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尔滨市有一个东北烈士纪念馆,座落在一曼大街上,过了道,斜对面就是一栋中华古典式建筑的三层红楼,红砖绿瓦,飞檐跷壁,现在是名列第一的重点高中哈尔滨第三中学,学子们坐在宽敞明亮的教室里,畅游知识的海洋,攀登知识的高峰。

然而,我不知道他们之中有多少人知道,几十年前,就是在这栋三层古典建筑的大楼里,当年日本关东军宪兵司令部里,发生过什么?一位温雅文秀的纤柔女子,面对日寇侵略者的野蛮凶残,谱写了一曲感天动地永垂青史的悲壮之歌。

每一回参观东北烈士纪念馆出来,我的思绪都会感慨万千,都会情不自禁地飞回到几十年前那个烽火连天的年代,

赵一曼烈士那清瘦且秀丽善眉善目的脸庞,就会浮现在我眼前。从遗像中就能看出,她是一位很显成熟的女性。在她身上并存着超凡脱俗的文人气质和职业军人的冷峻,无论她在什么地方出现,你都能感受到她身上那非同凡响有别于他人的独特气蕴和风度。

有文记载说,赵一曼政委率领的一支抗联队伍, 经常活动在小兴安岭的崇山峻岭中,有时候他们宿营的密林中,能够听到来自山下某个镇子传来的悠远悠长的钟声。特别是冬夜里,钟声会在寂静的夜空中传送着无尽的缠绵悱恻的脉脉温情,拨动起人们心弦上激流细浪起伏冲撞的心潮,于是在森林里烤火取暖的抗联战士们,便会和着钟声,唱起“火烤胸前暖,风吹背后寒……”抗联的战歌。

那悲壮的歌声,常常会使躺在病床上的赵一曼回忆的思绪,飞回那一个个崇山峻岭莽莽山林之中,这时,她便情不  自禁地哼唱起她最喜欢的一首词,岳飞的《满江红》。以至于后来连看守她的警士和护士 ,也跟她学会了哼唱这首词。

每回从东北烈士纪念馆出来,我都会情不自禁地跟一曼大姐对话,   

因为我有好多问题想问她,一曼大姐,听说你最喜欢岳飞的《满江红》,还能用古调哼唱。我母亲也最喜欢这首词。从小就教会了我。一曼大姐,我听说你在莫斯科中山大学学习期间,还应约给苏联学生讲过岳飞的故事,教他们哼唱过这首词,特别受欢迎。

是的。大姐回答我说,每一个民族都有自己的民族英雄。我还给他们讲过屈原,文天详,岳飞,穆桂英等人的英雄故事。不能想象,没有民族英雄的民族,会是一个伟大的民族。当外敌入侵的时候,民族处于生死存亡之际,正是这些民族英雄挺身而出,带领人民抵抗外敌,保家卫国,才使这个民族,能够立于世界之林,立于永远不败之地,生生不息地传承下去。我们国家能够傲立于世界几千年,成为一个伟大的民族,伟大的国家,也正是因为有这些民族英雄的气脉代代相传,成为了民族的脊髓,民族的精神。

大姐,你说得真好。中华民族之所以能成为一个令世界  称颂的伟大民族,也正因此。我赞同说。

我又问大姐,大姐,你是四川宜宾人,原名李坤泰。四川离东北千山万水山高水远,你为什么要到这么遥远的地方来工作?

一曼大姐瞅着我天真的样子笑了说:你是东北人吧。东北虽然不是我的家乡,也是中华民族的国土。你热爱你的家乡,你也应该热爱你的祖国吧。没有国哪有家。当侵略者侵占你的国土,奴役你的人民,屠杀你的父老乡亲和兄弟姐妹时,你怎能不挺身而出,拿起武器,与侵略者战斗,去保卫你的亲人,捍卫你的国土!

一曼大姐:听说你青少年时,便深受革命思想影响,以爱国女侠秋谨为榜样,矢志报国。先在宜宾女子中学念书,后又进入黄浦军校分校学习,学成后又被派往莫斯科中山大学深造。一九三 一年九一八事变爆发,你毅然回到祖国参加抗战。为什么组织上会派一个女同志,到那么遥远又危险的地方去?

听了我的问话,一曼大姐又笑了:刚才你不是说我念过黄浦军校吗?黄浦军校就是培养军人培养战士的呀。军人不分男女,保卫国家也不分男女。当祖国受到外敌侵略的时候,每一个中华儿女,都有责任有义务挺身而出,抗敌卫国。组织上培养我,也正是需要我在国家危难之时,奔赴前线,奔赴战场,与侵略者进行不屈不挠的战斗,把日寇赶出中国去。这也是一个共产党人的伟大使命。

一曼大姐,我看过你的事迹,说你领导的一支抗联队伍,转战在黑山白水,多次袭击日伪军和警察的据点和森林讨伐队,日伪军和警察一提起你的名字,就胆寒生畏。

听我这么说,一曼大姐又笑了:我们的队伍是多次袭击过日伪军的据点,袭击过日军的森林讨伐队,也和他们正面交锋过。中国人不是孬种,抗联更不是孬种,他们也尝到过抗联歪把子机枪的厉害,那还是从小鬼子手里夺过来的战利品呢。那次遭遇战,若不是我腿部中弹,为掩护队伍撤离,他们是抓不住我赵一曼的。

民间一直流传着“红枪白马赵政委”的故事,说有一回,日伪军的森林讨伐队,得到奸细的报告,发现了赵政委的踪迹,要抓捕她,抓活的。赵政委飞身跨上她的大白马,飞驰而去,只见插在她发际上的一枝丁香花,一上一下的跳动着,像一团火焰在半空中跳动。赵政委喜欢丁香花,常常从野地里摘回一枝,插在发际上。三辆三轮摩托的日伪军,追赶着骑大白马在前面飞驰的赵政委,距离越来越近,日伪军想捉活的,赵政委故意把距离拉得更近,日伪军一看马上就要追上抓活的了,正得意着,却只见赵政委猛一个转身,手臂一抬一挥,手腕子 一抖,连发射出的子弹,像一串流星,吐着火苗,向日伪军的脑瓜门射去。三辆日伪军的六个故兵,连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就都被送回姥姥家了。

我知道这是一个民间流传的故事,但是,一曼大姐喜欢丁香花,却是千真万确的。

一曼大姐,我听说您受了酷刑,住进了一个有警察昼夜看守的单间病房。床头上 一个白色的小柜,小柜上有一个玻璃花瓶,里面经常插着几束丁香花。是女护士韩勇义摘来插在小柜上的玻璃瓶里的。大姐,你喜欢丁香花,是吗?

是的,我喜欢丁香花。一曼大姐回答我说,你没见丁香花,即使在风雪天,也一样开得火红火红。多像傲风雪的一团烈火。她是那么温柔,又是那么刚烈,不畏严寒,不畏风雪,即使在狂风暴雪中,也傲然绽放。她给人温馨,也给人坚强。

是呀,丁香花现在已经成为这座有英雄历史城市的“市花”了。我想,她也应该是赵一曼女士,赵一曼大姐美丽灵魂的光彩和永恒。

其实人世间,没有什么东西是永恒的,生生死死,死死生生,循环往复,往复循环。然而,我却觉得一曼大姐身上的精神,却是不灭的,永生的。会沿袭着中华民族的血脉,世世代代流传下去。

一个人,人格和信仰的魅力,是具有无穷大的感染力的。

面对非人的酷刑,她可以软弱。可以屈服,可以选择低头。面对死亡,她可以选择退却,选择逃脱,选择生。然而,她没有。她选择了正义,选择了不屈,选择了对侵略者的仇恨,对人民对祖国的挚爱,选择了永恒的伟大。所以 ,警士董宪勋能够被她感动和争取。所以,女护士韩勇义能够被她感动感染,得到她的信赖。所以,他们才肯于敢于冒着生命危险,帮助她逃出医院,逃往宾县的农村。所以,在珠河县刑场上,面对恶魔的子弹,她淡淡地微笑着,并要来笔 和纸,给亲爱的儿子写下最后一封信。

烈士馆里展出的一副赵一曼烈士怀里抱着儿子的照片,是唯一留下的一张照片,却令我久久驻足沉思。

那是一张温馨动人的合影:年轻秀美的母亲平静地坐在藤椅上,怀里抱着刚刚一岁多的儿子,轻托着儿子的小手,透出淡淡的温馨祥和——如同这世间每一对幸福的母子,整个画面弥漫着暖人身心的甜蜜氛围。

照片中那个稚气可爱的婴孩名叫宁儿,那时他才一岁零三个月。宁儿不会想到,这张照片是他和母亲骨肉分离前的最后合影。从此,母子生死两茫茫,一别成永诀。二十年后,他终于收到了母亲留给他的最后一封家书:

“宁儿,母亲对于你没有尽到教育的责任,实在是遗憾的事情。母亲因为坚决地做了反满抗日的斗争,今天已经到了牺牲的前夕了!母亲和你在生前是永久没有再见的机会了。希望你,宁儿啊!赶快成人,来安慰你地下的母亲。”

今天,重新走近赵一曼女士,赵一曼大姐,我依然很难把这位清秀美丽的川妹子,同那位红枪白马的女侠女英雄联系起来。在无数视死如归的抗日英雄中,赵一曼的身份总给人以强烈的反差:她是一位柔肠百结的母亲,又是一位钢筋铁骨驰骋沙场的勇士。

  于是,我便常常会想像,她离别家乡和亲人,奔赴前方战场的那一幕情景:她的老母亲怀里抱着她才只一岁另三个月的儿子,一送又送,再送又送,儿子的两只小手,使劲向前伸着够着,他要妈妈抱他,他要扑进妈妈的怀里,妈妈的怀,妈妈的胸口,是那样温热温馨甜蜜。可是,妈妈走了,越走越远了,够不着妈妈的手,进不了妈妈的怀,连妈妈的身影也越来越模糊,越来越看不清,看不见了,

姥姥哭了,哽咽着,啜泣着,凄凄的泪花红了眼珠儿。

宁儿也哭了:妈妈!你别走!妈妈!你别走!——

她不敢回头,却多想回头再看一眼满头白发的老母亲,多想回头再看一眼泪眼婆娑一声声呼叫着她的儿子,然而,她不敢回头。不能回头。一旦她回过头去,心头千丝万缕眷恋的热流,就会冲撞开她的意志,她就再也迈不动脚步,走不出大路口。

可是,那从被日寇铁蹄踏碎的万里山河传来的一声声号角声,一声声祖国和民族的召唤,一声声在催促她前行,她不敢停下脚步,她不能停下脚步,她不能有别的选择 。

是的,她选择了面对侵略者的子弹,选择了面对凶残敌人的酷刑和屠刀。她知道,生命对于每 一个人,都只能有 一次而已,失去不会再有。然而,当祖国和民族的安危,当几亿同胞的安危,需要她保卫,需要她浴血战斗,需要她献身的时候,她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勇敢坚强和牺牲。

我问自己,也在问我们这个时代的每一个人,当我们也面临赵 一曼女士所面临的民族和国家危局时,我们每一个人,会不会也像赵一曼那样做出她那样的选择?

会吗?我们会吗?

生活在今天从未有过的幸福人间,幸福着,甜蜜着,无忧无虑着,娱乐致死着,我们的祖国,我们的民族,还会有美丽的赵一曼大姐吗?

会的!会的!

一曼大姐,我们永远不会忘记你!也永远不会叫你的伟大精神失落。伟大中国梦,也是你伟大精神的伟大传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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