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叔是今年春天的时候去世的。虽距离三五里之遥,因为父母早已去世,弟弟又在他乡,我已经多年没有回过娘家的村子了。平时联络也不多,所以堂叔的去世我是不知道。而且乡俗原因,堂叔去世和出嫁的女儿也没有关系的。倒是远在几百里外的弟弟第一时间接到家族长辈的通知就赶了回来。

参加完堂叔的葬礼,弟弟、妹妹和我聚到了一起都对堂叔的去世表示唏嘘。

我出生六天,二奶奶就去世了。据母亲说,二奶奶在生命的最后时光还问我奶奶:凤英(我母亲的名字)生完孩子吃饭怎么样?孩子有奶吃吗?我出生四个月的那年12月份,堂叔参军入伍了。因为二奶奶去世后,二爷带着堂叔和小堂叔,一家三个男人,日子实在不好混。以至于我长大后,堂叔时不时还会调侃我:我当兵走的那会,你还是一个躺在炕上的胖闺女,抱抱你吧,只会哇哇哭。尤其是人多的时候,我最忌讳堂叔说这话,认为他是故意让我出丑。

堂叔当兵的地方在宣化,这也是我从小听得最多的一个陌生而熟悉的地方。后来长大了才知道宣化东南距首都北京170公里,西邻“煤海”大同180公里,北接内蒙草原,世称“神京屏翰”之域。而且地处干旱区域,冬天还非常冷。

堂叔到部队后,没多久就进入司机班。我小时候听他讲过很多司机班的故事。但发生在家门口的那件事却差点让堂叔犯下严重错误。那一次,堂叔和战友出差,正好路过我们家。二年没回家了,叔叔就想着正好从家门口过顺便看看老父亲,战友也非常理解,就和堂叔开着车回来了。

七十年代偏僻的乡村驰来一辆军用“解放牌”大卡车,不亚于现在村里来了一辆玛莎拉蒂。大人孩子都出来看稀罕,尤其是一帮孩子们都围着汽车欢呼,疯跑,有几个调皮的孩子还爬到车厢上。那个时候,村里人都用煤油灯照明,二毛钱一斤的煤油对他们来说也是生活的一笔重大支出。一个老贫农看到汽车在街里停着,就想着从油箱里抽点汽油回家点灯用。他一手拿着油管,一手拎着马灯。没想到马灯却点燃了漏到地上的一滩油,瞬时火焰就燃了起来。此前早已有孩子们去给堂叔报信说有人抽油。此时堂叔出来,正好看到了火光,他一个箭步冲到驾驶室,启动汽车。正好刚下过雨,街道上有一些小水坑。堂叔顺势把汽车开到了水坑里,避免了车毁的悲剧。但因为地上漏的那些油燃起的火焰却把一个和我同龄的小男孩皮肤大面积烧伤。

70年代末,堂叔复员回家。此时的堂叔经过部队的锤炼,更加英气逼人,颜值爆表,前来提亲的人络绎不绝。但了解到家里父子三人只有几间破败的房子,粮食也是寅吃卯粮,媒人就 酱缸腌萝卜———没影(缨)儿了。后来有人为堂叔介绍了一个人,她就是我现在的堂婶。堂婶也是一个苦命的人,她4岁的时候,母亲就去世了,是舅舅从坟上把她带走的。她从小跟舅舅长大,后来又被舅舅安排到一家工厂工作。当初媒人介绍时说堂婶比堂叔大几岁,堂叔还有些不愿意,家里人都说,就自己家里这样的光景,能讨上媳妇就不错了,别挑剔人家了。再说了女大三还能抱金砖呢。堂叔也就顺从地和堂婶结婚了。后来堂婶怀孕生子,因为双方老人都帮不上忙,堂叔就顶替了堂婶的工作,堂婶在家里相夫教子。因为那时候堂叔要上夜班,家里连个院门也没有,胆小的堂婶晚上一个人害怕,我就经常去给她作伴。

我们姐弟还一起聊到,那个时候,堂叔只要不上夜班,几乎每晚都会去我家。用我爸的话就是你叔的“屁股沉”。因为叔叔会在我家聊天聊到凌晨一两点。父母实在困了,有时候也会下“逐客令”,让他早点回家休息。但他下一次还是会聊到很晚。

弟弟结婚的时候,父亲已经去世。母亲一个女人家第一次操办婚事,心里很忐忑。头一天晚上,堂叔和家里的长辈看到哪哪都已经安排妥当才走。但母亲哪能睡得着呢,总担心有考虑不周的地方让乡亲们笑话。我陪着母亲给她安慰,让她放宽心。凌晨4点听到门响,会是谁呢?我开门一看,是堂叔!他说,我在家里睡不着,干脆过来吧。和你妈再合计合计。

那天我们在一起聊天,弟弟还说,堂叔和咱们家走得一直很近。这几年虽然听说堂叔身体微恙,但没想到他说走就走,早知道这样,回来看看他、陪他坐会,心里也会好受点。

子欲孝而亲不待。堂叔,我还想听一回,您喊我胖闺女啊!

本网站作品著作权归作者本人所有,凡发表在网站的文章,未经作者本人授权,不得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