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几十年的老发小老李来家中串门,特意带来老家清苑的红薯和蔓菁,让我好感动,我不由说了句“知我者李兄也。”老李说,你这人我还不知道,就爱吃这些玩意儿!确实,我这人不馋,平时有粗粮不吃细粮,有素菜不吃荤菜的,偏爱小吃小菜、土菜土饭。

       早些年间去郑州采访,企业老板开着大奔车满城找高档饭店招待我,我说不吃大鱼大肉,吃你们地方小吃吧,主随客便,于是老板带我们一行来到“二七”纪念塔下的大排挡,坐小板凳吃河南烩面、喝胡辣汤。透着中原人质朴憨厚的大海碗,大片羊肉,劲劲道道的宽面条,粉条、海带丝、香菜末,呼噜噜风卷残云,口留余香,身上发热。吃的那叫爽!

       90年代初麦当劳、披萨饼、肯德基等洋快餐进驻中国,河南烩面同期来到北京,在王府井摆下擂台与洋快餐叫板,15元一碗烩面,欲一决雌雄,但没几个回合就门庭冷落车马稀,败下阵来。其实洋快餐有什么好吃的?汉堡包不就是面包夹肉吗,匹萨不就是发面饼插火腿洋葱吗?为什么中餐好吃不叫好?败就败在文化差异和价格等营销手段高下。

       也许我骨子里就是炎黄子孙,连饮食习惯都透着浓浓的北方乡土味。就说这蔓菁吧,小时候家里穷,萝卜、蔓菁、红薯既当菜又当粮,后来好些年吃不到了,市场、超市都不见了蔓菁踪影,还真想它。

       老李走后,当晚让老伴就熬小米蔓菁粥。老伴一听,有言在先,自己不喝。她知道我特别爱吃蔓菁,蒸着吃,煮着吃,百吃不厌。我问她为什么不吃,老伴说忍受不了蔓菁香甜味之后的那种让人说不清道不明的怪味儿。其实我心里明白,她家居大城市,从小压根没吃过这乡土菜蔬,一时适应不了。这顿晚餐,我呼噜呼噜喝了两碗蔓菁粥,那叫滋润得津津有味,仿佛回味咀嚼着自己苦难的童年。

       自从以后,每顿饭我都让老伴摆弄我爱吃的蔓菁。我想摆弄得多了,她也许会爱吃蔓菁了,体会到那种滋味是一种香甜之后让人欲罢不能的倾心。

       蔓菁个头娇小带着鲜艳的皮,类似萝卜圆润,根细无筋,辛辣味浓,质地脆嫩,口嚼无渣,所以古时蔓菁还曾被用来当作主食。《吕氏春秋·本味篇》中就称蔓菁为“菜之美肴”。《后汉书·桓帝纪》记载:“永兴二年六月(公元154年)蝗灾为害,诏令所伤郡国种芜菁以助人食。”因为蔓菁的纤维比萝卜粗而绵软,故更可疗饥。

       《广群芳谱·蔬谱》说:“人久食蔬,无谷气即有菜色,食蔓菁者独否。四时皆有,四时可食。春食苗;初夏食心,亦谓之台;秋食茎;秋冬食根。数口之家,能莳百本,亦可终岁足蔬。”

       据说当年诸葛亮曾令士兵广种蔓菁。刘禹锡的《嘉话录》载:“诸葛所止,令兵士独种蔓菁者,取其才出甲可生啖,一也;叶舒可煮食,二也;久居则随以滋长,三也;弃不令惜,四也;回则易寻而采之。五也。冬有根可斸食,六也。比诸蔬属,其利不亦博哉?

       刘禹锡曰:‘信矣。’三蜀之人也,今呼蔓菁为诸葛菜,江陵亦然。”从此蔓菁便有了一个雅号 “诸葛菜”。三国时代蔓菁乃是诸葛亮的“军粮”

       据明代文学家张岱的《夜航船》记载:“蜀人呼之为诸葛菜。其菜有五美:可以生食,一美;可腌酸菜,二美;根可充饥,三美;生食消痰止咳,四美;煮食可补人,五美。故又为五美菜。”

       清诗人陈作霖作《减字木兰花·诸葛菜》词歌颂诸葛亮:“将星落后,留得大名垂宇宙。老圃春深,传出英雄尽瘁心。浓青浅翠,驻马坡前无隙地。此味能知,臣本江南一布衣。”

      “黄黄芜菁花,桃李事已退”,唐诗人韩愈的诗句,说尽了蔓菁的风韵。还有唐诗人元稹《村花晚》诗:“三春已暮桃李伤,棠梨花白蔓菁黄。村中女儿争摘将,插刺头鬓相夸张。”蔓菁的朴素和静谧如原野上柔柔春风,连村姑也喜欢春天里带上蔓菁花作为时尚,把心田的绿意,生命的新鲜吹拂着,永远是那样至真至纯,轻舞飞扬。

       “最高峰顶有人家,冬种蔓菁春采茶。长笑江头来往客,冷风寒雨宿天涯。” (明人杨慎诗)让人咬住蔓菁,品尝平淡,将免除烦恼,荡涤胸襟,给人以恬淡宁和的无尽美好。

       金人秦略诗云:“一段芜菁浑著角,叶间犹有几花黄。”宋诗人杨万里也说:“蔓菁宿根扑鼻香。”白居易说:“金英翠萼带春寒,黄色花中有几般?凭君语向游人道,莫作蔓菁花眼看”。“黛抹蔓菁花满畦” (宋诗人韩绮)三月阳光下的灿烂的金黄,那是那么无所顾忌的烂漫。

       苏东坡是公认的古代美食家,他抱着饮食三条原则:“一曰安份以养福,二曰宽胃以养气,三曰省费以养财。”他的《东坡羹赋》载:“东坡居士所煮菜羹,不用鱼肉五味,有自然之甘。其法以蔓菁、萝菔,揉洗去汁,下菜汤中,人生米为参,入少生姜,以油碗覆之其上。炊饭如常法,饭熟,羹亦烂可食。”

       东坡先生通达如此,已超过饮食的境界了。难怪他在《春菜》诗中吟唱蔓菁:“蔓菁宿根已生叶,韭芽戴土拳如减,烂蒸香穿白鱼肥,醉点青蒿凉饼滑......”尤其他那一曲《忆江南》:“微雨过,何处不催耕。百舌无言桃李尽,柘林深处鹁鸪鸣。春色属芜菁”讲的都是春天蔓菁的淡定与平和心情,更是多了几分舒惬的雅韵。

       老报人戈壁沙老兄告诉我:蔓菁,南方俗称大头菜,因形似盘状,南方人也称盘菜。北方蔓菁形状细长,南方蔓菁是圆的,口感不同,南方蔓菁辛辣,象萝卜;北方蔓菁甜腻,有特殊味道,现在很多人不吃了,尤其年轻人,市场也少见,可能与种植稀少有关吧。

        一个石家庄在京城工作的女子说:“老师,我没吃过,也没见过。”我言,朋友刚送来的蔓菁,绿色食品,味道纯正,欢迎前来品尝!”人家说春节回家去看您!我说好嘞!春节来吧,大过年的,咱熬蔓菁粥,吃忆苦饭啊,哈哈!

       吃蔓菁,竟咀嚼了童年,咀嚼了文化,哈哈,扯远了,就此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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