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平演绎新版“捉放曹”

读过《三国演义》的朋友都熟悉，其第四回“谋董贼孟德献刀”，曹操刺杀董卓未遂，改装逃走，至中牟县被陈宫所擒。曹操用言语打动陈宫，使陈弃官与其一同逃走。京剧《捉放曹》就取材于《三国演义》第四回这个故事。笔者讲述新中国成立70周年国庆阅兵中荣誉军旗“四平突击队”背后的故事，就从东北民主联军捉放国民党辽北省政府主席刘翰东讲起。

捉放刘翰东

1945年8月15日，日本无条件投降。这时，国民党在东北尚无主力部队。时任国民党军东北保安司令长官杜聿明回忆：“正当举国狂欢庆祝胜利之际，蒋介石集团反而忧心忡忡，张慌失措，连旧中苏条约中规定应派到驻苏军总部的‘军事代表团’也无法派出。”

无奈之下，8月20日，在东北的苏联红军中将贝洛夫率一个师进驻四平，成立四平警备司令部和四平宪兵司令部，分别任命苏联红军魏久根中校和米哈依洛夫中校为司令部司令，全权管理四平。

10月初，中共中央东北局在四平成立中共辽北省工作委员会，李海涛任中共辽北省工委书记。11月5日，在四平正式成立辽北省民主政府。12月，辽北军区成立，倪志亮任司令员，郭述申任政委。

远在陪都重庆的蒋介石意识到，四平是进可攻、退可守的战略要地，绝不能落在共产党手里，便以《中苏友好同盟条约》为由，要求苏联将四平政权交给国民党政府。

四平警备司令魏久根受到国民党政府的压力，便一再要求中共驻四平各党政机关和武装部队撤出四平。为谋求东北问题和平解决，经中共中央东北局同意，中共辽北省工委和辽北军区撤到梨树县城，辽北省民主政府撤到四平以西的昌图八面城，四平市党政机关和公安部队撤到四平近郊的老四平。

1946年1月7日，刘翰东到达四平后，在苏联红军联络官卡里亚替陪同下，忙着从苏联红军那里将四平行政大权接收下来。

然而，安危相易，祸福相生。蒋介石“假和平真备战”，带给刘翰东的命运是什么呢？到1946年2月，国民党军进入东北的正规部队达28.5万人。这个时候，蒋介石显露出凶狠面目，发布“剿匪密令”。

3月14日，东北民主联军总部向中央军委建议，夺取四平，旋即得到批准。解放四平就此展开，史称“一战四平”。

刘翰东率辽北省政府要员赴四平任职后，伙同张东凯网罗收编日伪残余武装、伪警察宾兵特务，组建了辽北省保安部队和警察总队，总3000余人。刘翰东兼任司令、张东凯任副司令。

3月15日，二十八团率先攻占四平西郊飞机场，打开了国民党军仓库，缴获了大批武器装备。3月16日，攻城部队包围了四平。

3月17日凌晨4时，战斗打响。刘翰东和他的辽北省保安部队从睡梦中惊醒过来，慌忙应战，乱作一团。

至战中午，四平城内国民党保安部队被击溃。

刘翰东和张凯被迫向我军投降后，因上级急待了解情况，电令部火速将他们送去。他们说是由于对国民党抱有幻想，没有认清形势，错误地在战斗开始时抗拒了解放四平，承认有罪。

但是为了表达和平解决东北问题的诚意，3月25日，中共中央东北局释放了刘翰东。3月26日，刘翰东抵达长春国民党东北行营。

刘翰东四平复职

1946年3月18日，四平解放的第二天，国民党军东北保安副司令长官梁华盛指挥新一军和七十一军，从沈阳出发，兵分两路向四平方向发动进攻，气焰嚣张，不可一世，扬言“4月2日前占领四平”。

“二战四平”就此展开，也称“四平保卫战”。

4月18日至26日，双方在四平城地区激战，浴血争夺。国民党军连日疯狂进攻，东北民主联军浴血抗击。

4月27日，毛泽东为中央军委起草致林彪电：“一、四平守军甚为英勇，望传令奖励；二、请考虑增加一部分守军（例如一至二个团），化四平为马德里。”三天后，中共中央又致电林彪，希望东北民主联军“死守四平，寸土必争”。

事后，杜聿明回忆，当时熊式辉坐卧不安，赵家骧彻夜研究方案，企图打开僵局，但因解放军牵制，一筹莫展。杜聿明最后决定“5月14日对四平街解放军实施两翼包围迂回攻击”。

这样一来，双方在四平阵地前进入了对峙阶段。

5月16日，国民党军集中10个师的兵力到达四平，向四平展开疯狂进攻。三天后，5月18日，新增援上来的国民党军从四平左翼包围上来，形成了在四平街内的东北民主联军防御完全处于不利态势。这一天，林彪以简短的语言向中共中央和东北局报告：“四平以东阵地失守，此刻敌正猛攻，情况危急。”当晚，林彪报告中共中央和东北局：“敌本日以飞机、大炮、坦克车掩护步兵猛攻，城东北阵地失守，无法挽回，守城部队处于被切断的威胁下，现正进行退出战斗。”是夜，东北民主联军四平前线部队奉命主动全线撤退。

历时两月之四平街会战，至此结束。

5月20日，刘翰东随国民党军回到四平，官复原职——国民党辽北省政府主席兼省保安司令部司令。

读者朋友肯定熟悉《三国演义》“捉放曹”后面的故事——（曹操和陈宫）行至成皋地方，投宿于曹操父亲的结义弟兄吕伯奢家。伯奢吩咐家人杀猪款待，自己骑驴到西村去沽酒。曹操忽闻庄后有磨刀之声，与陈宫潜入草堂后窃听，听到有人说：“缚而杀之，何如？”曹操疑心是要杀他和陈宫二人，便先下了手，杀了吕家男女八口。搜至厨下，却见缚一猪要杀。陈宫说：“孟德心多，误杀好人矣。”二人急出庄上马而行。在路上遇见吕伯奢沽酒回来，曹操又把他杀了。陈宫大惊说：“适才误耳，今何为也？”曹操说：“伯奢到家，见杀死多人，安肯罢休？若率众来追，必遭其祸矣。”陈宫说：“知而故杀，大不义也！”曹操说：“宁教我负天下人，休教天下人负我。”

刘翰东所代表的国民党政府和曹操一个德性。他官复原职后，在《辽北月刊》大放厥词诬蔑：“本人及同仁等被俘后，奸匪曾协迫组织联合政府及参加民众大会均经严词拒绝，3月25日，本人偕委员徐鼐等14人脱险，行抵公主岭又被自称‘东北人民自卫军’所扣留，羁押一昼夜之久，翌晚十时许始抵长春，继于27日飞锦州待命，而委员白世昌、李充国，接收专员邢世芳等大部分省府职员均被共军扣留四平各地。本人率属至锦后，当即命警务处处长王泰兴率领一部人员赴沈建立办事处，警察总队长张楷、接收大员曾也石率同部属随军前进，国军于4月初收复开原，4月中旬推进昌图，当将该两县县长分别任命，本人率徐委员鼐等于5月初进抵沈阳开原，筹备省政复员工作，迨至国军于5月19日接复省垣时，本人即率在沈各部人员于5月20日进驻四平，恢复办公并布告安民，被俘人员大部均已脱险，不幸本府委员白世昌、李充国十余人仍被共军俘走，现尚羁押于佳木斯，言念及此，诚不胜感慨系之！”

李天佑率部包围四平

《三国演义》中讲，陈宫知道自己是看错了人，曹操原是个狠心之徒。便乘曹操酣睡之时，离开了他，自投东郡去了。

但是，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的东北民主联军不是“陈宫”，不会一走了之，必定要推翻刘翰东这样“狠心之徒”的国民党政府。“三战四平”，亦称“四平攻坚战”，势在必行。

三战四平，李天佑任司令员、万毅任政委。

而此时，驻守四平的是国民党军第七十一军八十七师、八十八师，第十三军五十四师，第五十三军一部，还有两个保安团、保安大队，合计兵力约3.4万人。七十一军军长陈明仁把四平划成5个守备区。

1947年6月8日，东北民主联军总部发布攻城命令的第三天，李天佑便指挥攻城部队包围了四平。6月11日攻城开始。

第一个撬开四平大门的是东北民主联军第一纵队一师一团一营。

第一个冲进四平城内的是东北民主联军第一纵队二师四团一营。

第一个占领四平城内大庙一线防御阵地的是第一纵队三师八团五连。

经过10天激战，李天佑指挥攻城部队攻占四平街西半部，歼国民党军6000余人，但是还是无法很快拿下整个四平街。

此时，刘翰东兼保安司令，是空头司令，没有一兵一卒，刘和他的女会计长还在姑子庵内过姘居生活。刘翰东认为大势已去，七十一军已不可靠，时时想准备逃跑。有一次，在情况过分紧急时，刘即偕他的秘书长和女会计长等数人，换好老百姓衣服，利用夜间企图脱逃，行抵城防附近，被七十一军守兵阻回。”

张广居说：“最可笑的是，昏庸无能的刘翰东，在解放军快攻到他的公馆时（在铁道西），曾命令我率队固守他的公馆。我在无可奈何的情势下，遂挑选一部作送死的准备，因铁西进出必须有部队掩护，曾到五十四师宋邦纬师部联系，请其以火力掩护，支援我过铁道西。宋即向我说：‘解放军已完全占领了铁西地区，刘公馆已没有了，这不是白送礼吗？’我即将宋谈情况向刘（瀚东）报告，刘翰东这才作罢。战况最激烈是解放军穿过铁东的时候。6月23日深夜，解放军已将保二团阵地突破，双方格斗时余，后解放军撤走，阵地始转危为安。熊新民当时曾严令督阵，如放弃阵地，即以军法从事，侥幸算是应付过去了。在弹尽粮绝已无援军的千钧一发的时刻，陈明仁曾把军直属部队都用光了，最后把他的卫队都派到火线上，而熊新民则保持实力，坐视不顾，陈明仁亦无可奈何。6月24日，四平地区已解放了五分之三，仅五分之二的地区为蒋军所占有，奄奄一息的蒋军，仍企图作最后的垂死挣扎。26日，解放军攻势比较沉寂，给了蒋军以喘气的机会。28日，已远远听到昌图方面有隆隆的炮声。这时，军、师部接连打来电话：‘这回援军真来了。’七十一军已准备一部出击，以策应援军的到来，军心才为之一振。在被围的当中，一般都认为不是被俘就得战死，哪有得活的希望呢！”

林彪下达撤出战斗命令

这时，随着国民党增援部队逼近四平，林彪果断下达了撤出战斗命令。7月1日，林彪和罗荣桓向毛泽东报告：“毛主席，四平战斗，自14日攻击开始，至26日经13天激战，我军俘毙伤敌3万余人（原电文如此，实际1.6万人），我伤亡1.3万人。由于敌逐屋逐堡顽抗，后数日敌进行地洞战，在我军攻击时，彼从地洞中逃跑，故战斗后我伤亡大，而甚难俘获敌人。敌正以9个师向四平增援。我攻城部队已与前晚离开四平，我外围部队昨天已开始打援。”

这一撤，救了陈明仁的命，也救了刘翰东的命。

7月8日，杜聿明因被东北民主联军打得灰头土脸，丢了42座县城而被调离东北。7月12日，陈诚到东北走马上任。陈诚上任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撤销东北保安司令长官部，第二件事就是撤职查办部分官员。郑洞国回忆说：“陈（诚）对当时东北的军政人员甚为不满，今天查办这个，明天撤换那个。陈明仁固守四平有功曾得青天白日勋章，陈诚来后却给他撤职查办的处分。当时有的说，陈明仁胸前挂勋章，手接撤职令，真是啼笑皆非。”

东北民主联军第一纵队政委万毅事后谈到四平攻坚战时说：“仗打好了固然好，打不好只要能认真总结，正确对待，也同样有胜利因素在里边。假定没有四平那次（指三战四平）作战，恐怕对城市攻坚还是生疏的，对国民党军占领城市设防的进攻，没有四平的锻炼，恐怕要花更多的代价。”

两面“四平突击队”锦旗来历

1947年7月27日，东北民主联军第一纵队授予6月12日第一个撬开四平大门的第一师一团一营和6月14日第一个冲进四平城内的第二师四团一营“战斗模范营”荣誉称号；授予6月23日第一个占领四平城内大庙一线防御阵地的第三师八团五连“战斗模范连”荣誉称号。并以纵队司令部、政治部的名义，给第一个冲进四平城内的二师四团一营和第一个占领四平城内大庙一线防御阵地的三师八团五连赠予“四平突击队”锦旗一面。

笔者在四平战役纪念馆看到两面“四平突击队”锦旗。第一面锦旗旗面上的题款写着“赠给首先突进四平的二师四团一营”，中间一行大字“四平突击队”，落款是“东北民主联军第一纵队司令部政治部”。第二面锦旗旗面上的题款是“赠给三师八团五连”，中间一行大字“四平突击队”，落款是“东北民主联军第一纵队司令部政治部”。第二面锦旗旗面与新中国成立70周年国庆阅兵的荣誉军旗旗面一模一样。

1948年2月，陈诚未能扭转国民党军在东北的败局，被撵下台而调离东北，身在四平的国民党辽北省政府主席刘翰东被徐梁取代。解放战争中第一个被俘的国民党省主席刘翰东，从此赋闲在家。

刘翰东还算幸运，他离开四平一个月后，1948年3月，由东北民主联军改称的东北野战军发起了第四次四平战斗，史称“四战四平”，亦称“四平收复战”。

3月12日7时30分，总攻四平开始。

谚语云，不到时候花不开，不到时候瓜不结。战斗至13日7时，第一纵队和第三纵队调整兵力，向最后一股残敌发起攻击。四平很快被解放军拿下。四战四平结束，用时23个小时。

战争最惨痛之处，是鲜活生命的瞬间凋零。据不完全统计，4次四平战斗，东北解放军伤亡4万余人，其中牺牲近2万人，占解放战争时期整个东北战场牺牲烈士总数的五分之二。

（本文节选自《党史博览》杂志2021年第十期）