动啊！
老 板 走，收摊儿，到我饭店里，咱们好好庆贺庆贺！
老太太 孩子们，一人一条心，穷断骨头筋；大家一条心，黄土变成金！
众小贩 走！
[灯光大亮，满地金元宝金光四射。
[切光。
[剧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