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放军960医院高干病房住着一位年迈91岁的老解放,他叫高森兴。他虽身患一种血液病,心里却始终保持乐观向上的态度,如同他的名字去掉中间那个森字,一天到晚,脸总是笑呵呵的,挂满了“高兴“两字。一个典型的乐天派,逢人就聊他那段鲜为人知的边关史。


  雪盲症

  1962年中印边界发生冲突,为充实边关医疗救护的力量,他所在的部队医院奉命前往中印边境。正当高森林随队赶往边关时,上级得知他懂点俄语,马上命令他去新疆伊犁边境,他二话没说,打起背包就出发。

  入疆后,他被分配到伊犁骑兵独立营担任随队医生,这个营长年驻守中苏边界,担当守卫祖国边防线的重任。

  高森兴第一次随边防战士在长达数十公里边境线上巡逻。那时,他刚刚学会骑马,坐在马背上,紧握缰绳,生怕自己从马背上掉进深谷。战马的蹄子踏在雪上,发出咔咔的声音,彷佛在演奏骑兵进行曲。

  当他来到一处哨卡时,将一双冻得红彤彤的手从厚厚的手套里取出来,凑到嘴边长长的哈了口热气:”没有想到,这个地方会这么冷?”高森林虽然来自齐鲁那疙瘩,也过寒冷的冬天,但比起这里的冷,是小巫见大巫。

  他们夜宿营地设在雪域深处,银色的月光沐浴着雪原。刚开始他还有些兴奋,觉得这是一幅富有诗情画意的美景。和战友们搭建帐篷时,他那个激动是无法用言语来表达的。

  夜幕下,喧嚣不再,宿营点内一片寂静。不知何时,风起雪扬。渐渐地,帐篷内如冰窖一般寒冷。高森兴靠着毅力支撑着躯体钻进被窝,尽管头戴棉帽,与战友一起和衣在棉被和大衣之下,他和战友们也难以入眠。搓手、跺脚、哈气,能用的办法都用了,可还是扛不住冻。加上腰部阵阵发疼,被冻醒多次。提起腰伤,不得不提在淮海战伇中,他因抢救伤员,被国民党飞机投下的炸弹皮炸伤的腰。过去行军打仗多次“天当房,地当炕”,但在茫茫雪野中过夜,却是第一次。

  终于熬到了天大亮。感到口渴,他拿起身边的水壶一看,早被冻成了冰疙瘩,一滴水也倒不出来。往外一看,发现就宿的帐篷上已悄无声息落了一层厚厚的雪。他在路上就听队长说:“这里一到冬天,下雪就成了家常便饭,不少哨卡战士患上了雪盲症,但他们总是轻伤不下火线,经常推迟下山回营的时间,让我举旗不定。”高森兴打心眼喜欢上这里的战士。

  早饭时,分队长大声催促:“快点,快点,要不就上冻,吃不成了!”

  高森兴看见炊事员冒着严寒,化雪取水,点火做饭,深受感动,三下五除二就把早饭咽下肚子。

  这里一年一次风,从春吹到冬。稀少的树木被风吹得歪歪扭扭,但大风吹不弯边防战士的腰杆。

  第二天,巡逻分队来到一个哨卡,十几米高的塔架被大风吹得嗡嗡作响,感觉整个哨塔都在晃动。

  高森兴不顾劳累,为哨卡里的战士号脉,打针、服药。他关心的对一位有眼疾的战士叮嘱的说:“你患上了雪盲症,一定注意保护眼睛,千万别在看日光和白雪了。”

  “军医同志!我这双眼睛是祖国的,只能睁,不能闭!”这位战士却说出一句让他佩服的话。他心想,如果为这里的站岗放哨的士兵配上一副墨镜就好了。1.jpg

  他向更远方望去,视野尽头是苏联,向后方眺望,一面五星红旗在哨塔上迎风飘扬……


  “越境”

  冬去夏来,伊犁几乎没有明显的春秋季节。高山仍然白雪皑皑,而山下绿草茵茵。

  高森兴站在自己战马“雪上飞”的面前,用手轻轻抚摸着它顺滑的绒毛,思绪又回到了去年冬季报到的那段时间:

  他到伊犁骑兵独立营的第一天,营长江布尔热情的同他拥抱,他还有点不适应。后来,他才知道,营长是哈萨克族人,见到尊贵的客人拥抱是当地的风俗礼节。

  营长江布尔随口说:“高军医,你会骑马吗?”高森兴摇了摇头。

  “这里自古就是边关重镇,你不会骑马可不行,在边境上巡逻,一天要走几十里路,离不开战马。这样吧,我让警卫员给你选一匹性情温驯的马,让他教你。”营长江布尔竹筒里倒豆子,一古脑把话全部说完。高医生频频点头,他领略了哈萨克人豪爽热情奔放的性格。

  警卫员哼着小曲带着高森兴来到马棚,至于他哼的是什么,高森兴一句也没听懂。看来,马和歌是哈萨克人的两支翅膀。警卫员指着一匹全身栗色,四蹄白色,中等个头的战马问:“高军医!这匹马行吗?它叫雪上飞,因有四条白腿而得名!”

  高森兴看着这匹外貌俊秀,体格魁伟,性情温驯的马,一见钟情。它看上去健壮有力,一双像葡萄般乌黑明亮的大眼睛,长长的马脸,牙齿像士兵似的排着整齐的月牙形队伍,全身都是飘逸的栗鬃毛,尾巴长如姑娘的粗辨子随风飘动,特别引人喜爱。

  警卫员说:“这是一种当地马,也称伊犁马,适应于海拔高、气候严寒,保留了哈萨克马的优良特性,饲养起来容易,善走山路,冬季在雪地里也能刨雪觅食。”

  高森兴听完后,真想爬到它的背上去,但又胆战心惊。接下来,他在警卫员的扶持下,爬上了马背,警卫员牵马转了几圈,然后拍了一下马背,这匹马小跑起来,吓得高森兴直呼救命。警卫员说:“别怕,抓紧缰绳,随马的起伏而起伏。”

  高森兴坐在马背上,感觉这马跑起来四蹄生风,“啪嗒啪嗒”,有节奏感,让人舒服。 他头一回儿骑马还算顺利,没有从马上摔下来。他下马后,轻轻从头摸到尾,并且拿了一把青草慰劳它,它马上半卧下身子吃了起来,不一会儿便吃了个精光。“雪上飞”的神态好像交定了这位朋友。接下来的日子,高森兴同“雪上飞”的关系更融洽了……

  高森兴骑着马儿,第五次随巡逻队前往各哨卡,查看战士的健康情况和发放药品。他坐在马背上,望着蓝蓝的天,白白的云,吸吮着空气中淡淡的青草香气。十分惬意。

  骑兵巡逻队翻山越岭,来到山谷一条弯弯的水渠边,队长说:“大家休息一会儿,吃点干粮,继续巡逻。”

  高森兴和战友们纷纷下了马,让马儿就地吃些嫩草,补充一下体力。

  正当大家唠的火热时,”雪上飞“来到水渠边,伸长脖子去尽情的饮用从雪山上融化的雪水。高森兴看着自己心爱的马饮个不停,便用双手捧起一捧雪水,喝了下去,先是拔冷拔冷的,后是甘甜甘甜的,心想,怪不得“雪上飞”饮的这么带劲。

  突然,水渠那边传来几句俄语声,因为高森兴懂的些俄语,听出了对方的意思,马儿“越境”了。他抬头一看,两个苏联士兵荷枪实弹的走了过来,对着“雪上飞”指手划腿。

  队长上前交涉说道:“我们的战马那点越境了?”

  一位满脸胡子的高个士兵,叽哩呱拉喊个不停。高森兴听懂了,战马头过了中心线,便冲着对方用俄语喊了一声,那个满脸胡子士兵竟跳过水渠,拥抱高森兴不停地用生硬的中国语重复着他的那句俄语:“中苏人民是朋友!”高森兴被苏联士兵抱的有些喘不过气了,连忙说:“你怎么越境了?这是中华人民共和国的领士,你带枪越境的行为,已造成严重的后果,应该送你上国际军事法庭!”

  这位大胡子士兵惊呆了,连忙跳回水渠另一侧找借口:“我是过去谈判的!”

  高森兴望着他这副搞笑的样子,话峰一转,故意问:“那马头过境喝水一事,该如何处理?”

  大胡子士兵连忙摆手:“误会,误会了!”便转身与同伴走了,在苏方一侧巡逻。

  高森兴和战友们个个笑的前仰后合……


  套马杆

  第三年的夏天,高森兴接到新疆军区的调令,调他去军区后勤筹建医院,他与战友们告别后,悄悄的来到马棚,捡起一把青草细心的喂“雪上飞”,“雪上飞”不停的咀嚼嫩草。高森兴把脸贴过去,小声的说道:“再见了,我的好伙计!”

  “雪上飞”似乎听懂了他说的话,眼眶里布满了泪珠,一条腿不停地创着地,不一会就创出一个坑。高森兴不敢再看上去,亲吻了一下爱马的长脸,转身离开了骑兵独立营,前往位于乌鲁木齐的部队医院报到。

  为了建院,一天早上,高森兴和一名赶马车的老把式,赶着马车去天山深处拉所用木料。

  高森兴坐在马车上,呼吸着清新空气,眺望着天空美丽的云朵和各式各样的山峰,如此美景与炮火下的战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淮海战役打的相当艰苦,有一次他上前线救护伤员,只见满屋子的伤员痛苦的躺在地上,有的失去了胳膊,有的炸掉大腿,还有一位战士肚子被炸开了花,肠子都流出来,他赶紧用医用纱布捂住肚子,让护士马上抬到车上,送往后方医院,可惜的是在途中还是离开了人间……他深知,眼前的美景,是无数个战士们用鲜血换来的,顿感山里更是脱俗静谧,山上绿草如茵,野花肆意,山下流水潺潺,如此气质,真可谓胜却人间无数!通往山里的道路,是没有任何铺装的泥泞路,原始而天然。

  马车在这样的山路上行驶,只能用最低速度缓慢前行,而且十分颠簸,还会有陷车的可能。车把式小心翼翼的赶着马,生怕出现猫儿眼。

  山里的天气变化多端,刚才还艳阳高照,这时乌云密布,忽然,一声霹雷从天而降,马好像受到了严重的惊吓,疯了似的直奔起来,车被马拖出几十米,车把式被摔了下来,车上的高森兴的一只脚被卡在车缝中,身体却掉在地上,受惊的马依然在拉着车狂跑,马车在颠簸中近乎疯狂,高森兴的身体与地面产生了巨大的摩擦,脸上、胳膊上划出了道道伤痕,前面还有数十米就是悬崖峭壁,高森兴已无力翻身,无法抽出被卡在车缝中的那只脚,命在旦夕,但他一点也不惧怕,自古人生虽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可以去另一个世界,陪伴为解放新中国而牺牲的战友了……

  后边的车把式拼命呼救,声嘶力竭。眼睁睁看着马车离悬崔边上还有几米的地方,他闭上眼睛,不敢再往下看。就在千钧一发之即,空中飞来一条套马缰绳不偏不正套进马的脖子上,受惊的马长啸一声,前蹄腾空而起,然后落在原地一动不动。

  高森兴从地上挣扎起来,把那只脚从车缝里抽出来,站起身向几米开外悬崖下一看,惊出了一身冷汗,差点葬送万丈深渊。他转过身来,远远看过去,只见那个救他的哈萨克牧民冲他莞尔一笑,然后收回套马杆,掉转马头飞奔而去,留下的只是马蹄甩下的一块块泥土……


  “神医”

  每个人的一生,都有几次重要的选择,而高森兴面对重要的选择时,只有一个留在新疆是他一生的选择。所以他是从新疆医院离休的。

  他一年四季白大褂和军装同时穿在身上,肩上有军医的使命,也有医者的职责。他心里,有一个行为准则,即秉承大医精诚之心,为患者服务。

  一天,高森兴正在门诊室当班,几个战士急冲冲的抬进一个严重受伤的战士,他上前查看整个人蜷缩成一团,双膝异常肿大,巨大的疼痛让战士的脸扭曲变形,额头上豆大的汗珠顺着他的脸颊不断滴落。他问道:“这是怎么搞的?”

  “在100米障碍训练中,不慎从高板墙上摔的。”

  “马上抬进急救室进行抢救!”高森兴边说边检查伤情,发现膝关节因受外力重创,严重脱臼错位,关节内大量积液。病情万分火急,他顾不上多想,立即对受伤的膝关节进行按摩推拿,认真把握着每个动作的力度和方向,他知道这时候决不能造成二次创伤,这是对伤者的负责。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时间慢慢向前推移,细小的汗珠渗出高森兴的鼻尖。经过近一个小时治疗,膝关节基本回位,疼痛感也大大緩解了。

  高森兴查房时,发现过去生龙活虎的战士情绪一天比一天沮丧。他的父母看着躺在病床上儿子成了“半残废”,背上了沉重的精神包袱,整天以泪洗面。

  “不能让战士失去健康的体魄、失去对生活的信心。”高森兴暗下决心,一定要治好他的膝伤。在认真研究后,他针对病情制定了一套详细的治疗方案,然后,四处寻找民间秘制膏药,辅以定期针灸理疗。一个多月后,意想不到的现象出现了,战士的膝关节消了肿,严重受损的韧带和软组织也恢复正常,经过后续治疗,战士基本康复,高高兴兴地重返执勤哨位。

  他的父母专程赶到医院,紧紧拉住高军医的手,激动的泪水夺眶而出:“神医!妙手回春,孩子的救命恩人!”

  高森兴真诚而谦虚地说:“毛主席才是我们的大救星,我只是他老人家派来的一个普通军医。”

  离开骑兵营后,他常常惦记边防哨卡战友,不定期的去哨卡,为战友看病送药,风雨无阻。 一年深冬,,新疆地区下了两天两夜的暴风雪,寒风凌厉,滴水成冰。

  高森兴听到边防哨卡很多战友被冻伤,带着药品乘车去了骑兵营。下了车急冲冲的向营区跑去,路面结冰湿滑,不慎摔倒扭了脚,,身上多处擦伤,鲜血直流。但他却在跌倒的一刹那,本能地抱紧医疗包,护好包内的药品。营长和战友们看到高军医为了大家摔成这样,高森兴顾不上疼痛,急忙从包里拿出防冻霜、冻疮膏分发给战士,,他笑着说:“这点伤比起你们顶风冒雪站岗执勤算不了什么,我早点来你们也能少遭点儿罪。”

  新疆少数民族是像石榴籽一样紧紧地抱在一起的亲兄弟,亲兄弟有了难处,高森兴总竭尽全力为他们服务。

  一天下午快下班时,几位维吾尔族几个小伙子火烧火了的抬着一位受伤的女工撞开手术门,对高森兴央求道:“高军医,阿依古丽的左前臂被铁锤砸坏了,您快给看看。”

  高森兴一看,二话没说,顾不上去吃晚饭,立即为受伤的女工进行手术。这个手术比较复杂,需要把骨头拼接到位,然后用夹板固定。四五个小时过去了,他没喝一滴水,吃一点东西,一直到完成整个手术,他才匆匆扒了几口饭,然后蜷着身体坐在连椅上打起了盹。一个维吾尔族小伙子马上脱下自己的衣服,盖在高森兴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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